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闾骂完人也反应过来了,他那会儿嘴上虽与太上皇说着话,实则思绪还陷在某件事的考量里,没抽离出来,这猛然叫人捏住了命门,打了个错手不及,这才闹了乌龙气,现在人追上来赔罪,明明是好意,搞得好像人家存了调戏一般,没得竟起了生分之意。 看来以后不能嘴嗨,嘴嗨容易想歪。 太上皇悄摸摸伸长了脖子去看崔闾反应,见人好似没说话声音里的那样生气,便再次小声辩解道,“玩笑不当真,当真不玩笑,你要是不喜我这样,那我以后正经些?” 崔闾翻了个白眼,一副胡搅蛮缠样,讥道,“你是想说我小心眼,开不起玩笑?” 太上皇立刻摇头摆手,觑着崔闾脸上的表情,小心翼翼,“那不是我惹得你,你又借着我发火,我多冤呐!” 两人说着话落了坐,崔闾挑眉看着满桌野味,以及最中间的菌锅子,全是深山老林里不常见的珍贵野生菌,加了蛊族特制的腌肉,满满的炖了一锅子,那浓鲜味更飘了屋顶,谗的守在桌旁边的幺鸡直招呼,“快点快点,我都忍不住了。” 凌嫚站在他旁边,好悬拉住了他,没叫他在人到齐前,把一锅鲜给吞了。 崔闾对着幺鸡还是客气的,前次都托了他的手,将遗失在沙匪手里的部曲尸骸带回来,虽是奉的太上皇令去的,可到底他也是受累奔波了一场,如此,倒对他和颜悦色的点了点头,把太上皇看的牙直痒,钵大的拳头蠢蠢欲动,就等着幺鸡犯错想给他来一巴掌。 幺鸡多警觉呢,不用嗅就知道太上皇要拿他杀鸡儆猴,一时间异常乖觉,站了个标准的军姿,作请示状,“主上用餐不?” 太上皇:…… 凌嫚捂嘴直乐,也跟后头站的笔直,声音脆生生道,“五哥哥请用餐!” 就绝不肯当出气筒的意思,两人现在也是历练出来了,看主上吃憋,比吃大餐还高兴,对着崔闾就眼神崇拜上了,殷勤备致,“崔大人(帷苏哥哥),这锅野菌汤是特意弄来给你补身体的,你多用点,可好吃了。” 崔闾对着这两人是不好像对太上皇般随意的,说是属下仆从之流,可他知道这中间情分上的不同,太上皇与他们是不讲究君臣礼仪的,光每次用餐能叫他们同坐就知道。 等四人围着桌子团团坐了,太上皇才指着其他的野味道,“都是我打的,亲手打的。” 把后四个字咬的嘎嘣响。 幺鸡和凌嫚吃的一声不吭,挤眉弄眼。 崔闾面色如常的夹了一筷子,尝过后点头,“还行。” 太上皇瞪着眼睛等待,然后发现人家就评价了这一句,后头再没有了。 气结的直瞪眼,恨恨的自己夹了肉往嘴里塞,跟肉有仇似的,直嚼的骨头也成了渣,差点要往肚里咽,叫崔闾敲着桌面提醒,“这一桌子肉菜,没得为了省肉待客,连骨头都嚼肚里去的,快吐了吧!” 真是一嘴的钢牙,不够渗人的。 太上皇一顿,悻悻的将骨头残渣吐进了碟子里,这才一抹嘴道,“是不是徐应觉那小子察觉了什么?惹着你了?” 要不说人家能年纪轻轻打下一片江山呢?就凭这一身蛮力也是办不到的,这聪明的脑瓜子简直必不可少,摸着脉门就找到症结了。 崔闾斜眼,跟幺鸡喝了个回来酒,撂了筷子道,“毕衡被你弄哪去了?好歹人家也是你的铁杆支持者,别寒了人家的心。” 太上皇哼了一声,眉头夹死苍蝇,“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弄鬼,也属他本事了,还有你,好好的给他画什么图?叫他这么多年招摇撞骗的……” 一个远在江州,与京畿内消息不通,被蒙骗,一个在疲于世勋周旋里,急迫想要发掘人才,不多考察以为捡到了宝,结果证明,双双被人钻了空子,当了傻子哄骗。 呸,毁尽他的一世英名! 崔闾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似嘲似笑,“我一个僻居山凹里的小子,猛然得到朝廷官员真诚相交,不求回报甚至要以女许之,你叫我如何分辨其真心假意?我那时也不过才二十来岁,正处人生低谷,且因为有他这个官场友人,当时借着他的身份,可也完成了族内整合,让人因对他的忌惮,而不敢过分苛待我,狐假虎威懂不懂?他便是一声不吭,站我身后,就足够我生出许多底气了。” 所以后头,才有了投桃报李的图纸在的。 太上皇气结,无端生出一股郁闷之情,冷哼哼道,“那你现在也可以用我做狐假虎威之事,徐应觉那小子便是猜到什么,你搬出我来,不也生不出这许多闲气?还拿我当出气筒。” 幺鸡和凌嫚的头整个埋到了碗里,肩膀一耸一耸的跟跳舞似的。 崔闾咳了一下,在太上皇的眼神控诉里,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给他放碗里,轻声道,“还不是时候,我在考虑一锅端的计划,现在搬出你来,怕不好弄,万一叫他们生出防备心来,于咱们后头的安排有碍。” 顿了顿,安抚道,“有机会,我定是要借你的威势,狐假虎威一番的,放心,肯定用的着。” 太上皇脸色这才好了些,矜持的提起筷子,一副我不是看在这块肉的面子上,才消气的样子,吃了那块肉。 然后,冲着幺鸡和凌嫚两人敲了敲桌子,提了声道,“你们吃好了没有?吃好了就下桌。” 个没眼色的家伙,吃两口得了。 这不客气的撵人之举,直叫崔闾眼抽跟着无语,这举筷才吃了没两嘴吧! 