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皱了皱眉,身体刚刚好,就去挑水。 天气燥热,周远胡乱地吃了一餐不知道是菜还是饭的大杂烩,有些气闷地躺在床上休息。 虽然是几间青砖房,但屋里除了一张床,光秃秃的也不像是一个家,想起那天夜里看到的陈庆的房间,有竹编的帘子,有柜子,有妆奁,还有樟木箱子,虽然小,但那才像个家。 在战场上磨炼过的人,耳力也是极佳,他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小径上的动静。 “我都说了我能自己挑回来的。”是陈庆的声音。 周远听陈庆说话的次数并不是太多,陈庆多数时间都是安静的,没什么存在感的,陈庆的口音不是洛河村的口音,要真说起来,他的口音跟周远的故乡那边更加相近一些。 “你不是身体才刚好,两桶水可沉呢。”这是另一个声音,他从来没听过。 “可是这样我们还要多跑一趟。”陈庆的声音里有些无奈,“我自己挑的话,一趟就够了。” “就当遛弯了啊。”那个声音说,“陪我遛弯不行吗?” 陈庆只好叹口气:“可以。” 周远坐起身,从窗户中去看外面,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以一个非常别扭的姿势提着一桶水往隔壁行去。 周远想了一会儿,从床上起来,找到自己刚刚做好的桶,挑着去了水井边上。 在他经过的时候,正看到陈庆和另一个哥儿,两个人抬着水往前行。 陈庆看到他,朝他点了点头,那点头的弧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周远动作很利落地打完水,挑着往回走。 他的步幅很大,没一会儿就赶上了陈庆和李欣两人,看着他们别扭的姿势,那个比陈庆高的哥儿没一会儿就说累,这会儿两人正坐在一边歇气。 陈庆想说什么,但李欣又是真的在帮他,所以他只好什么都不说,好在这会儿也不忙,休息一下的时间还是有的。 “中元节那天我也去给孟涛烧个纸吧。”李欣说,“虽然我们不熟,但总归是一个村里的。” 先前孟涛下葬,他也不在家,没能陪着陈庆。 陈庆点头:“谢谢你。” “这有什么,咱们不是好朋友嘛。”李欣毫不在意,“过几天是不是收玉米了,我到时候来给你帮忙。” 李欣家里没有种地,他爹忙,他娘身体也不好,他家的地都赁了出去,所以农忙的时候他也挺闲。 陈庆有些不好意思,李欣自己在家都不用干活的,还说来替他干活,他推辞说:“我家今年没种多少,不用麻烦的。” 李欣刚想说话,就听见身侧的动静,挑着一担水的周远在经过他们的桶的时候,顺手把桶提起来,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离开了。 “哎,你……” 陈庆赶紧拉住想要把桶要回来的李欣,生怕他声音大了引起别人的注意。 李欣看着他一手挑水一手提桶还能稳稳地走路,又看向陈庆:“他帮你挑水啊?” 陈庆点头:“先前我生病,娘腰又不好,他就帮忙挑一下水。” 今天孙大娘看到花婶子去了周远家,知道他可能一时半会儿没空,陈庆就说自己来挑,反正他现在也都好了,大不了就少装一点。 在井边碰到李欣,李欣说什么也要帮他,陈庆不太会拒绝人,所以就跟他抬水回家,没想到会遇到周远。 陈庆看着他的背影,已经跟花婶子说好了吗?是要去李欣家提亲吗? 李欣是个很好的人,长得又好看,家境也好,挺配的。 “你想什么呢?”看陈庆蹲下去捡扁担,好一会儿都没捡起来。 陈庆有些尴尬地把扁担捡起来:“没想什么,你要回家了吗?” 李欣点头,天色渐渐暗了,他该回去帮他娘做饭了,他娘舟车劳顿,这会儿还在家歇着呢。 李欣看了一眼陈庆,又看了一眼走得很远了的周远。 这两个人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他们在路口分了手,陈庆拿着根光扁担往家走,在路上碰到刚从他家出来的周远。 两家房子隔得不远,门口那条路却是小径,村里的路都不宽,这也是陈庆不愿意出门的原因,走到哪里遇到人,距离都会很近。 陈庆站在小路上,没再往前,想等周远走过这条路之后自己再走,又看着他肩上的水桶,估计他自己挑的水也倒进了自家的水缸了。 陈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扁担上摩挲,想着自己应该跟周远道声谢,但是周远都快走到他面前了,他的话还在肚子里,怎么也没跑到嘴边。 周远一早就看见站在路边的陈庆,看他整个人纠结的样子,周远走到他身边,说:“多谢你今天的野果,很好吃,我从前从来没吃过。” “啊,哦,那个,那个是很普通的东西。”陈庆赶紧开口,但他一眼也不敢看周远,耳根慢慢爬上红晕,“娘说让我谢谢你。” 周远心想,谢什么也不说全。 “刚才婶子已经谢过了。”周远说。 “啊,这样,我不知道。”陈庆只觉得自己的手都麻了,娘自己道了谢的话,周远该不会以为他是故意找话说吧,但他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周远站在原地没有动,陈庆也没动,两个人就这么僵在原地,直到周远低头,看到陈庆整个人都在小幅度地颤抖。 