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谢霖有些焦躁,具体表现为在盘发时没有选择繁琐正式的发冠,只简单挽了个髻子便要走。 因为昨日听闻,纪常一把火烧了江北的田地。 谢霖担心纪渊派出的探子被发现了,纪常为了消除证据才烧田,今日早朝必会提起此事,他实在不能心安。 阿福端上来的梨汤只在桌边简单晃了一下,主人便走了。 朝堂之上,率先发难的是御史左闻丘,一开始便站出来诘问纪常为何烧田。 他作为谏官,有充分的理由质询此事。 纪常倒是不紧不慢,上前一步,说道:“江北一地气候寒冷,儿臣听当地人说,焚烧草木可以提高土温,促进春种发芽,且制成的草木灰是上好的肥料,只是从前村民担心无法控制火势,所以只小范围使用,于是儿臣派了军队协助,今秋贻误农时,儿臣已犯下打错,只求将功补过,来年丰收。” 先解释具体情况,再说明自己的举措效果,最后以退为进主动认错,倒逼得人说不出话来,这不是纪常一贯说话处事的作风,谢霖心想,倒有些像游筠的手笔——那人一边暗中帮着自己,一边又指点纪常,倒真应了他爱看热闹的性子。 听了这样的解释,崇明帝赞许地点了点头,谢霖之前多少也听过草木灰施肥的事情,心里觉得蹊跷,但一时又说不出来。 左闻丘又针对这事问了几个刁钻的问题,纪常一一应对,一点错处没露,还赢得了崇明帝的赞许。 看纪常如此有备而来,谢霖大概明白,纪渊派出去的探子,是被发现了。 这一场早朝结束,又有不少官员围着纪常道喜称赞,唯恐自己说的晚了被纪常记恨。 谢霖带着李屹向外走,人多嘴杂,两人也没有多说其余,李屹又心忧谢霖的身子,想要他抽空去找姐姐看看。 谢霖在这事上倒是出乎意料地倔,不愿意多事。 “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谢霖接过李屹递来的水壶,朝中不能咳嗽,一直忍着刚刚到一旁咳了个痛快,李屹随身带着热水供他润喉。 说是自己清楚,谢霖也有些摸不着准,只觉得咳嗽是一直难好的顽疾,如今事情又多又杂,他也不想分心,若是真查出来什么东西,还要费心医治,或许怀着这样的担忧,他一直抗拒看病一事。 李屹也实在拿他没办法,明明前两天两人和李映见了一面,就为了说药方一事,结果人都到那了,正事说完谢霖就要走,只把个脉的事,谢霖伸手都不愿,说起来依然是:“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他但凡多说两句,谢霖就像被念烦了的小孩一样:“看完病还要治病,太麻烦了。” 谢霖倔强,李屹也念个不停,终于谢霖被说动,答应等之后手头事情处理完了,就去和他看病。 只是这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工作哪里有个头。 适才咳嗽是在宫内走廊一处拐角,背过众人,现在喝水缓了缓,两人继续向翰林院走去,只是刚转过来,便在拐角看到了他们想也没想过的人。 纪常正守在墙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眼神像是餍足的猫盯着自己的猎物。 谢霖稳定心神,走上前去鞠躬行礼,纪常也不说话,只是在谢霖直起身来的时候,忽然开口道:“听说本王弟弟这两天转性了。” 提起纪渊,谢霖引着纪常正视回去。 “他很关心大人身体呢,不知现在如何?” 谢霖不卑不亢:“多谢王爷关心,臣身体已经好多了。” “哦,”纪渊抬了抬眉毛,上挑的伪音彰显了他的怀疑,“是吗?那是这位小学生又感染风寒了吗?”说着,看向李屹。 适才谢霖咳嗽,纪常大概一直守在门口,一定听了个全程,知道是他身体还未痊愈,所以故意这么问。 还不等谢霖回话,纪常又说道:“本王仆从那里带了热水,若是不够便去取点吧。” 水是谢霖喝的,他只润喉,壶里还有大半,纪常这样说话,很明显是要支开李屹。 李屹不愿留谢霖一个人,正要反驳,却被谢霖拉住,一使眼色。 纪常要与他谢霖单独说话,有的是办法,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总不会有什么事,谢霖轻轻拍拍李屹,要他放心离去。 等李屹走了,谢霖回复纪常的关心:“臣顽疾难愈,虽然得到医治,却还有些症状未消。” 纪常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又说道:“那谢大人可要保重身体啊。” 谢霖静静地看着他演戏,知道纪常单独留下他在这里,肯定不是单纯关心身体。既然说出纪渊转性这样的话,想必前两日太医院一事已被知晓,只是不知道纪常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还是将纪渊牵扯进来了。 “那皇弟这两日,身体可还好?”纪常又问道。 提起纪渊,谢霖心里警铃大作,面色不变,只是说道:“殿下一切都好。” 纪常重重点头,很是满意的样子:“好,那就好!”说着又大笑,眼底闪过一丝狠厉,“那要一直好才行啊!” 