苏太后想到这儿就又好气又好笑,扶额摇了摇头:“哀家都不知自己有这么大的面子。” 苏月妩眸光微动,脑海中不自觉便浮现起选秀那日,男人咬牙切齿看着自己的面容, 唇角轻轻弯了弯。 她把头枕在苏太后腿上,故意撒娇道:“怎么就不是看姑母的面子了,我当年那样嫌弃陛下,只怕陛下是记仇了,以后说不定还要兴师问罪,到时候我就往姑母这里躲,姑母可不许把我交出去。” “偏把你交出去。”苏太后用力揉了一把她的头,轻哼:“让你当初不辞而别,就得让皇帝好好收拾收拾你才成。” 苏月妩仰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了,一双水眸眨呀眨:“只要姑母舍得……” 苏太后忍不住笑起来:“你这专会卖乖的小蹄子!” …… 新秀入宫的第一日,有很多人都提着精神。 宫中旧人心思各异,新人则翘首以盼,期望这第一份荣宠落在自己头上。 眼看着天色渐渐昏沉,养心殿却还是迟迟没有传出翻牌子的消息来。 第16章 两婢之争 比起其它人的紧张不安,苏月妩却是不急不缓地用起了晚膳,头上簪着一支银镶玉点翠蝴蝶簪,是离开慈宁宫时太后赏的。 殿里一共侍立着三个宫女,分别是青雯,绿枝,和二等宫女浮翠。 按宫里的规矩,嫔位能有掌事宫女一,一等宫女一,二等宫女二,普通宫女五。 太监则是有一个掌事,以及六个负责粗活的小太监。 浮翠原本是一等宫女,可嫔妃携带入宫的婢女要占一等宫女的位置,她便宁可自降身份俸禄也要过来侍奉。 原本是觉得刚入宫就能获封嫔位的主子一定是个能人,跟着这样的主子什么不用做就能鸡犬升天,却没料到主子先什么都不做了。 浮翠看着苏月妩不紧不慢的样子,有些烦躁,忍不住开口:“娘娘,陛下到现在还没翻牌子,您就不悬心吗?” 苏月妩瞟了她一眼,还没说话,就见青雯竖眉斥道:“放肆,娘娘还在用膳呢,有你说话的份吗,还当是在文华殿,有你叔叔孙公公撑腰,可以不分尊卑吗?” 几句话不知有意无意,反正是直接在苏月妩面前揭了浮翠的老底。 浮翠从没被这样下过面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青雯姐姐这是什么意思,我纵然有个在大皇子身边当差的叔叔,可那是血亲,没法子,倒是姐姐你,也不知道怎么认了养心殿的张公公做干爹的。” 这话暗示意味很明显,任何一个女子听了,只怕都要羞恼发怒,眼看两个人就要这么吵起来,绿枝皱眉,正要出言呵斥,却被苏月妩一个眼神制止。 那眼神的意思很明显,且看看她们还能说出什么来。 然而青雯并没有气恼,反倒满脸不屑:“眼馋啊?白搭了,即便你叔叔整日削尖了脑袋往我干爹身边凑,我干爹也不稀罕,不然你让你叔叔认我做干娘,我倒是不介意多你这个乖孙女儿!” “你!”浮翠气得脸色涨红,作势就要动手。 苏月妩这才缓缓放下筷箸,语气淡淡地开口:“本宫竟不知,原来你们个个都是有靠山的。” 此话一出,两人立刻回过神安静了下来,青雯瞪了浮翠一眼,扑通一声屈膝跪倒在地,浮翠也面色慌张地紧随其后。 苏月妩拿过绿枝递来的帕子抿了抿唇,眸光平静地扫下去,却带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说起来倒只有本宫是初入宫闱,无依无靠的,以后在宫里讨生活,还得多仰仗二位呢。” 这要再听不出讽刺就是傻子了,青雯用力磕了个头,歉声道:“奴婢身为钟粹宫掌事宫女,一没有约束好下面的人,二没有以身作则,也在娘娘面前放肆了,奴婢罪该万死,愿自去慎刑司领罚,只求娘娘莫要动气。” 浮翠闻言讶异地看向青雯,她怎么敢说这种话,这时候不是该求饶吗?更重要的是她这话一说,自己岂不是也要去慎刑司领罚? 浮翠心里又惊又惧又恨,早知如此,她就老老实实在重华宫待着了,谁要来伺候这没出息的主子,还得看同为奴婢之人的脸色! 苏月妩眸中也闪过些许意外,多打量了青雯几眼。 只见她目光明亮,语气诚挚,颇有几分爽朗之气,且能说出这番话,也不像是个完全不知礼的。 又是张公公的干女儿…… 苏月妩心里掠过一个猜疑,沉吟片刻,做出了决断:“青雯,本宫念你是初犯,罚你两个月的月钱,至于浮翠,本宫交由你处置,若以后再有今日这样的事发生,你就不必在这里做掌事宫女了。” 青雯大概没想到被罚得这么轻,看向苏月妩的眸子更亮了几分,又双手交叠恭恭敬敬地叩了个首:“奴婢多谢娘娘!娘娘放心,再不会有下一次了!” 而浮翠脸色就难看了,她攥紧袖口,低垂的眼中浮现出明显的怨愤。 这位苏嫔分明是偏心!凭什么一起犯的错,青雯就是聊胜于无的处罚,却要把她交给青雯任其处置? 这样一碗水端不平的人也配做一宫主位吗! 苏月妩虽看不见她的神色,却清楚的看到了她掐紧到发白的指尖。 待两人退下后,苏月妩对绿枝道:“这个浮翠不能留了,你多注意着她,揪些大大小小的错处出来,等过些时日,我便用这些由头把她送回内务府。” 一宫主位有自己处置宫女的权利,只要不是混得太差,内务府一般都不会驳回。 绿枝明白,点头应下。 没过多久,有个三等宫女进来,小心翼翼地禀报:“娘娘,养心殿那边传来消息了,说是陛下今夜没有翻牌子,宿在坤宁宫了。” 坤宁宫是皇后居住的宫殿。 