他让开了一点位置:“不好意思,没发现挡了你的路。” 陈庆很小声地说了声没事,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回家了,生怕慢一秒周远再找他说两句什么。 周远看着他落荒而逃的样子,没能控制住自己,笑了笑。 回到家里,陈庆灌了一瓢水,才发现自己家的水缸已经满了,孙大娘说:“周远刚刚过来,把水缸灌满了。” 陈庆点头。 “你刚刚跟人道谢没有啊?” 陈庆声音很小:“道过谢了。” 孙大娘摇了摇头:“阿庆,以后都是邻居,要打很多交道的,咱们不能这样。以后有什么事,你得自己出面去,万一以后娘不在了,你要一辈子躲在屋子里吗?” 陈庆傻愣愣地抬起头:“娘,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以后一定学着跟别人交流。” 孙大娘这才摸了摸他的头发:“准备吃饭了,我多做了些,你给周远送些去。” 陈庆到灶屋里一看,果然已经用盆装好了一盆菜,今天他们家做的是用猪棒骨熬的汤,汤底很浓郁,又在里面煮了点冬瓜红薯还有擀的面片,热乎乎的一大碗汤。 陈庆有些不确定:“我去送吗?” 孙大娘说:“你刚刚不是才答应娘,以后有什么事情你自己去做吗?” 陈庆只好端着小盆,慢吞吞地朝周远家走,他走到周远家门口,周远不在院子里,陈庆想喊人,但声音就是发不出来。 周远早已经发现陈庆在他家门口,但他打定了主意,要等陈庆叫他他才会出去。 “那个……” “哎……” 屋里还是一片安静,陈庆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比刚才稍微大了一点,但声音里还是有些颤抖:“周远。” 那个远字,像是拐了九曲十八弯,最后绕到他的心坎上,他更加确定陈庆不是洛河村的人,他的口音,比自己的老家还要靠北一些。 周远从床上坐起来,走到门口,垂下眼睛看陈庆:“有事?” 陈庆把碗递给他:“娘做的,让你吃。” 周远顺着他的手,看到了他被烫红的指尖,从他手里接过碗来。 陈庆松了一口气,就听见周远说:“可是我已经吃过饭了。” “啊?那怎么办?”陈庆手足无措。 看他的样子,周远久违地感受到了逗小孩儿的快乐:“我明天再吃吧,明天再把碗给你送回去?” 陈庆点头如小鸡啄米:“好,好,那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等一下。” 陈庆硬生生地停下了想要拔腿就跑的脚步,还是没去看周远:“怎么了?” “再过几日中元节,我想去给你丈……孟涛上一炷香。” 陈庆眨了眨眼睛:“好好。” “没事了,你回去吧。” 陈庆松了一口气,立刻跑回了家里,站在自家院子里的周远,摇头失笑。
第12章 自从李欣回来,陈庆出门的时间就变得多了起来,他们不是一起上山摘野果,就是下河去摸鱼,跟李欣一起,才能在陈庆的身上看出些少年气,他今年二十一岁了,长得显小,但整日又老气横秋的,倒是让人看不出真实年龄。 “说好了啊,明天一早上镇上去,等过两天就农忙了。”李欣跟陈庆在路口分开,叮嘱他明天要早起。 陈庆一向不会拒绝他,在回家的时候就跟孙大娘说了明天要去镇上的事情。 “嗯,正好呢,我还说明天要去买些祭祀要用的东西,你跟李欣去的话你就都买一下吧。” 过两天就是七月半了。 孙大娘从屋里拿出银子:“给,买东西的钱。” 陈庆没收,他身上还有钱,是上次卖帕子的钱,他一直都在村子里,没出过门,也没什么花钱的机会,所以他绣帕子的钱都自己存着。 “你绣帕子的钱自己存着,家用都从我这里出。”孙大娘不顾他的推辞,把荷包给他。 想了想又说:“如今家里也没什么钱了,涛子的十两抚恤金给他办丧事就花了八两,家里先前还有三两银子的积蓄,给周远做饭给了一两的报酬,如今总共剩下六两。” 陈庆听得心里发苦,村里别的人家可能还能有些别的收入,比如青壮年在农闲的时候出去找点零活干。 而他们家,就只能依赖家里的几分地,全靠老天爷,庆幸这些年都是风调雨顺,他们能勉强糊口。 只是以后,也要这样吗? 绣帕子一张五文钱,他一个月能绣四张,二十文钱,二十文钱也就能买十个肉包子。 “想什么呢?”孙大娘看陈庆入定,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庆摇了摇头:“没事,娘,我真的还有钱。” 他这五年攒了一点私房钱,孙大娘也知道,但她从不干涉,偶尔还会给陈庆拿点零花钱,陈庆现在也有了差不多一两银子的积蓄。 “你这孩子,当时给你钱,是让你自己花的,你总是存起来做什么。”孙大娘有些不赞同,“听话,你自己的钱自己留着。” 陈庆好一会儿才说:“娘,给孟涛办丧事,是花的他的抚恤金,这次七月半,我也想为他做点什么……” 孙大娘愣住,眼睛有些红:“那好吧,就用你的钱吧。” 他们说着话,门被敲响,隔着栅栏,陈庆看到了周远,手里还提着个兔子。 周远这些天在学着打猎,一开始总是空手回来,偶尔摘点野果,也能捡点蘑菇回来,但孙大娘看过,他捡回来的蘑菇都是有毒的,不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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