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申惊惶,连连跪行后退,因为伤还没完全愈合,疼得猛闭双目,额头渗出一层细密汗水,颤声道:“奴才卑贱之躯,养伤几日都不曾梳洗,娘娘莫要脏了手!” 因为是阉人,声音本就比常人低,此刻更是因疼痛扭曲。 苏月妩看出他的抵触,无奈收回手:“本宫不扶就是了,你再乱动,还得麻烦本宫找人给你医治。” 付申跪俯于地,咳笑了声:“奴才既被娘娘带回钟粹宫,就是娘娘的人了,娘娘治好了,奴才就给您当狗,娘娘嫌恶不想治,便扔得远远儿的,别让奴才的腌臜气儿熏着您。” 苏月妩歪头看着他。 他这话语调说的很怪,但又不是阴阳怪气那种怪,倒像是,自卑到极致的感觉。 她思索片刻,温和地笑了笑:“付申,你要是有腌臜气,本宫也就不把你捡回钟粹宫了,回去好好养伤吧,既然说要给本宫当狗,本宫可不想要一条病犬。” 付申顿了顿,失笑,把额头紧贴在地上:“奴才多谢娘娘。” * 很快,就到了许太傅寿宴那日。 苏月妩和沈珩同乘一辆马车出宫,君王出行,道路早已清理得干干净净,唯有明黄色的车驾仪仗在长街上连绵逶迤,御前侍卫骑马开路,旌旗随风招摇。 上次出宫还是处置云姨娘时。 那时心急如焚,根本顾不得沿途风景,此刻苏月妩却有闲情逸致,掀着车帘往外探看。 沿途高楼林立,却没有人影。 沈珩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了一眼,闷闷地抱怨:“朕出行,官员会提前让沿街住户回避,这就是做君王,说是为了万民,其实一辈子都不曾见过万民。” 苏月妩弯唇未语。 沈珩不喜欢的,她喜欢。 要那么多人做什么,熙熙攘攘嘈杂得很,就要万人之巅,高处极寒,才有意思。 太傅府很快就到了。 此时已近晌午,众宾客都到齐了,许太傅不让他们拘束,因此即便知道帝王要来,宾客也已然交杯换盏起来。 直到听到家仆跑着报圣驾已经到了门外,众人才连忙放下杯箸,起身恭候。 不多时,太监细长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陛下驾到!淳昭仪娘娘驾到!” 众宾客不约而同地愣了下。 淳昭仪? 有人听说过,有人没有,但不论哪种人,此刻都惊讶疑惑极了。 陛下出席恩师的寿宴,为什么会带一个妃子? 而其中最惊讶的,要属苏遇安,他坐在宴席最末的位置,猛地抬起头。 妹妹怎么也来了…… 许太傅已是年近古稀,但身子硬朗,头上也只有零星几根白发。 他听见这声通禀,倒是面色如常,仿佛早就知道那般,一派淡然地吩咐身边家仆:“去告诉夫人一声,有宫里的娘娘来了,让女宾那边预备着接待。” 家仆应声从后退下。 不一会儿,一身常袍的沈珩便带着苏月妩走进来了。 苏月妩扫了一眼便瞧见了苏遇安,看见对方惊喜望来的目光,顿时皱起眉头。 以他的地位本事,不该有资格来许太傅的寿宴啊。 宴席摆在庭院里,此时,众宾客已然下跪行礼,苏遇安像是才回过神,也连忙跟着:“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娘娘,娘娘……” 因为没提前排演过,恭贺词说的各不相同。 许太傅也要行礼,被沈珩制止住:“老师不必多礼。” 先帝为沈珩择取的三师里,只有许太傅是喝过沈珩的拜师茶,真正行过师徒之礼的。 许太傅也不拘礼,直起身笑道:“臣今年的寿宴,实在是蓬荜生辉。” 众宾客听了这话,顿时心思各异,往年陛下也会来给太傅过寿,这不是大不了的事,为何太傅今日会说这种话? 难道是因为这位娘娘? 苏月妩拿不准太傅这话实在讽刺自己没规矩,还是真心的,只能温笑不语。 她在东宫那一年倒是见过许太傅几面,许太傅性子淡然,但心气高,很少对人表露欣赏之意,第一次在书房见她时,目中甚至还有几分不悦。 态度转变大概是在她冲到先帝面前作死为沈珩抱不平后,许太傅再见她时,眼中便有了看小辈的和蔼。 只是时隔这么多年,她都从东宫跑一遭了,谁也说不准会变成什么样。 沈珩似是看出她的心绪不宁,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抚地捏了捏,对许太傅笑道:“还不是老师整日念叨着想见淳昭仪,朕才把她带出宫来,您又说这话折煞我们。” 嗯? 苏月妩没忍住瞧了沈珩一眼。 不是她嚷着要出来的吗? 她自然不会傻到反驳,看向许太傅,却见对方笑看自己一眼,应了下来:“是啊,想当年在东宫,淳昭仪英勇忠贞,为陛下挡箭之事臣一直记得,后来没能被先帝赐婚,臣心中颇为憾然,前些日子听说娘娘又入了宫,实在感慨,这才想着让陛下将人带出来,不料陛下真能完成臣之微末心愿。” 苏月妩视线在二人中间转了一圈,见沈珩神情平静坦然,算是明白了。 他是怕自己出宫无名,惹人非议,提前跟太傅通过气了。 君臣师生这一番对话出来,群臣只会夸沈珩尊师重道,而不会议论她以宫妃的身份出宫不合规矩。 苏月妩眼底掠过些许复杂。 