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樽看了过去,叶安给他递了个安心的眼神。 行吧,既然这两人都不想他在这,那他也不必硬留着了,反正叶安也不会对陆景渊做什么的。 “前辈好像对我的到来并不惊讶。”陆景渊坐得笔直,一双凤眼似是带笑。 “哼,意料之中,不过我徒弟会把你带来,你少不了动了一番手段吧?” “机缘巧合而已。”陆景渊笑着应道。 “既然一切皆在前辈掌控之中,那想必晚辈所求之事,前辈也应当有所预料吧?” 叶安可没有照顾陆景渊心思的意思,直言道:“是,不过你想拿我徒弟当侍卫使,胆子倒是不小。” 陆景渊并未否认,叶安既然猜到了他的动作,掩饰便没有必要。 “初时确有此意,不过如今只是想与他同道,仅此而已。” “虚伪至极,几分真几分假你心里清楚。”叶安嗤笑一声。 他最是看不惯这些人的举动,面上总是带着一副令人厌恶的假笑。 纵然姑苏的冬日要温和许多,夹杂着冰雪的风依然冷冽,透过门窗缝隙缓缓侵入。 叶安看着陆景渊,抱手向后微微一靠,唇边一直挂着地微笑在一瞬间消散,他的眼神冷硬如坚冰,如北境群峰一般沉重锋利的压迫感骤然袭向陆景渊。 “陆景渊,你既到了我眼前,我便要警告你,这些年从你父皇那学来的冷血无情、疑神疑鬼的毛病,最好学着收敛些,别到最后,你也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就像你父皇一样。 叶安看着陆景渊,眼神慢慢变得复杂难明。 高处不胜寒,孤独一人带着假面在高处呆得久了,会看不清脚下的一切,人会变得与过去期望中的自己截然相反。接二连三的变故之下,陆景渊如今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已经和他记忆中那个纯挚的孩子相去甚远了。 皇宫……叶安把这两个字在齿间嚼碎,口中莫名泛上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陆景渊,你看看自己,如今是什么半死不活的模样。” 纵使叶安的话如同覆雪的利剑,寒凉尖锐,陆景渊地神情也依旧没有丝毫波动,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从容淡静,似乎叶安口中的人并非是自己。 炉上的热茶烟雾袅袅,叶安呼了口气,静静看着陆景渊。 过了半晌,他抬手将两个茶杯放在了陆景渊面前。浅碧的茶汤缓缓冲入其中,漾起弧度轻软的波纹。 “请。”叶安将壶放下,说道。 清凉微苦的香味缓缓溢出,飘散在陆景渊身边。 陆景渊神色不变,止住掩在桌案下,不似他表现出来那般平静,微微颤抖的手,垂眸看向了两个茶杯,毫不犹豫地拿了左边藏青釉色的那一杯。 茶杯端在手中并不算烫,茶汤滚烫的温度被杯壁阻隔,牢牢锁在杯中。 “前辈教诲,自当遵循。” 薄胎茶杯扬香而散温,厚胎则正好相反。 而陆景渊手中的,正是那个厚胎杯。 叶安点点头表示满意,面对陆景渊,不需要多费口舌他自然乐的偷闲。 “好了,你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你且在这等着,还有个人需要你见上一见,在这之后,若你还要与我徒儿同道,我便不会阻止。”叶安说着站起了身,理了理微皱的袍子准备出门。 “前辈留步。”陆景渊开口阻拦道。 “晚辈有一事不明,还望前辈解惑。” “你说。”叶安抱手低头看着陆景渊,饶有兴致地道。 “依他所言,前辈并不希望他远离师门,涉世过深,若是如此,前辈不必放他离开,也大可不对谢大哥倾囊相授,若是无能,愚者自安不是吗?” 谢樽在和陆景渊闲聊时,偶尔会提起叶安,让陆景渊莫名地感觉到一种违和感。 闻言,叶安轻笑一声道: “这是什么问题?望璞玉生辉与愿珠玉长明好像并不冲突吧?” “……”陆景渊眉头微蹙。 难道是他多心了? “不过有关这件事的答案,百人自有百解,至于我的想法,或许有一天会知道也说不定呢。” “……”这意思不就是确实有别的原因吗? 说完,叶安没再管陆景渊,推开门准备离开,跨过门槛时,叶安又意味深长地补上了一句: “我收他为徒是八年前的事,那时他正四处流浪,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 陆景渊坐在房中,轻轻晃动着着手中的茶杯,眼神闪烁不定。
