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越点头。他已经失去了顾大哥和他的兄弟,秋风门是他的宗门,他决不能再什么都做不了的,只能活生生的接受危险的到来。 夜州白和高越从秋风门的后院而入。 高越急着向前院去,夜州白想到什么,拦住了高越的去路。 高越顿了一下,“州白,有什么不妥?” 夜州白轻轻道:“那日在北关截杀你的人,是地网的三鬼之一,影鬼。” 高越蹙眉,也意识到了什么。“难怪我当时问他为何杀我,他却不答。原来东决侯早有此打算。” 夜州白点头:“现在想来,的确如此。既然东决侯想要围杀秋风门,我们不如再来一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高越明白夜州白的意思,点了点头:“如此胜算的确会大一些。” 夜州白垂眸。 两人便并未直接进入前院,而是飞身上了院墙,观察着院中的情况。 不多时,杀戮果然悄然而至。
第六十九章 冰火 暗夜中,鬼魅的影子闪过,带着浓重的杀气。 东璃国国都的夜色里,落着化不开的阴影。 夜州白和高越在院墙之上,看到三道身影如猜想中一般而至。 夜州白轻轻道:“看来,这就是火鬼、雪鬼、无双鬼。” 高越点头,眼中烧着仇恨的怒火:“就是他们带人血洗了顾大哥的卫队。” 夜州白觉察到高越因为怒气而生的起伏,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高越。” 高越闻言,看着夜州白安慰的目光,心中清明了一些,点了一下头:“我明白。” 夜州白才放开手,继续看向院子里。 率先出手的是火鬼和雪鬼,两人分至两侧,一个使出内力,化形如火,瞬间将周遭点燃一般,另一个使出真气,形如下雪,在如火的流转里,飘出寒冷的势力。两方内力相生,却并不相克,一起冲向了秋风门的院落。 秋风门弟子被这冰火两重天的境界惊动,纷纷出屋而来,只见两方真气汇集,使得他们又冷又热,折磨到骨髓里一般的痛苦。 “啊——” 秋风门弟子难忍折磨,此时无双鬼又突然从天而降,直杀过去。 高越见状,先行飞身而起,杀向了无双鬼。 “门主!” 弟子们见高越归来,纷纷大喜。 三鬼见人来,纷纷惊异:“影鬼没杀成?” 高越拔出长剑,杀向无双鬼。 无双鬼念:“布阵!” 火鬼和雪鬼立刻围向高越,使出一热一冷两种极致的内力。 高越顿了一下,以剑风相抗。 一时胜负不分,而两重真气的冲撞却让每一个人都感觉到难以支撑。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场浩荡的剑风突然而至。 带着凌厉所有真气之上的强大力量。 于院墙上观战的夜州白眼心中一跳—— 遇渊诀! 更强大的遇渊诀! 但来不及多想其他,他若是再不出手,秋风门的弟子和高越今夜都要葬身在此处。 夜州白执剑而起,于夜色中立于院墙,画了一道剑诀,对冲向那道凌厉的剑气。 飞身而至的萧山渊穿过火鬼的真气,火鬼的真气对他而言不过是寻常气息,他在感应到那道盛大的剑意之时,剑锋一顿—— 往生剑! 萧山渊冰冷的神色一顿,浮上一丝恍然。 似乎连他手中的遇魔剑都感应到了这段熟悉的剑意,竟然在穿过火势时顿了一下。 一道剑意穿破雪鬼的漫天飞雪,清冽的剑意荡开雪鬼的杀机,而飞雪之中,穿着素色衣裳的夜州白扶过被真气冲撞的高越。 而那本就未使全力的一剑,也堪堪的停下,只余下冲散漫天飞雪的剑意,晃过每一个人。 火势里映着萧山渊一时震惊又一时欢喜的脸,可不管是惶然无措还是喜不自胜,在他意识到自己实在没什么份量那一刻,都化成了被大火燃烧覆尽的灰烬。 夜州白扶着高越,看向正望着自己的萧山渊。 萧山渊微微动唇,思绪难明,只是望着夜州白,他便觉着欢喜又难过。 但好在……他没有死。 夜州白抿了抿唇,想开口说什么,可眼下却实在不是好时机。 萧山渊垂眸,想了想什么,又看了看夜州白身边的高越,最终只是冷漠道:“原来你没死。” 夜州白辨不清萧山渊这句冷漠的话是何意味,正想说什么,却听萧山渊继续道:“看来今夜,要无功而返了。大寂第一刺客,谁又能在你的手下杀了你想保护的人?” 说完,萧山渊意兴阑珊的收起长剑,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便转身走了。 夜州白蹙眉,无法了然萧山渊的心中所想。 而火鬼、雪鬼、无双鬼面面相觑,知今夜事不成,各自收起功法,逃窜而去。 夜州白深吸口气,只能收起心底万千想说的话,转向高越,“你怎么样?” 高越摆了摆手,“刚才那一剑没有真的砍下。我只被剑气所伤——州白,萧山渊和你……”高越惯会察言观色,方才在萧山渊一时无措凝视着夜州白的眼神,已看出什么不寻常的意味。又看夜州白竟然也是前所未见的茫然模样,心中已辨出几分情味来。 夜州白看了看萧山渊走远的那个方向,又收回目光,“门人皆有负伤,先休息吧。” 高越点头,便安排秋风门弟子去休息,又引了郎中来,安置不提。 夜州白被安排在客房休息,暗自想萧山渊。 当日在幽明山一别,他心中亏欠。可方才见萧山渊的模样,分明是把当时情义都抛却脑后。 而那未使出绝杀的两剑,却还在藕断丝连。