谢霖觉得喉咙有些痒,不等他开口,纪常又说:“年关马上就到了,等有空了兄弟俩也要一起聚聚啊!本王许久没有与皇弟沟通感情了。” “王爷处理时疫繁忙,不敢打扰。”谢霖垂首,心中明白,自己的拒绝不会有用。 果然,纪常只是重重地拍了两下他的肩膀:“大人这就见外了,手足情深哪是打扰,兄弟同心才是最好呀。” 谢霖知他决心,无法再拒绝,只能应许,纪常也没说什么时候再见,只是落下一句“等我消息”,便转身离去了。 李屹很快跑了回来,看着谢霖还全须全尾地站在巷中,松了一口气。 只是刚刚纪常拍的那两下像是掏进了谢霖心肺里,手掌翻腾令他胸口闷痛,他知道纪常权力已经遍布朝野,自己和纪渊所做之事已经败露,这样明显的鸿门宴邀约,谢霖心里只有悔意——他还是将纪渊扯进了这场无形又危险的战争。 【作者有话说】 再来一章!明天还有!腹泻式更新! ps:刚注册微博叫掷生_-_,大家想看什么样的内容呀~~
第19章 威胁 谢霖将翰林院事务处理完后,急急回了家。 这两日他都是这样,尽可能早地回去见到纪渊,远远看一眼也好,见面说说话也好,虽然多余,好歹让他心里安稳。 换上常服,谢霖推门进去,下人说纪渊今日也早早从勤书房回来了,屋里炉火不旺,倒让空气干燥清凉,散发着冷冽的松木香味。 桌前的人正翻阅书册,听到门口动静,抬头看向谢霖。 “殿下。” 谢霖只是立在殿门口,没再向里。 他今天一整天都在心慌,就连回了王府听到仆人说纪渊好端端在房里都没能安神,只有这一瞬间看到坐着的人,聚集在额头的血气倏忽散开,终于松了口气。 谢霖知道自己可能有些过分焦虑,偏执于亲眼见证纪渊的安危。 纪渊看到他又来了,没有露出不耐的表情,放下书册要他上前来。 他正在翻看前些年晋地的历录,试图从当地的文献记载中找出蛛丝马迹。 “有什么事吗?” 纪渊问谢霖,这两日二人见面的次数确实变多了,谢霖像是有些依赖自己一样,一下班就回来找他,有事晚上睡前还要再来看他一眼,虽然是说着有事沟通,可他交代的都是一些不轻不重的事。 尤其前日夜里,他都已经睡下了,看见门外一个黑影徘徊,或许是知道他睡了,一直没有进来,还是自己出声叫人。 进来了也没有什么正事,只是将第二天的计划又重复一遍,三言两语又匆匆走了。 纪渊觉得蹊跷,但也乐得享受谢霖的依赖,到底是十足新奇的事情。 果然,今日谢霖来找他,依然没什么正事要说,只是问了问看晋地历录有什么收获没有。 纪渊有种当学生被抽查的感觉。 关于前日夜里谢霖又去瞧纪渊,是因为他在自己床上发现了一只死兔子。 兔子死得很规整,被人扒了皮,皮和血肉整整齐齐平铺在床上,下面还贴心地垫了一块布,像是怕血沾染床铺,影响他晚上睡眠。 因为铺床之类的琐事都由谢霖自己负责,阿福没有发现死兔子,谢霖立马去问白天有没有人进过他房间。 答案是没有,除了阿福下午去扫院子的时候,其他时间没有见到有人出入。 谢霖不愿闹大了让纪渊知道,让阿福先去睡,自己捏着床单将兔子包裹起来,扔到后院。 尸臭和血腥气直冲脑门,谢霖觉得自己像是那个杀兔子的人,正在处理尸体,胃部不停抽搐,将尸体扔掉后便吐了。 那一晚他不敢睡,先去纪渊房门口走了一圈,回来后就坐在桌前,一直坐到天亮。 这是非常直接的威胁手段,确实是纪常的手笔。 谢霖知道纪常的性格,一次两次不达目的,三次四次就会直接动手,于是在纪渊要派人再去晋地调查时,谢霖拦了下来。 若要保全纪渊,就要先表现出纪渊退却的诚意,之后再慢慢周旋。 谢霖让纪常按兵不动,自己暗中加快收集证据的速度,让纪渊加入是他一时惶了神。 纪常可以杀兔子、杀狗、甚至杀自己,但是不能动纪渊。 谢霖心里盘算这些事,面上走了神,纪渊叫了他好几声,终于反应过来。 “我派去江北的探子终于有了回信,”纪渊没怪谢霖走神,呷了口茶,看着谢霖注意力终于回来,继续说道,“江北的田有收割的痕迹。” 当时纪常以江北贻误农时,申请了大量经费用于北调新粮和救济百姓,但若是田有收割,可就要翻帐重算了。 “当时纪常说因为运粮军队突遭大雨,粮船侧翻而贻误农时,但实际上虽然江北疫疾,但民间自己组织了互助收麦,已经将麦子收了三分之一,后来军队赶到,或多或少也收了一部分,绝对不是纪常说的那样。” 这样的消息也在意料之中,农户辛苦一年种下的粮食,怎么可能任由它们烂在地里。 贪污受贿、蓄意屯兵、结党营私,到现在为止,这阴阳账本倒成了纪常所做之事里最不严重的一个。 只是桩桩件件,都抓不住证据。 “纪常下令,只有家里田地误收的农户才可以领救济银,江北百姓为了拿这份钱,全都绝口不提秋收,只是将收下的粮食悄悄存起。”纪渊说道。 “如今麦田已被一把火烧掉,什么证据也没有了,纪常已经发现我们的行动,还是先小心行事。”谢霖提醒,满眼担忧地看着纪渊。 纪渊被他这样看着,心里忽然痒痒的,他并非无法共情谢霖的担忧,只是终于从这冰封一样的人身上看到了如此明显的情绪——谢霖清醒着,谢霖有情绪,谢霖关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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