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受伤……” “心伤也是伤。” 当时闻人晏如此理不直但气很壮的回答,那弟子至今还记忆犹新。 殷寻就这么被骗到了均天盟,待了将近半个冬月,看闻人晏手忙脚乱地照顾奶娃娃,听他念叨说:“阿寻,你名‘寻’,有‘寻幽探胜’的意味在,应当多出门走走,看看这万里河山。” 念叨完,还不忘奉上一幅足有三尺长的画卷,说是作为殷寻今年的生辰礼,上头用水墨勾勒着楚水城,并配有名家题字。 楚水城虽不似西南般四季常春,但梧桐临水,白雪不减市井繁华,总会有在凄怆萧条的见霜城内看不到的好风光。 殷寻还记得,当时渡口岸,奶娃娃要回家了,哭天抢地扑进闻人晏怀里,打着嗝说:“表叔叔,等……等我长大了,你当我娘子。”说完又一思索,觉得哪里不对,重新道:“我当你娘子。” 结果闻人晏破天荒地收起了他常挂着的嬉皮笑脸,对着一个年仅四岁的小娃娃正色道: “那可不行,表叔叔有心上人了。” “不能要两个吗?” “不行,对心上人肯定是要一心一意,半分都不能有所偏移的。” 闻人晏那会还没在桥市上断袖,殷寻只当他是突然起了架子,在教诲晚辈为人的道理,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在临行前落了一句:“请勿再用伤情作玩笑。” 至此后,闻人晏确实没有再用谁受伤了来开玩笑,但他还有别的闹腾法子。 比如,亲自拉了辆马车在见霜城的官道上候着,再遣人帮他通传殷寻,说天山东部的村庄有山妖出没,残害牧群,令当地的牧民苦不堪言。他怕自己打不过山妖,所以想请殷寻同他一道前去。 “山妖?是跟之前今州那一带全身起浮疮的猴兽一样吗?” 那一趟随行的弟子皱眉摇头,回答道:“猴兽的事我没听说过,反正闻人晏口中所说的山妖,其实是天山神医谷里圈养的药猪。” 天山神医谷避世而居,坐落在比见霜城还要偏远的北境高原,有几回圣手温晚意梦游完没把猪圈门关上,那些个小猪立即撒了欢,拱到周边牧民的家里,到处乱撞,弄得一整晚鸡鸣犬吠,好不安生。 不过闻人晏也不是闲着没事干才去的天山,实际上,他是去替师父求药的。 少有人知道,柳晴岚脸上的疤不只是一道疤,内里其实有着会侵蚀她全身经脉的慢性毒药,发作起来,唯神医谷出手才能缓解一二。也是在这一趟,闻人晏亲自请得了温晚意出山,把这位圣手带到中原来,至今都没能找着机会回去。 等办完此事后,闻人晏没有立即打道回府,反倒带着殷寻绕进天山深处,翻山越岭的,只为让他看一眼水天一镜、极地浮光。 天山的景色很美,浅潭映得水天相接,九霄云顶天光仿若触手可及。在那里,闻人晏又送了殷寻那一年的生辰礼,是一枚剑穗,上头挂着天山奇石,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抽空淘得的。 “我那一回最离谱!”一位剑童愤懑道:“闻人晏说自西域来了一飞天毛贼,轻功卓绝,窃取了均天盟盟中至宝,要少主前去相帮。” “结果!那所谓的飞天毛贼其实是只白毛金瞳的小狸奴,所谓的盟中至宝,是他自个很喜欢的一枚绒球花钿!这不是耍人玩吗!” 适时剑童刚随殷寻抵达均天盟,就见有一只大白猫叼着不知什么东西,以超乎常猫的矫捷身姿,在他们面前纵身一跃,实现了一项高难度的落地动作,随即被殷寻一手拎住了命运的后颈。 “西域飞天毛贼”立即摇身变成了一只一动都不敢动的乖猫猫。 从屋内追出来的闻人晏见此眼眸一亮,恬不知耻地大声赞道:“阿寻果真厉害,轻易就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 类似的事还有很多,让这些弟子把闻人晏的“罪状”一一罗列出来,可以接连说上个三天三夜。就他这种总是折腾人的做派,也难怪没人信他是真心痴情,只当他是在变着法子欺负人殷少庄主老实正派。 殷寻垂眸看着信函上的墨字,里头一本正经地描述着海寇的事,说得头头是道,让人看着能心信真的确有其事,与以往的每一次诓骗的用词并无太大区别。 “……只再信你一回。” 被闻人晏诓过无数次的殷寻,第无数次低头喃道。 他读过史书上“烽火戏诸侯”的典故,担心下一回闻人晏就成了不被“诸侯”信任的“周幽王”,真遇上什么棘手的麻烦时,未能有他相助。再说了,周幽王是为博褒姒一笑,才点燃烽火台,但闻人晏却更像是为了博得殷寻这个“诸侯”的开心,才编排出这么多借口。 殷寻那会刚给他抓完西域小猫,就被牵着一路拐到了水榭旁的小亭处。入目是亭中的圆桌上摆着的南边来的荔枝,和两碗冰镇梅子汤。 “你来得巧,我刚准备好这一桌消暑的小食,快尝尝。” 把人从本就不热的北城,骗来南方消暑,也就闻人晏能干得出来这种混账又无聊的事。仗着殷寻不会因此而恼他,一点为此羞愧的自觉都没有,只撑着脸,桃花眸定定地看着殷寻剥了荔枝放入口中,眉眼弯弯地问道:“怎样?‘天子妃’在怀,‘妃子笑’入口,何不乐哉?” “嗯……” 殷寻虽不贪图享乐,但也不至于厌弃舒适,更不会把友人地好心误认成驴肝肺。 