幺鸡和凌嫚捧着碗,却是立即起了身,两人眼睛也不乱瞟,就盯着桌上的菜色,胡乱往各自的碗里扒,一样扒一点就扒的碗头冒了尖,尔后齐齐的冲着崔闾跟太上皇道,“我们吃饱了,你们慢用。” 连嘴里的东西都没咽下去,话说的都含含糊糊的,就不像个吃饱了的样子。 太上皇叫这两人的作态气的直抻脖子,崔闾却扑哧一声扶桌笑到肚子疼,抬手连连直摆,笑的直吸气的道,“你们主子不是冲你们发火呢!坐下安心吃饭。” 结果,两人直直摇了脑袋,捧着碗就跑了,留下一句,“主子嫌我们碍眼,不是嫌我们吃的多,我们都懂的。” 太上皇蹭一下从位子上弹起身,抹了袖笼提声道,“你们有种的给我回来,把话给我再说一遍。” 真是反了天了。 崔闾哈哈大笑,那一点子胸闷尽消了个干干净净,歪了身体去扯太上皇的手,“坐、坐,咱们继续吃,哈哈哈!” 太上皇咳了一声,就着他的拉扯又坐回了原位,这才止了假模假样的怒色,道,“不生气了?心里舒坦了?” 崔闾噗嗤噗嗤直乐,边乐边点头,“也不是生气,就是为自己眼瞎识错人憋闷了一下,前有张廉榷,后有毕衡,可见我这交友的运气不太行,也有自己识人不清的饮恨吧!就烦自己这一点子交心巴肺对人太好的毛病,要像对钱财一样抠就好了。” 太上皇顿了一下,音调沉肃,“是他们不知好歹,遇上你是他们一辈子的运气和福气,不知珍惜会令他们悔恨一辈子的,你很好,帷苏。” 说完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会珍惜你的,你对我的好,我都珍藏在心里呢!” 绝不会叫你,再生出交友不慎之感的。 崔闾无语,拍下了他紧紧抓着自己的手,道,“少肉麻兮兮的,快吃,吃完了说正事。” 对,说那一网打尽,加快进程的正经事!
第140章 原先的计划里,带着点放长线钓大鱼的惬意感。 两个老狐狸在游刃有余的布局期,就做好了长期陪玩的准备,计划一环环的布出去了,所耗的不过是等待对方入套的时间。 一年、两年,三、五六年的,总能耗出个结果。 可是,当崔闾从天命小蠢货那里吃了颗,名为气运男主的定心丸后,心里就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凡所攒之局,尽皆能成功。 总结一句话,放胆去做,运道偏爱你。 从家人疫病死的只剩他一个开始,就没感觉过运道这东西的崔闾,一时间竟是百感交集,觉得人生迹遇可真是个操蛋的玩意,从前费尽心思,百般计较才能成的事,如今换个天幕,竟如此唾手可得了起来。 显得他从前,为了别人给出的一点浮于表面的好,而倾囊相授,真诚以待的样子,有多蠢和愚不可及,跟受人为的一叶障目般,有种早被规划了既定结局的纸片人感。 哦,是了,他是本书里的炮灰来着。 已经很久不往这方面想的崔闾,一时间被勾动了心绪,借酒回看自己的人生,发现近五十载的过往,都活的局促狭隘,只能顾着家族眼前一方地,什么人生理想、奋斗目标,亦或一点小小的心理奢望,没有、都没有。 死水一般的人生,他过了四十来年。 有时候他望着太上皇折腾的那股劲,听着他从前的那些或糟心或畅快的过往,不管是奋进过、挫折过,又或一时的失意过,人家那日子过的跌宕起伏的,同样的年岁却要比他过的精彩的多的多,满身使不完的精力,眸光里永远晶亮的充满期待。 这份鲜活,他看着就觉自己也沾到了那满满的生命力,特别是身体重返青春后,那埋在心里的羡慕就更强烈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身体是恢复年轻了,可心态还是老年心态,一股沧海桑田味,尽管有做掩饰,可夜深人静时,他摸着自己的心口,却也感觉不到那种属于年轻人的鼓动心跳。 他还是那个年逾五十,知天命的老年人,哪怕刻意做了澎湃朝气样,说话行止或爽朗大笑,或清声高语,可实质上的年龄鸿沟,他并没有随着身体的变化而跨过去。 尤其自太上皇离开后的月余日子,除了要提起精神应付徐应觉和梁堰外,大部分时候,他都是沉肃的,坐在圣树屋心里办公的时候,更有长时间的静默冷凝,恍然时光停滞感。 这时他才知道,一两日一封的太上皇来信,竟然成了枯燥日子里仅有的华彩,那跃于纸上的鲜活,落在笔间的文字,都像一根无形的牵绊,早就将他与太上皇栓在了一起。 对方知道他内心的荒芜,人生的无主,从深渊之心发下的愿里,窥见了他枯竭的生命力,这不是一具年轻身体能治愈的内伤,这是从童年开始,由家人遭遇诱发的积年旧患。 什么样的人,才会以他人的志愿为志愿呢? 是自己人生感觉无聊的人啊! 所以,哪怕太上皇出门公干,绕着圣地中心千百里,也不敢断了他这边的一封信,用深山密林里的鲜活气,钓着他向前看的勇气,明明不是个爱絮叨的人,连凌嫚、乌灵这等近身伺候之人,也惊奇于太上皇的这份叨叨样,可他还是在日复一日的,努力的用自己的方式,来激活崔闾这棵表面年轻,内里却枯萎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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