第21章 另一边,谢樽还是去了那粥铺一趟,不过结局自然是意料之中无功而返,粥铺老板根本没见到过什么被落下的东西。 薄雪覆在满城的大红灯笼上,分外喜庆,有些人家已经在门前贴上了对联,千奇百怪,写什么的都有,街边的小摊翻滚起白雾,谢樽停在了一个馄饨摊前,要了碗小馄饨。 馄饨圆滚滚的,闻起来鲜香可口。 “店家!再来一碗!”叶安忽然出现,大刀阔斧地坐在谢樽对面,惊得谢樽一噎。 “好嘞!”店家麻利地回应道。 谢樽把馄饨吞了下去,无奈道;“师父。” “他呢?”谢樽问道。 谢樽倒是没想到叶安和陆景渊那么快就谈完了。 “没丢,院子里呢,你陆叔叔来了。”馄饨上得很快,叶安搅合了两下就吃了起来。 “陆叔叔?”谢樽瞬间明白了叶安的意思。 “师父……” “徒弟,你未免对他关心过头了,他可不是什么少不更事的少年,心眼多了去了。”叶安打断道。 “我知道。”谢樽轻轻拨着馄饨汤上的浮油说道。 “但你还是乐意。”叶安恨铁不成钢地道。 谢樽笑了笑,眼神平静。 他对陆景渊也是存了些喜爱欣赏之意,若是只凭那纸卦文,他是不会决定将人带在身边的。 “我也从未对他坦诚过不是吗?在他眼里,我只是个来历不明的神秘人而已,有所防备乃人之常情。” “而我,但求无愧,且随一心。” 那天谢樽和叶安回到小院时,不出叶安意料,陆景渊果然拒绝了与陆印一道。 陆印是陆擎元的胞弟,小时候身体不好,被送到宫外静养,等到长大些,心也野了,受不了皇宫拘束,便在宫外混迹江湖,过着闲云野鹤一般的日子,后来陆擎元登基,有了亲哥哥庇护,就当上了闲散王爷,一年到头见不到人影。 所以陆景渊从小到大也未曾见到过这个皇叔几次,在陆景渊眼里,这位皇叔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之后的日子里,陆印没有离开,陆景渊也留了下来,日子晃晃悠悠,转眼除夕将近。 院子里的那棵梅树已经开花了,红梅盛雪,清透喜人。谢樽一早醒来,发现桌案上的瓷瓶里多了支修剪好的梅花,上面还带着些许雪痕。 谢樽揉着额角推开了房门,这几天似乎有点生病,略有昏沉。 院中暗香浮动,陆景渊正站在梅树下,手中拿着一支刚刚攀折下来的梅枝。 “可有空闲陪我出去一趟?” 陆景渊声音很轻,谢樽敏锐地捕捉到了陆景渊语调中一点别样的情绪,立即清醒了过来。 陆景渊好像说过自己那位兄长的祭日就在最近,莫不就是今天? 不过谢樽有些意外,陆景渊居然会叫上自己一道。 雪岸丛梅发,姑苏城外有一片梅林,正是踏雪寻梅的季节,不过因为尚是清晨,林中人并不算多。 谢樽和陆景渊一路无话,往梅林深处走去,梅林深处,人烟渐薄。 “我之前与你说过,赵泽风要赶回长安,不会再与我们纠缠。”陆景渊手中一直握着那支从院中折下的梅花轻声道。 “嗯。” “因为他要赶着回去拜祭故人,我的这位兄长与他,说得上是……挚友吧。” “每年他都会回去,从无缺席。” 况且他如今拿全了王家诬害哥哥的证据,赶在今年祭日前,他必然会回去的。 不过这一点,就没必要说明了。 谢樽静静听着,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 平日里陆景渊的情绪极为内敛,几乎说得上不喜不悲,虽然偶尔会表现出些许情绪,但以谢樽的敏锐,他可以说,从未见过陆景渊心湖真正有过一丝波动。 除了现在。 这是谢樽第一次见到情绪如此外放的陆景渊,说来也算件好事,至少说明在陆景渊眼中,仍有事足矣激起他的情绪,而自己,也已经算是能够分享些许情绪,分享过去的人了。 陆景渊现在所沉溺的记忆,谢樽不曾参与过,也不曾知晓,只能站在一旁,也许能为他驱散些许孤独。 而不知不觉间,陆景渊身边似乎起了一层看不见的隔膜,此时正将他排斥在外, 其实失去重要之人的悲伤是很难与他人共享的,陆景渊也无意分享,或者说是无意把自己的脆弱展露于人,而且,陆景渊也并没有谢樽想象中的那般悲伤。 此时此刻,他手中拿着一支梅花,纵然胸口的酸胀感几乎将他挤压得无法呼吸,但他更多地是平静与解脱。 他拿着梅枝,远远地向北方望去。 算来赵泽风前几日就回到长安了吧,想必今年哥哥的冤屈就能洗清。如此,他在长安的最后一丝牵绊也可以斩断,一切已经如计划一般相继结束。 往事似槐南一梦,而终究……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梅花玉骨冰姿,寄予故人。”陆景渊将梅花放在雪上,轻声道。 梅枝压在冰雪之上,散出寒香,孤高而热烈。 过了片刻,陆景渊道:“其实哥哥他不好梅花,只可惜他离开的季节,只有梅花相伴。” 陆景渊说这句话的时候轻松很多,谢樽看见他身边的屏障轰然破碎。 “为何?”谢樽松了口气,有些好奇。 “他说梅花开时,总是一支独芳而万物凋敝,不比春时桃李盛放,万物竞秀来得锦绣热闹,有众生蓬勃之态。” “很有意思吧?” “从我记事开始,他便陪在我身边了。” 陆景渊是笑着说的,但谢樽却能感受到其中的深哀与思念。 折尽梅花,难寄相思。 想必陆景渊那位兄长也是玉人之姿吧?谢樽看着躺在雪地上的那支红梅想到。 “嗯,很快就是他喜欢的季节了,届时草木蔓发,春山可望。”谢樽轻声道。 陆景渊愣了愣,转身看向谢樽,对方正看着那支红梅,似乎在努力透过那支花看到它所代表的那个人。 陆景渊笑道:“嗯。” 从梅林往城里走时,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陆景渊的情绪也已经恢复如常。 “之前我与你说的城南那家铺子,你可想去尝尝?”谢樽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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