他能记得荔枝甜,也能记得梅汤香。 至于那只被殷寻逮住的西域小猫,后来正式入主闻人晏的小居,成为了均天盟里比闻人晏还能混吃混喝的小霸王,尊名为“大盗”。 这会大盗正晒着日头,蜷着身子小憩,享用垫子是它主人闻人晏的大腿。 还没享用够,就被一声铿锵有力的“报!”给吓得全身炸起了毛。从它的专享垫子一跃而下,恶狠狠地瞪向那位扰它清梦的均天盟下属。 下属十分窝囊地被猫瞪得脖子一缩,硬着头皮朝闻人晏报告:“摘星阁的人送来请帖,说本次摘星桥市在临江城的翻云桥上举行,盟主说她还要筹备武林大会的事宜,所以想让您代她出席。” 「摘星阁」是由一群人或傻,或不傻,但肯定钱多的贵人组建出来的结社,自夸说“赏识天下宝物,藏金银万千”,收揽了许多千金难求的宝贝。 他们与各方交好,每三年,都会拿出阁中部分藏品,加上其他人登记的物件,一同在选定的画舫上进行拍卖。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江湖义士,只要感兴趣的,都可以前来,往往能够在期间淘到许多好东西。 这,就是所谓的「摘星桥市」。 由于摘星桥市上常有珍贵的武功秘籍和各种神兵利刃,所以深受江湖人士青睐。为了保持公正,维持秩序,每逢摘星桥市,摘星阁的人都会发帖邀请均天盟前去坐镇。早些时候,柳晴岚还会亲自去,但自从闻人晏当上了少盟主,这事就完全落到了他的头上。 “嗯,知道了。” 闻人晏头也没抬地应声,神情专注地继续看他手中的功法卷册。 “还有另一事,饮雪剑庄那边总算回了话,答应由他们少庄主亲自出席武林大会。” 闻人晏立即放下手中书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下属:“当真?” 下属一噎,想回一句“我骗你作甚”,但又不太敢,只能耿直道:“嗯,据来报说,那位少庄主今早已经出见霜城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一天】 闻人晏:阿寻,出来玩吗?! 殷寻:不了,谢谢。 【第二天】 闻人晏:阿寻出来玩吗出来玩吗? 殷寻:不了,谢谢。 …… 【第n天】 闻人晏:阿寻,出来wa……办正事吗? 殷寻:嗯。
第5章 远方来客 桂月初七,晨雾初开,楚水城门前的江道上便有画舫泛行,与其人影一道,被拢入烟纱柔情中。 画舫上,闻人晏,及其随侍杨幼棠。 除此之外,同行的还有一位着装朴素的及笄少女,为闻人晏的师妹,苏向蝶。 她唯一的特点是“普通”。 从气质到相貌,再到打扮,都是放到人堆里就会被忽略的类型,全身上下唯一会令人深刻记住的地方,是她眼角绘着的朱红凤尾蝶。这还是她自个画上去的。 苏向蝶打了个呵欠,身上浸着一层被扰清梦的戾气,恼道:“武林大会分明是开春才设擂,饮雪剑庄的人这么早动身作甚?” 闻人晏:“你猜。” 苏向蝶不想猜,果断转向杨幼棠:“你说。” “少主压根没提什么时候开擂吧。”杨幼棠本在一旁沏茶,被突然一问,下意识道。 “这你都知道。”闻人晏挑眉。 “……少主您一向如此。想来是算准殷庄主会把帖子都给直接扔了,所以饮雪剑庄那头……可能真不太清楚武林大会开擂的日子。” 苏向蝶无语:“他们都是傻子?” “倒也不一定。”闻人晏浅笑道:“摘星桥市也要开了,许是想着顺路呢。” 摘星阁阁主是个出了名的和事佬,只有他不搅进去的恩怨,没有他和不平的争端。嘴上总说:桥市是道敞开的大门,想来就来,欢迎大家都来。会给均天盟送帖,也会给饮雪剑庄送。 “所以……少主这回是以摘星桥市为由,才让殷少庄主出来的?” 闻人晏勾了勾唇,并未回答。 他心情颇好地背过身,倚在画舫边,一只手淌入水中,感受仲秋时节的凉意。另一只手持着团扇,扇面纱质半透,其上点缀着些许珠玉金线,半掩盖住那桃花面容,朦胧住那绝色模样。 若说真有倾国倾城颜,可能就是这般。 可惜,纵使能倾国倾城,也倾不倒素来清正的殷少庄主。不管你是西施捧心,还是东施效颦,在殷寻面前,全都跟街边的大白菜一样,颗颗平等。 闻人大白菜边在心中哀叹,边思索怎么把自己凹得再好看些,就听一阵马蹄乱,他即刻起身,原本认真凹了半天的动作,霎那间付诸东流。 “阿寻!” 这一声唤划破了江面的宁静,鸥鸟被惊得踩水而飞,在水岸边上掀过一道白幕。 白幕过后,闻人晏立在画舫之上,笑颜尽展,犹如花迎新春,显露出些许傻气。 如此不值钱的样子,确实是与大白菜无异了。 岸上被喊了名字的殷寻适时手勒缰绳,在马儿一声长吁中,神色沉静地朝闻人晏点了点头,便算应了话。 原本跟在他身后的两位随行弟子反应要慢上些许,他们超了好几步才止住了疾行的骏马,目光投向江面上的画舫,瞬间全都愣住了。 其中一位随行弟子,名叫殷明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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