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不是谢大人么。” 不等谢霖行动,便听到远处有人叫他——一人穿着玄色长袍,衣摆绣着银白细蛇,整个人也修长,衣着单薄,在这大冬天却不像冷的样子,刚从房里出来,正倚在墙上看他。 谢霖记得此人,名叫游筠,听说是个江湖人物,常跟在纪常身边,但要说是纪常幕僚也不太像,倒像是贪玩好热闹。 两人曾偶遇一面,游筠一句话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跟着纪常: “我不是什么好人,唯恐天下不乱,自然要跟在最能使天下乱的人身边啦。” 谢霖看不惯游筠的行事作风,游筠倒是十分看得上他,第一次见面就动手动脚,态度轻佻却又不似愚蠢,与谢霖之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游筠像蛇一样绕过来,小医生看他来了,自己退到一旁。 谢霖最不喜游筠的一点,就是这人说话总喜欢贴人很近。 “谢大人怎么有心思来看人家了呢?”游筠说话声音总是弯弯绕绕的。 谢霖冷笑,来看你?我连你在这里都不知道。 心里这样想,面色却不表露,谢霖不着声色地后退一步:“霖来取脉案,没想到游大人也在这里。” 游筠又贴上来,吹着谢霖耳朵说:“别叫人家游大人嘛,叫我筠筠,或者宝贝儿也行。” 好不要脸一人! “想要脉案啊,好呀,霖宝贝儿和我去取。”说着,游筠便伸手揽住了谢霖的腰,引他往里走去。 谢霖稍微挣扎了一下,却被游筠贴得更近,他不信游筠会帮他,虽然这人玩性大,但不傻。 果然,游筠将谢霖引到里间,摁着他坐下,自己却跪在谢霖脚边。 “霖宝贝儿想要脉案,人家这就给你把来。” 游筠体温低,真的像蛇一样冰冰凉凉,伸手握住谢霖手腕,将衣袖向上捋,三根指头搭在谢霖手腕内侧,真像要把脉一样。 谢霖没想到游筠在这里,这人说话做事都和怪异,脑子又精明得紧,谢霖不知道游筠有没有参与药方的选定,不敢轻易开口,只好等游筠玩够了,将手收回来:“游大人莫开玩笑了,霖只是来取脉案,直院还有别的事。” 游筠闻言,撑着谢霖椅子两边的扶手,直起身子贴在谢霖身上,如蛇吐信子一般说道: “谢大人只是来取脉案吗?” 谢霖心下一紧。 “不是还要见孙太医吗?”游筠看着谢霖一副君子观礼的样子,笑得很开心。 “如果孙太医得空,霖确实有些问题想要请教。”谢霖解释。 游筠贴着谢霖站起来,伸手摸着谢霖的脸:“问他做什么呢,问我不是更清楚吗?” 谢霖不知道游筠是否察觉了什么,只是现在自己多说多错。 “霖顽疾久治不愈,还是孙太医更清楚一点,”谢霖想想,还是补充道,“毕竟霖身为平王侧妃,向来都由孙太医诊治。” 终于还是搬了这个身份出来压人,虽然这侧妃做得像是笑话一样,谁知游筠闻言,竟一把把他搂进怀里,谢霖的脸被摁在游筠腹部,丝绸的外袍像蛇皮一样黏在脸上。 游筠无不痛惜地说:“委屈我们霖儿了,来我这里,做我正妻。” 说话间,手还轻轻拍着谢霖的后脖颈。 谢霖本就体虚,冬季尤其,是以常穿厚袍大氅,就是为了保暖,而现在却被游筠冰凉的手指一下一下点在后脖颈。 而在听到门外的质问后,谢霖浑身凉了个透。 “你们在做什么?” 纪渊来了。
第16章 脉案 从纪渊的角度看过去,谢霖正主动靠在游筠的怀里,后者用手轻抚着谢霖的头发。 第三者的加入使得场面更加尴尬起来,游筠却更加兴奋,搂着谢霖的肩膀转身冲来人说:“当然是和我家小宝贝儿交流感情啦。” 纪渊冷笑一声,并没有把游筠的话放在心里。 之前是李屹,现在又来一个游筠,谢霖对这些人倒都是来者不拒的样子,只是不论是谁,纪渊都有自信——谢霖最终会选择自己。 “过来。”纪渊冲谢霖说道,声音不大,一直坐在那里毫无反应的人却身体一震,缓慢起身走到他身边。 自从纪渊出现,谢霖便不再像刚刚独自与游筠周旋时那般机敏,甚至有些恐惧之下的木讷,虽说他自认对纪渊问心无愧,但是刚刚那样与纪常门下之人亲密,怕会引起误会。 两人之间的感情已经如强弩之末,若再让纪渊对他起疑,自己再难有理由呆在纪渊身边。 谢霖不敢看纪渊的表情,顺从地走到人身后,但这份顺从取悦了纪渊,他抬起头,胸中畅快。 可他的挑衅炫耀并没有令游筠生气,后者似乎也不在意谢霖走向谁,反而施施然坐下,端起茶杯。 杯盏清脆碰撞的声音像是对纪渊嚣张态度的蔑视,游筠缓缓开口:“平王殿下也别急嘛,光叫人听话有什么用呢想要听话的,街上猫儿啊狗儿啊可不少。” 猫儿啊狗儿啊尚且能获得主人真心怜爱,可谢霖的听话只能成为纪渊炫耀的资本。 谢霖听出了游筠的弦外之音,自己还不如那街上的猫狗,心里越发苦涩,不过相较于以往的侮辱,这些小事他倒也习惯了。 放下心中苦涩,最当务之急的是带纪渊离开此地,谢霖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来这是非之地,更没想到会与游筠发生争执,只是还不等他开口和解,纪渊说道: “府中私事不劳游大人费心,阿霖身体不好,向来都是由孙太医医治,知道这两日太医院忙,于是亲自前来复诊,”纪渊说着,带着谢霖走向堂中正前方的座椅,“本王便在此处静候太医了。” 