新秀入宫,皇帝却去了皇后宫里,这对每个新人都不是好事。 宫女生怕苏嫔发怒。 然而对方却只是稀松平常地应了句:“知道了。” 似是想到什么,苏月妩又问:“郑公公眼下在哪里?” 宫女忙回:“娘娘入住钟粹宫后,这里库房的东西都要重新登记造册,郑公公领着小福子和小寿子在那边忙活呢。” 苏月妩点点头:“去问问,若郑公公这会儿忙完了,让他过来一趟,我有话问他。” “是!” 宫女领命出去没多久,郑天德就来了,还是那副憨厚老实的样子,行完礼,就垂首站在下面,也不问为什么把他叫来。 苏月妩喝了口茶,带着笑意开口:“早些时候忘问了,不知公公以前在什么地方当差?” 郑天德微顿了顿:“回娘娘,奴才原先在养心殿伺候陛下笔墨。” 果然如此。 刚才得知青雯的干爹是沈珩身边的张贵德,苏月妩心里就有了几分猜测,如今得知郑天德也是养心殿出来的,猜测就坐实了。 怪不得初见时觉得这两人甚合心意,是有人特意挑出来的啊。 可他既然把方方面面都安排的如此妥当,今夜怎么不来呢? 总不至于是还和三年前一样,要当个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的君子吧。 苏月妩可不信。 毕竟当初那个牵牵手就脸红的少年,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第17章 帝后之间 苏月妩故作好奇地问郑天德:“公公既然在养心殿伺候过,想必是资历极深了,不知可否向本宫透露一二,这宫中如今谁人最受宠,本宫日后也好警醒些,别一个不留神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郑天德低垂着头颅,似是早就想过她会问这个问题,没有思索就答道:“回娘娘,陛下对后宫诸位娘娘皆没有偏爱,若非要分出个高低,那便是按位分来的,每月初一十五要去坤宁宫,所以留宿皇后娘娘处最多,其次是章贤妃,吕妃次之,苏妃再次之,至于其它几位不是主位的主子,估摸着每人自侍奉陛下,也就承过一两次的恩吧。” 苏月妩恍然般“哦”了声,笑着颔首:“原来如此,辛苦郑公公过来一趟回话了。” “娘娘言重,这都是奴才的分内之事。” 看着郑天德谦卑恭敬的姿态,苏月妩心情复杂,可以说是喜忧参半。 喜得是有郑天德和青雯在,不必担心被身边人坑害。 忧的是这两人明显没把自己当正头主子,他们的忠心,都放在养心殿那边。 ……… 坤宁宫。 陶皇后穿着一身湘黄色寝衣,发丝柔顺地披在身后,脂粉已经洗去,清秀的面容看起来很是温和。 她屈膝半跪在矮榻边,把桌上的红烛剪了剪,殿内顿时明亮了几分。 “你不必忙了,先去歇息吧。” 一道低沉的嗓声响起,打断了她还要剪下一支烛的动作。 陶皇后停顿了片刻,收回手,侧头看去。 只见穿着一身明黄绣龙纹寝衣的年轻帝王坐在炕桌旁,手里握着一卷书,修长五指在烛火下显得骨节分明,英俊的面庞明暗不定,看不出什么情绪。 此时他连头都没抬,仿佛看书看得很认真,可一直注意着他的陶皇后却知道,那卷书许久都不曾翻过页了。 “陛下这分明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陶皇后似嗔非嗔的笑着说了一句,而后就很听话地下了榻,走到床边去放帐幔,边柔声道:“选秀那日臣妾因家孝在身,未能过去,不知可是有什么可心的人了?是那位让陛下亲自定了居处的苏嫔吗?” 沈珩猝不及防听见这两个字,握着书的手紧了紧,抬眸看向皇后,却只见一个抬高手臂拨弄银钩的窈窕背影。 他就那么看着这道背影,平声开口道:“算不得可心,不过是看在旧日情分上,给她在宫里一个容身之处,让她余生不至于受磋磨罢了。” 稍顿,话锋忽转:“听说你将一个答应也安置去钟粹宫了?” 陶皇后没有立刻回话,把绣着百鸟朝凤图样的锦帐放下来,才转过身,对上丈夫黑沉带着审视的目光,没忍住笑了。 “陛下,您放心,有臣妾在一日,后宫便无人会受欺凌,至于那位陈答应,臣妾把她安置在钟粹宫,也是有缘故的。” 沈珩将书卷撂下,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绣墩,示意她坐过去:“跟朕说说吧。” 陶皇后乖顺地坐过去,绣墩有些低,看榻上的男人要仰起头来。 “陛下,如今东西十二宫里只有五个宫有主位,陈答应位分低,总不至于她一个人单去独住个宫殿吧?而几个主位那里,苏妃高热要避疾,吕妃宫里已然安排满了,贤妃则是因为先前大公主被害之事,整日疑神疑鬼,来臣妾面前跪求过,说是决计不愿与新入宫的妃嫔同住一宫。” 沈珩看着她,沉声问:“这次朕不是还封了个林嫔吗?” 陶皇后笑着摇了摇头:“林嫔性子不好,选秀那日臣妾虽没过去,却听在场的嬷嬷回禀了,她与好几个秀女发生口角,包括苏嫔,苏嫔还好,伶俐聪慧,没吃了亏去,可另几个家世不如她的秀女,可是受了大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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