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遂宁停顿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现在想起来,也真是太傻了。” 檀木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听他讲幼时的经历,听得认真,却又有些不是滋味。沈遂宁的性子一直没有变过,他早就该猜到他年幼时受过的苦的。 他疼惜地搂住沈遂宁的肩膀,让人再往他臂弯里靠些,嗓子沙哑地说:“若是...若是我能再早些赶来,或许你便不用吃那么多苦。” 沈遂宁埋在他的胸膛前,热气熏得他脸微热。 “从今往后,你都不会再是一个人,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檀木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我向上天起誓。” 沈遂宁被亲得脖子爬上一抹红晕,脸埋得越深了。臂弯的缝隙间露出浓墨重彩的黑眸,在星光映照下洒落流光点点。 他捂着胸口,感觉心脏即将就要从胸膛跳出来。一种无法按捺下来的感觉,令他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神仙的誓言是有效力的,违背誓言会被天打雷劈。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许下这样的誓言。 沈遂宁仰起头,看着檀木一脸温柔遥望月色的脸,突然觉得和这人永远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坏事。 可是...... 倏忽之间,他脑海里又想起了什么,眼眸的光霎时扑灭。墨色的发丝凌乱地掩住他的脸庞,让他的神色有些模糊不清。 可是这郑重的诺言,不是说给他听的。 他捏紧衣袖,袖下是被掐红了的手心。 他一直认为,檀木所爱的,是上辈子的沈遂宁。这一世的沈遂宁,自始至终都从未把自己当作那雪莲花精。 他有他这一辈子完整的记忆,有着属于他和那另外一个沈遂宁截然不同的性格与回忆。 他一直将梦境和现实分得很清楚,纵使那些梦境再逼真,对于他来说都不是真实经历过的。 性格不同,又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 人生经历完全不相同的两个人,又怎么会是同一人呢?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嘴里宛若含下一颗莲子一般苦涩。 那雪莲花精性格活泼,机灵聪慧,初来人世,又带着人世间难见的率真懵懂。而檀木的前半生,孤寂独一人,任谁享受惯了孤独,忽然遇到了那么一束光,也都不会毫无波动。 就像他一样。 他抓紧了檀木的背,紧紧将他抓在手里。他此刻就像是偷得了一束不属于他的光,偶然间窥见到那光的滋味,用手攥紧了,便再也不舍得松手还回去。 缠人喉咙的窒息感令他无比苦涩。檀木爱的是那轮明月,是那颗白净出淤泥土的莲子。可他与那花精迥然不同,他早已在现实与绝望中徘徊许久,藏匿在那一轮清晖的灰影之中,早已失去了那股率真懵懂。 他或许是能理解檀木的心情的。心上人不知为何投胎转世,而自己守着所有的记忆,期待着那个人的归来。檀木希望他赶快想起来,这种感情其实并不难以让人理解。可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不断融入的记忆,让他感觉很不公平。他就像是被夺舍,被人当作替代,甚至还要因为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连带着对眼前这个人产生了依赖的感情。最可恨的是,檀木只不过是稍微给了他那么一点甜,只是如此,他的身和心就这么没出息地忍不住陷入其中。 他藏匿在檀木的怀抱里,五指紧紧攥紧了檀木的背不放。 他不甘心。 他依然是那个顽固不化的沈遂宁,想得到的东西便一定要去得到。哪怕遍体鳞伤,脑袋被磕得皮开肉破,他也要不撞南墙不回头。 他抬起头,看着檀木的下颌线,在心里说道。 不是他的又怎么样,落到他手心里的东西,就休想逃走。 他紧紧攥紧了手心那对绿叶,再次紧紧抱住眼前的这个人。 便由我卑劣地代替你的位置,享受这束光吧,他闭上双眼想。 “怎么突然抱得我那么紧? 世子是在同我撒娇吗?”头顶上传来檀木宠溺的笑意。 檀木反搂住他,用下巴顶在沈遂宁的头顶上磨了磨。今夜的沈遂宁似乎更依赖他了,比以往卸去了那层疏离感,也不知这次的梦境令他记起了什么。 “那串铃铛还在吗?”怀里人闷声问道。 他眼里一闪,露出的笑意难掩,左手一翻便变出一串铃铛,“一直都在。” 沈遂宁接过,用骨指拎起,对着月亮借光端详这在他梦里出现过好几回的铃铛。 他摇了摇,问道:“为何这铃铛不会响?” “当你想要我寻到你时,这铃铛便会响。”檀木说道。 沈遂宁将铃铛递给他,伸直脚说道:“帮我系上吧。”。 檀木将他松开,退到他的腿根处,握住他的小腿撩起衣摆,露出一节雪白的脚踝。他半跪在地,牵起红绳,再一次珍重地系上那串铃铛。 沈遂宁晃了晃脚,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不过只是将这铃铛占为己有,便能让他感到一直异样的满足感。 这是我的了。他拨弄着铃铛,有些爱不释手。 他攀着檀木的手,就着力,腿一跨,便跨到了他腿上坐下。沈遂宁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语道:“ 铃铛不错,我拿自己与你交换。” 进入论坛模式2826/4060/6