她这段时日几乎把沈珩当狗训了…… 沈珩的座位是早已预备好的,又和许太傅寒暄几句,便有仆人来引他入座。 但苏月妩的位置不在这边,这是男席,她露个面即刻,该往后院女宾那边去的。 苏月妩今日穿着一身湘色双蝠捧寿绣纹的衣裙,不奢华,但也衬得人雍容华贵。 她恭恭敬敬,姿态大方地向许太傅祝了寿,便向沈珩告辞,在家仆的引领和宫人的簇拥下往后院去了。 宴席中央,有个身形颀瘦的青年趁众人不注意,快速抬眼扫了那袅袅婷婷的背影一眼,又垂下目光。 沈珩有些不放心,想吩咐张贵德跟过去看着,被许太傅含笑压低声音打断:“陛下放心吧,臣的府邸虽比不上皇宫大内守卫森严,倒也还不至于丢了娘娘。” 沈珩被长辈调侃,有些赧然地轻咳了两声:“朕没有。” 许太傅但笑不语。 沈珩连忙用正事岔开话题:“老师,朕想向你举荐一人入存英书院……” 第127章 今天真是背风背水 后院。 “拜见昭仪娘娘。” 以太傅夫人苗氏为首,参加宾客的女眷跪地行礼。 苏月妩忙把苗氏搀扶了起来:“师娘快起来,本宫可实在受不起这一礼。” 她这称呼让苗氏愣了愣,而后笑了。 苏月妩又温声让众人免礼。 都入座后,气氛有片刻的凝滞。 女眷们能聊得事其实有很多,但因为苏月妩这个皇妃在场,都拘谨着放不开。 苏月妩便笑着引话头,其它女眷听出她性情随和,虽尊贵却不高高在上,才慢慢敢开口,气氛重新又热闹了起来。 “娘娘身上的衣饰真好看,这缎子,呀,是贡品吧。” “自然是了,昭仪娘娘宠冠六宫,入宫才几个月,就连升了三等位分,是名副其实陛下心尖上的人。” 说后面这句话的是个打扮普通的妇人,在女眷里不是很显眼,苏月妩多注意了她一眼,是因为她说着奉承的话,笑容却有些僵硬,目光亦是心虚胆怯。 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因为有旁的女眷唤她仁义伯夫人。 仁义伯夫人,那便是柳听鹂的嫡母。 柳夫人面色有些尴尬,自家那庶女的事京中有不少人都知道了,不安分的东西,老老实实做皇妃不行吗,非要连累满门。 本来仁义伯府在京中就低人一等,如今倒好,她出门都抬不起头来了。 这倒是次要的,她又得罪个宠妃,天爷啊,家里还活不活了。 柳夫人只能试着向淳昭仪献献殷勤,让她知道那些事都是柳听鹂一人所为,和仁义伯府上下无关。 万幸昭仪娘娘倒是没说什么,只对她微笑一下,便和身边其它几位夫人小姐说起话来。 这半天下来,苏月妩也大概摸出了五六分。 殷勤凑过来的大多都是家中有父亲兄弟,还不怎么上进,想讨好巴结她这个宠妃,用两句好听话换前程的。 总结来说,和自己一样,想的很美,都指望着空手套白狼。 倒是见到了苏云舒的母亲。 苏家不同于皇后的母家国公府,是在前朝就赫赫扬扬的簪缨世族,在后来改朝换代时选择了顺应时势,所以本朝开国后,也一直屹立不倒。 如今的苏家家主是太后姑母的亲兄长,而苏云舒的母亲,是太后的堂弟媳。 家主夫人今日抱恙未来,苏云舒的母亲便代替苏家出席。 苏夫人找了个机会邀请她出去逛园子。 苏月妩知道这是有话要跟她说,就应下了。 后花园里,两人散着步,苏夫人叹道:“云舒被臣妇养的娇气了些,心思又多,不用想,就知道这段时日肯定对娘娘有所冒犯,还请娘娘看在同族的份上,该说她就说她,就是别记恨在心里。” 苏月妩语调温缓:“伯母多虑了,本宫就是再不懂事,也知道苏氏荣辱一体的道理,更何况有太后娘娘这个长辈在,早就撮合着让本宫跟姐姐和好了,如今我们二人在宫里已然是互相扶持,守望相助了。” 苏夫人听了这话才稍放下心。 她自是收到过女儿的家书,知道两人化干戈为玉帛的事。 只是她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女儿不太聪明,唯恐是苏月妩心思深,表面和好,实则心里记恨,这才试探一二。 “有娘娘这句话,臣妇就安心了,对了,前些日子你的兄长因也想来这场寿宴,却没门路,就求到了我们府上,臣妇看在娘娘的面子上,给他弄了张请帖,方才娘娘随陛下过来时,应当看见他了吧?” 苏月妩一顿,随即了然地扯了扯唇。 怪不得苏遇安今日能来。 他一心想着娶个高门闺女,自然不愿错过许太傅寿宴这个大好机会。 苏夫人原本是想卖苏月妩一个人情,让她对女儿关照些,不料却见她面色变差了。 她忙问:“怎么?是臣妇说错话了吗?” 苏月妩摇头叹息:“不瞒伯母,本宫和家中同母的这个兄长并不怎么亲近,若下次他再来烦您,您直接推拒了他即可。” 苏夫人面色顿时有些讪讪:“哦……是这样啊,那,那倒是臣妇多事了。” 苏月妩停下脚步,含笑着望她道:“伯母别难过,本宫知道,您是冲着本宫,才给哥哥这个面子的,这个心意本宫记下了,回宫就把近来得的御赐缎子再送给姐姐几匹,算是投桃报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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