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寂静的庄氏宅院蓦地热闹起来,庄廷敬与参与密谋的官员们来到院子里,从开着的门瞧见趴在桌上的段乔义,韩林鸿还不大放心,说道:“真死透了?再补上两刀也好保险。” 庄慕青面色一冷,“我亲自动手已是对得住诸位,休要得寸进尺!” 段乔义素来与庄慕青交好,想对段乔义下手,最适宜的人选自然是庄慕青。 韩林鸿笑了笑说:“正是因为二位要好,下官才颇不安心啊。” “倘若这般不安心,还何谈一同成事?”庄廷敬此言一出,众官员面面相觑,连韩林鸿也顿了顿,没再坚持要给段乔义补上一刀。 庄慕青冷哼一声,“越隽与宫铭同我没什么交情,他们是周总管带出来的人,段都统由我来,其他的,可得靠大人们出力了。” 众人一番面面相觑后,有大启旧臣说:“倘若不将陛下的羽翼剪除干净,恐怕难以成事,那两人既然不能轻易得手,哪怕是围杀,也必要将之除去,只要此二人身亡,我们便须立即行事,以免宫中多做准备。” 这便是完完全全地照搬当年宋党所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兵部尚书与禁军都统,而后夺兵权大军压境,皇帝之所以位高权重,是因他手中有可用之人,只要他手里没了人,纵然马背上打江山的殷无峥有多勇猛悍然,那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那就办吧。”庄廷敬颔首,“那两位小将功夫高强,我庄氏已无可用之人,既是一同谋事,就交给诸位同僚了,如何?” 一时没人说话。 “哎,下官有一计。”有人忽然说道,“就算是没法要了这两位的性命,只要将他们困住即可,绊住他们的手脚,只要咱们成事,他们再想做什么也为时已晚!” 众人醍醐灌顶,皆拍手称是,强行杀一个功夫高强的人难,可若是暗地里用些手段,这可不就是他们最擅长的事了?! 帝王自古多疑,殷无峥的宠信纵容也仅给了凤栩一人,于是没过几日,越隽与宫铭便接连因故交了腰牌暂且停职,手段也无非是老生常谈的言官弹劾,罪名也容易,只要宫中死几个人,便能定下他们玩忽职守的罪名。 果不其然,新君大怒,勒令此事严查到底,而越隽与宫铭则因渎职而暂留家中。 而段乔义正“因病告假”,殷无峥便只得又寻了几个人顶上宫中巡查护卫的职,万事俱备,东风已起。 凤栩站在窗前瞧着外头被风吹动的枝叶,如同身披了层冷寂朦胧的月华,庄氏父子已罢朝了一月有余,而凤栩自上次长醉欢发作也有二十多日,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下一次发作迫在眉睫。 偏偏赶得巧,这可实在不是什么好时机。 “风凉。”一只修长的手从他身后探出,将窗放下,而凤栩也被那只手的主人从背后揽在了怀里,“怎么了,愁眉不展的?” 凤栩低声:“他们不会等太久,可我……” “这有什么。”殷无峥吻了吻他的耳尖,“你在净麟宫等我,只是不知时辰,怕不能陪在你身边。” 凤栩摇了摇头,转过身去回拥住了殷无峥,哪怕知道这场博弈殷无峥已做了万全准备,可当年宣德门之变的前车之鉴仍然让他胆战心惊。 如何能放得下心…… 两年前的巨变中凤栩失去了父母与兄长,而两年后旧事重演,那些人又将刀刃挥向了他的心上人。 “我知你安排周详。”凤栩小声,“那也定要小心,殷无峥,要小心。” “好。”殷无峥低着头瞧他,“一定小心谨慎,不叫我们阿栩担忧。” 凤栩这才轻轻点了点头。 这还是头一回,连即将要面临的长醉欢发作都被抛之脑后,凤栩只顾着担忧殷无峥,其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风平浪静不过维系了一日,犹如骤雨前最后的平静,也正是长醉欢发作的那天,宫中无事,殷无峥陪在凤栩身边,直至后半夜,浑身被汗水浸透的凤栩才缓了过来。 他气若游丝道:“今日得去早朝,带上周福。” 殷无峥“嗯”了一声,嘱咐:“给你备了热水与吃食,想睡就先睡,想沐浴便去,今日不能陪你,好好在宫中等我。” “知道了。”凤栩说。 而后殷无峥便起身去梳洗更衣,一夜没睡的年轻帝王在穿上衮袍戴好冕旒后,面上神情皆隐去,只剩经年不散的严苛冷峻,在他推开门的刹那,身后传来凤栩轻柔的低声:“殷无峥,我等你回来。” 当年面对殷无峥的背影,凤栩只能在暗处目送,待人走了,才说出那句无人听的“一路珍重”。 但这次,殷无峥回过头沉声:“好,回来娶你。” 殷无峥为他而回首,一切似乎与两年前大不相同,凤栩艰难地睁开眼,怔怔了半晌,想着此后天下安定,他便能与殷无峥暮暮朝朝。 那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 “备水,沐浴。”凤栩吩咐。 周福跟着殷无峥离开,贴身伺候的允乐立刻应道:“遵命。” 大霄朝会也沿袭旧朝,天还没亮,官员们便都列队而立,伴着一声“陛下驾到”,群臣相迎行礼,一切似乎与往常无异,但在以韩林鸿为首的官员跪地痛斥凤栩前朝余孽媚惑圣上祸乱江山,列出其罪状、奏请处死前朝后裔时,便如一把刀刃,生生割开了这段时日以来虚假的太平安宁,露出脏污不堪的贪欲与狼子野心。 而他们的言辞,都与曾怒斥卫皇后时相差无几。 龙椅上的帝王始终沉默不语,直到有心谋逆的跪了满地,只有所感却不知今日生变的官员们站着面面相觑,胆小些的都脸色惨白,真要是起事动了刀兵,他们这些人岂不就是现成的活靶子? 