第十六章 江氏 “遂儿,好久不见。” 2022-04-21 20:43:24 2023-01-17 02:31:28 正月十五 上元节 拂晓,天气霎时转冷,盆中炭火烧的正旺。沈遂宁靠在红绸软垫上翻着书,怀里捂着玲珑袖珍暖手铜炉,脚下是供与采暖的脚炉。 院里的丫鬟生怕他冻着,一大早便手忙脚乱地烧炭添炭为屋子供暖。但他虽然得了一身怪病,却并不畏寒,甚至对寒冷的敏感度都低于寻常人。 他平日甚少穿鲜艳的衣裳,今日换上了江母备的一身红色裘衣,整个人都暖乎乎的,衬得他艳丽的脸更加白里透红,显得气色都精神了不少。 “世子,江大少已经在正厅候着了。”小绿进来禀报。 “好,我知道了。”沈遂宁放下书,走了出去。 沈遂宁的病已经好了许多,于是在前几日与父母商量了出门游赏花灯的事宜。沈父沈母也知道不能一直将儿子困在屋里,但是这么多年来沈遂宁都从未出游过,两人担忧他不适应,便邀了江家大少江欽宿陪同他一同前往,护他周全的同时,也正好做个伴。 沈遂宁一踏入正厅,便瞧见沈侯爷正与一高大的男人相谈甚欢。见他来了,沈侯爷朝他招手。 “遂儿来啦,快过来一起用膳吧。” “父亲母亲。”他拱手作揖向父母问安,然后对坐在沈侯爷左侧的男子行礼道:“江大哥,好久不见。” “遂儿,好久不见。” 江钦宿站起身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声音洪亮地说:“好小子,你又长高了不少,恭喜你顽疾得愈,我这回可是专门备了礼来给你祝贺的。” “多谢江大哥。”沈遂宁笑着对他说道。 江欽宿今日特地换了一身青衣常服,身姿挺拔,高大魁梧,站起身来足足高出沈遂宁一个半头,只是站着便不怒自威。 江钦宿是乐阳江家嫡出大少。永国四大世家的第二家便是乐阳江氏,即是沈遂宁的母亲江燕柍的本家。江家曾于南北分裂时期,建下击退孥西人入侵的大功。江家老祖是永国的开国功臣,世代辈出战功显赫的将军,女儿也都是一个个女中豪杰。江燕柍在成家前也曾是跃马横刀的好女郎,在皇家狩猎宴中大显身手,与当时仍是世子的侯爷沈晟睿相识,二人对目生情,终成眷属。 而江欽宿便是这一代江氏出的大将军,他器宇轩昂,气势刚健,一看便知是大永上过战场的大好男儿。平日在西部镇守边境,近日因着父亲病重才能申请回京逗留几日。 沈家怕沈遂宁的身子骨不好,幼时请了江家人教了他些武艺,江欽宿曾在沈家逗留过一段日子,陪沈遂宁练过一些基本功。因此,江家同辈里同沈遂宁关系较好的便是这位表哥。 沈侯爷等两人坐下,便继续与江欽宿寒暄:“令尊令堂近来可还好?” “家母一切安好,只是近来家父的病越发严重,我此次赶回京也是为了此事。” “哎,你父亲以前打仗就是太拼了,早年留下一堆病痛,晚年必定是要遭罪。正好,我们府里请来了一位神医,改日让他去帮忙瞧瞧你父亲的病,准能治好。”沈侯爷说道。 “对了,请檀大夫一起来用膳吧。”沈侯爷派一旁的侍从去请人过来。 檀木今日也穿得比往日正式,他换了一身锭蓝绣纹锦衣,披着一身狼毛大氅,一路生风,显得气派非凡。他一进来便与沈遂宁目光交汇。 “这位便是檀木檀大夫,他可是治好遂儿病的大恩人。”沈侯爷向江欽宿引荐道。然后又对檀木说:“檀大夫,这位是江氏大少江欽宿将军。” “檀大夫,久仰大名。” “久仰。”檀木客套地回道。 江欽宿眼神打量起檀木,暗暗叹道此人不一般。他常年血战杀场,在血腥味里缸泡久了,普通人第一次见他都会被那股肃杀之气所镇压到。就算不怕,也起码会有一丝敬畏,怎的这人对自己和侯爷态度如此冷淡。 他看着檀木往沈遂宁身侧落座,先才冷峻的脸,在与沈遂宁交谈时瞬时如沐春风。而自家表弟很少与人如此交好,与他交谈时也十分和颜悦色,看着关系还挺熟络。 江欽宿捏着下巴,看着对面若有所思。 “今日虽然让你江大哥带你出去玩,但你自己还是要多加留心着点,到了人群多的地方记得要跟紧你江大哥,别走散啦。”江燕柍夹了一块肉放到沈遂宁的碗里,万分叮嘱道。 “是,母亲。”沈遂宁朝她笑道。他又不是三岁小孩了,母亲居然还怕他走失。 他正细嚼慢咽着碗里的肉粥,突然感觉桌下有东西在蹭他的脚。 他垂眸往桌下望去,一直脚正勾着他的小腿,看着还有往上滑的趋势。他侧过头一看,只见檀木无声地用嘴型一字一顿地对他说:“带 上 我 。” 沈遂宁收回眼神,有些羞恼地用脚踢了下他,随后落了筷子,抬头对侯爷说道:“父亲,儿子出门在外,大病未痊愈,生怕有任何差错。以防万一,不如叫上檀大夫随我同行。” 侯爷点头说道:“也好,有檀大夫在我就更放心了。那便有劳檀大夫了。” “侯爷客气,举手之劳。”檀木笑眯眯地看着沈遂宁,将那踢人的小脚又勾了过来。 早膳过后,几人便收拾东西准备启程。 江欽宿见沈遂宁起身,便跟在其后走到他身旁,低下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快点好起来。”他抬颌,示意地朝对面一人指了指。沈遂宁望了过去,那是他的庶弟沈遂平。 沈遂平在这场早宴上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过对话,胆怯地紧缩在一旁,顾着埋头,吃着碗里的浮元子。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有意无意地无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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