说着,纪渊拉着谢霖坐下,完全就是一副等不来人我不走的样子。 有了皇子这一重身份加持,要见太医的理由立马充足了起来,游筠见状,也不着急,只是脸上笑容更甚:“从没听说平王殿下这样关心侧妃呢。” “本王宠爱谁,还要与你报备吗?” “那是不必,”游筠装作退让,“那就让孙太医好好给我家宝贝儿看看吧,免得没查出来生病,不小心死掉咯。” 一旁的小医生还想劝阻,却被游筠挥手阻拦,只好乖乖撤下去叫人来。 人都退下去了,房里只剩下纪渊谢霖两人。 身处三皇子地界,两人不好开口,纪渊只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谢霖,一副之后找你算账的样子,没一会,孙太医便来了老人比前些日子看起来更显疲态,一身官服也皱皱巴巴,身材居然都有些佝偻起来。孙太医与纪渊关系亲密,如今纪常主管太医院,日子肯定不好过,几乎是将老人圈禁在此,缺衣少食更不必说。 事态紧急,来不及寒暄,纪渊只简单问候,便直接询问如今太医院的形势。 孙太医隐晦地说了,与二人所预料的几乎没有出入,纪常以研制药方为由将所有太医控制在太医院,可真正可以接触核心的只有他信任的几个新医生,那几人是时疫初发时进宫的,都很年轻,甚至还没有完全接手太医院的工作,便开始主持时疫大事。有人去质疑纪常,得到的回复也只是那几人是三顾茅庐请出山的名医。其它的太医被安排的只是简单重复的工作,若有后妃需要瞧病,只派两个小太医去送药,请脉更是能少则少。 现在的太医院就是一处铜墙铁壁,看似所有人力都投入在时疫药方研制之上,可真正知晓其中缘由的只有那几个人。 谢霖闻言,立马追问道:“那孙太医可知瘟疫药方的任何情况?” 孙太医皱起了眉,小声答道:“臣只听说过皮毛。” 事情又进入僵局,但皮毛也好过一无所知,谢霖刚想问个具体,却听门口传来脚步声,再一转头,黑蛇一样的游筠又出现在房门口。 “问怎么样啦?”男人尾音三颤,妖娆的很。 见人来了,三人也不好继续说下去,谢霖随意搪塞两句。 游筠对谢霖的回答看似并不在意,慢慢走到谢霖面前,无视纪渊在后面瞪他的目光,将手里的本子拍在谢霖胸口。 “大宝贝儿的脉案,”游筠顺手摸了一把谢霖,“回去好好看病,身子最重要。” 说完便伸手搂着孙太医,也不管老人身体能不能撑住他,半是强硬地将人带走了。 跟在后面的小医生适时上前,请纪渊和谢霖离开。 等出了太医院,谢霖和纪渊上了同一辆马车。 谢霖顺手将脉案收进袖子里,看着独自生闷气的纪渊,主动解释:“我与游筠之间并无什么。” 他还以为纪渊是在气游筠与他过于亲密,但干巴巴这样解释一句,纪渊的脸色也并没有变好。 说完这句,车厢里又陷入了沉默,要谢霖再去解释什么,他也说不出来,撒娇讨饶并不是他能做出的事,更何况二人已经好久没有见面。 空气因为谢霖干瘪的态度而变得滞涩凝结,谢霖有些害怕地望向纪渊,可他瑟缩的脖颈更激怒了纪渊。 就是从生病之后,谢霖总时不时露出这种恐惧的样子,这比以往沉默的谢霖更让纪渊气愤。 之前病中哀求他以为是互通心意,但人醒来却又对他故意疏离,如今他还没说什么,谢霖却表现着害怕他的模样,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体贴,却不知又是哪里让这人不顺! 更不要说这次他瞒着自己,独自一人闯进太医院。 那天见李屹从王府出去后,纪渊越想越不对劲,自己寻了人来调查这门药方,发现纪常以高价药换用平价药材,换取利益,还有蓄兵的意图。又正逢谢霖生病,他再去请孙太医复诊,却发现太医院已被纪常控制,本想从长计议,没想到回府却听到谢霖去了太医院,急急赶去又看到你侬我侬的景象,这要他怎么不气! 他是想相信谢霖,但谢霖行事却如此诡异。 “那你为何要调查时疫药方?”纪渊直接发问。 谢霖难以回答,他不愿纪渊掺和进来,如今纪渊作为唯一一个还留在京中的皇子,身份本就危险,纪常权力已经可以控制太医院,如果又被发现纪渊参与此事,势必会对他下手。而自己与纪渊夫夫不睦已是众人皆知,即使真的出事,他也可以与纪渊一刀两断。 但自己瞒着纪渊做这些事,又与游筠那般亲密,换做是谁都会起疑,何况是纪渊呢。 谢霖垂眸,心里居然有种自暴自弃的想法——便让纪渊恨他怪他吧,只要最后结果是好的也就够了,他已经失去了少年的爱慕,留着这些无谓的信任又有什么用呢? 他刚想开口搪塞,却被纪渊打断:“你不必骗我,纪常要做什么我都知道,不然今日我不会来太医院。我只是问你,你为何瞒我?” 谢霖抬眼看他,往日的少年已经长成如今坚毅的模样,凭借自己的力量查到这一步,已经长大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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