第七十章 春色 春,微风。 满山绿油油生机的景致里,回荡着流莺婉转的啼叫。满目无尽的春色里,流淌着看不尽的芳菲。 挥剑断水的一瞬,山水随之震颤。 剑势浩荡过山峦。 寂道书院山上的风景,总是鲜活,美不胜收。 剑意之盛大,似乎也远远超过在山北剑阁的时日。 在山北剑阁的时日,少年夜州白总觉着少了些许意思。 少的又是什么呢? 夜州白看不清。 他在十四岁的年纪里,还看不清那些尘世中的清白如雪又或者是黑暗如夜。 他在去年冬将至的时候离开了山北。 山北的春不似江淮的春。 山北的春是清冽的、高远的。江淮的春是柔情的、静谧的。 又是一年春。夜州白收剑,回忆山北。 他决定离开山北,不止是因为夜尽明。夜尽明在剑阁试剑从不是他的对手,夜尽明讨厌他。夜尽明对他的厌恶已经很深了。他也不想做那个令旁人感觉到难做的人。更何况夜尽明还是他的恩人的孩子。尽管他很想与夜尽明成为至交好友。 他承认是有想要让夜尽明不必再为自己而恼火的缘故在,但夜尽明不会是决定他的人生的那个人。 促使夜州白离开山北的真正原因,是他太寂寞了。 在剑术上的寂寞。 山北剑阁虽剑术绝佳,可山北剑阁已经没有他的对手了。 他在山北剑阁再修炼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寂道书院是闻名天下的修身之地,无论是学识还是功法都在江湖上享有盛名。他很想来。 他也这么做了。 风中飘扬而来的剑气,是排解他的寂寞的最大出口。 凌厉的剑风,是来问剑。 剑意盛大的一剑。 那长相俊美的少年,与他隔着一道山水相望。 那少年总是阴郁。 可是与他问剑时,却那么有力量。 少年萧山渊在山泉水的另一端望着少年夜州白。 两人都不必说什么,只须以剑相对。 夜州白的心中所想,便是萧山渊的心中所想。 他们在此之前,都太寂寞。 寂寞在无人相伴,寂寞在没有对手。 那挥起的断水一剑,那乘风而来的剑意,无人能懂,无人可过招。 一道清冽的剑势,一道凌厉的剑势,在山水之上相遇,剑风相缠,一时席卷一处,卷起泉水、春花、百草,作漫天飞舞的蝶。 两把剑终于在漫天的春色里相遇。 剑锋相错的刹那,夜州白和萧山渊交换了没有杀气的眼神—— 山水从他们两人身上落下。 两把剑分散,又碰合。合拍,又错过。 暮色里的落日亲吻在山岗,萧山渊转过头,看向躺在自己身侧的夜州白。 夜州白正看着远方的高山。 萧山渊顺着夜州白的目光去望了一眼那高山,又淡淡垂眸,转向夜州白的侧脸。他不懂夜州白在看什么。他只知道,那并没有夜州白好看。 夜州白道:“我喜欢江淮的春天。你呢?阿渊,你从未提起过你的故乡。” 萧山渊想到什么,默默的收回了望着夜州白的目光。 “我的故乡,在大寂的国都,天都城。”萧山渊难得诚恳道,“我也喜欢江淮的春天。” 说着,萧山渊闭了闭眼睛,感受着晚风拂过皮肤的轻松。 萧山渊动了动唇,一种极为珍惜的心情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又道:“好像能在这里,这样躺着一辈子。” 也许是因为萧山渊难得与自己敞开心扉,至少他现在知道萧山渊的故乡在何处,夜州白露出了一点喜悦的笑意:“一辈子……你想的真远啊。” 萧山渊睁开眼睛,又看向夜州白:“那你呢?你在想什么?” 夜州白则是依然看着自己的上方,他并没有很认真的想这个问题,只是随意一想,道:“我在想今夜书院饭堂,会做什么吃的。” 萧山渊觉着夜州白太敷衍。他没有答话,却在心里想,无论饭堂做了什么都没有关系。若是做了夜州白爱吃的,那自然是好的,若是又做了他不喜的,他也会为他寻些他爱吃的来。 只是这种心情,夜州白不会明白。 他也不必明白。 夜州白总是这样的。他似乎对所有事情都看得云淡风轻,也对所有人都温和以待。但萧山渊做不到如此。 暮色四合,夜州白感觉到身边的人呼吸渐渐平稳了许多。他才轻轻扭过头,看向在小憩的萧山渊。 借着仅剩一点的未落的天光,夜州白用目光把萧山渊的脸描摹了一遍。 他心里说了万万句感激。 感激自己这一趟,遇见了萧山渊。他知道萧山渊是不愿与别人论剑的,因为他的剑势有着不似这个年纪的少年的凌厉,他的一剑,可杀至山水颠覆。 但他还是在自己的身边,让遇魔剑冷静下来。 夜州白不再寂寞了。 不止是在剑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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