以至于此时此刻,他们都盼着陛下能点头同意,只要他服了软,就证明官员们上有辖制帝王之策,不见得真会动刀动枪。 彼此交换过视线后,连之前不曾参与的官员这会儿也跟着呼呼啦啦地跪下,高声道:“求陛下赐死前朝余孽,还我朝朗朗乾坤!” 大殿之上只剩下几个官员还站着。 始终沉默不语的殷无峥目光扫过跪伏在地的群臣,分明都跪着,却是在威胁天子,以史为鉴,当年卫皇后和凤瑜栽过得跟头,他怎么可能还跟着摔在这? “杀凤栩,然后呢?”殷无峥讥诮低笑,“娶你们谁的女儿入宫?” 韩林鸿脸色难看,宫宴之上他丢了大脸,当即高声道:“娶妻生子乃是阴阳交合、伦理纲常,古人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陛下何以要沉迷男色倒反天罡?!何况那前朝余孽性子毒辣实非良人,下官们不忍见陛下辛苦打下来的江山,在此人手中毁于一旦啊陛下!” 他说得多正义凛然,仿佛凤栩真的十恶不赦,可那分明是殷无峥好不容易才留下来的珍宝。 “你们也这么以为?”殷无峥淡声问。 群臣面面相觑,一时间没人吭声,只因天子语气中森然冰冷的杀意,仿佛已经凝成实质化为刀刃,落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殷无峥冷声讥笑。 “今日之事就此罢了,朕不追究。” 韩林鸿猛地起身:“陛下!” 殷无峥目如狼般冷戾地瞧过去,“怎么?” 韩林鸿心头一悸,恍惚了片刻,才沉下心高声道:“陛下受奸人迷惑,枉顾忠臣,你们还在等什么?!” 然而恢弘古雅的大殿安静得针落可闻。 几息之后,韩林鸿终于有些慌了,连追随他威逼皇帝的官员也都纷纷起身,慌乱不已地交头接耳眼神乱飘。 殷无峥坐在上位,眼神仿佛是在看跳梁小丑。 “怎么……”韩林鸿愕然不已,“怎么回事,人呢?!” “韩大人,不会是在找下官我吧?”一声调笑响起,门口站着个身着武袍的年轻男人,神情戏谑,正是早该死在庄慕青手里的段乔义,他佩着刀,身上还沾着血,冷笑:“下官可是从地狱爬出来,向各位大人索命来了。” 瞧见段乔义站在这儿,韩林鸿等人还有什么不懂的,这局棋,他们从开始就输得一塌糊涂。 “庄、廷、敬!”韩林鸿脸色惨白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宫铭与越隽也从后殿带着护卫鱼贯而出,身上都沾了血迹,一时间大殿内弥漫起浓郁的血腥气。 越隽拱手道:“启禀陛下,逆贼已尽数伏诛。” 早在上朝前,他们便已与逆贼厮杀起来,殷无峥的这盘棋早已定下结局,没再没有第二条路。 参与密谋的官员有人踉跄跌坐在地,庄廷敬假意合作,分明是在将他们往死路上引! “陛下,陛下饶命啊!” 终于有人跪地叩首开始求饶,一干人等便连成了片。 殷无峥不为所动,冷声吩咐:“都带下去,交由刑部审理。”
第103章 袭杀 段乔义将已伏诛和被押送刑狱之人报给殷无峥,特意提起:“不过并未瞧见周绍,此人今日休沐,想必并未参与此次谋逆。” 殷无峥微微蹙眉,庄廷敬送入宫的名单上有周绍的名字,但今日围宫却没有周绍。 正思索之际,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地从外边跑进来,口中还高声喊道:“净麟宫出事了!逆贼冲到净麟宫了!” 段乔义与越隽等人面面相觑,皆面露错愕。 眨眼间,殷无峥已步履如飞地出了殿。 段乔义与脸色难看的越隽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喝道:“护驾!!” 谁也没想到周绍会那般突兀地带人出现在净麟宫,长醉欢发作后的凤栩最虚弱,在发觉外边刀兵围困时,第一个想到的是殷无峥败了。 倘若他还在,周绍怎么可能跑到内宫里来,但转眼瞧见周绍他们一行人满身污秽,便又了然,他们走了宫中用来排水的暗渠。 净麟宫守卫森严,可周绍既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院子里,想必巡查的侍卫已经被他杀干净了。 “你留在这儿。”凤栩将想要去通风报信的允乐揪着后领扔回屋内,“听着,你出去也是送死,我会尽力撑到殷无峥来。” 后宫出了这样大的动静,定然不会悄无声息,只要殷无峥听到风声就定然会赶来。 说罢,他将殷无峥早已还给他的机弩藏在袖间,取下了墙上挂着的一柄长剑出了屋门。 周绍已经带人冲到了院子里,他沉默了片刻,手推刀鞘,寒刃出鞘半寸。 “陛下。”周绍沉冷执拗的声音犹如万古不化的寒冰,“臣来送你上路。” “难为你特意来杀我,暗渠不好走吧。”凤栩波澜无惊地与他对视,“我几时见过你?” 他定然见过周绍,却不明白周绍为何要杀他,更不记得几时见过。 东方日升,万顷粲光倾泻而下,凤栩便站在光中,一袭云锦白袍,同周绍记忆中衣着鲜艳张扬活泼的凤栩很不一样,他说:“宁康九年,陵午门前,小人是宫中值守,受宋党刁难,陛下彼时还是靖王,为小人解围,想来于陛下而言,只是件不足道的小事。”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83 首页 上一页 7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