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翊扶着睡得昏天暗地的梁枋离开。 楚召淮平复咳嗽,没忍住问:“京城也会有山匪嘛?” 京中富贵迷人眼,他还以为只有江南那种天高皇帝远的地儿才有匪患。 姬恂听着这没掩饰的江南口音,本来想当做没听到,可见他心神放松像是只贪吃的金丝熊在那嗒嗒吃橘子,突然来了兴致。 “嗯,城外过远的地方没有城防,保不齐会有些胆大之人——王妃这江南口音学得不错。” 楚召淮:“……” 楚召淮顿时不敢吃了,干巴巴道:“昨昨日听小曲,学了几句。” 姬恂似笑非笑:“那王妃唱几句?” 楚召淮哪里会唱曲,脑海一片空白,只浮出行走在坊间听到的几句小曲儿,哼哼唧唧脱口而出。 “……奴家好命苦,过了门穿白裙,死了这个当家的人儿。” 姬恂:“……” 一直默不作声的殷重山默默摸刀。 当着王爷的面唱小寡妇上坟,胆大包天。 楚召淮唱完一句猛地如梦初醒,脸都绿了。 这不是在咒姬恂死吗,太不吉利了。 没等楚召淮找补,姬恂就笑着道:“不错,宛转悠扬,娓娓动听。” 楚召淮眨了眨眼。 这都不生气? 姬恂人可真好。 殷重山又面无表情收回了刀,替王爷的反常默默寻了个理由说服自己。 算了,王爷待他这样特殊肯定有大用。 指不定是扳倒太子的关键! 姬恂的“良善”给了楚召淮蹬鼻子上脸的勇气,他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道:“王爷,昨夜我我糊涂了,忘了小年夜朝廷开放博弈,那些金子……” 姬恂眉梢挑了下,笑着说:“凤仙橘好吃吗?” 楚召淮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道:“好吃的。” “那就好。”姬恂说,“是用昨晚王妃上缴的金子买的,足够王妃吃到过年。” 楚召淮:“……” 楚召淮不可置信。 百金,就买了三箱凤仙橘? 橘子虽金灿灿,却也不是金子做的,何故这么昂贵?! 楚召淮几乎要被姬恂败家得掐人中了,更何况还是拿他的钱败的,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全花光了?” “嗯。” 楚召淮恨不得死给他看。 姬恂饶有兴致看着他。 铁公鸡知晓这橘子是金子换的后已不像方才那般大快朵颐,连上方的橘络都不撕了,闷闷地一小瓣橘肉能嗦半天。 没来由的,姬恂又笑了起来。 楚召淮仗着眼纱挡着脸,胆大包天瞪了他一眼。 姬恂笑得更厉害了,逗够了人终于良心发现,道:“前几日瞧你爱吃鹿肉,城外十里的皇家猎场最近落了雪,本王过几日会顺道去一趟,回来给你带鹿。” 楚召淮一愣,好一会才意识到姬恂是在哄他。 甚少有人这般在意他的情绪,更不会拐弯抹角补偿他。 楚召淮脸一热,不自在地搅着手中没舍得扔的橘皮,小声说:“不用,我吃鱼就好。” “那给你买个小柜子?”姬恂声音更轻柔,“本王瞧你的嫁妆矮柜缺了个角,好像也装不了多少东西。” 楚召淮摇摇头:“不必劳烦王爷了。” 有吃有住,他已知足了。 况且小矮柜上有他娘亲手刻的「长命百岁」,跟着他来回折返多地,里面盛着他所有家当,医书、药方、银钱。 更多的是毒药。 姬恂笑了:“那想要什么就和赵伯说。” “好的。”楚召淮犹豫了下,又小心翼翼地问,“那我能让赵伯去库房支点银子吗?” 姬恂:“自然。” 楚召淮顿时开心了。 他在江南行医没赚到多少银钱,后来不知道得罪了哪个大人物,找了一批人追杀他,将人撵得呜嗷乱叫,狼狈坐了小半个月的船回了京城,银子更没剩多少。 娘亲的嫁妆自然是不能动的,他又舍不得用金子,只能抠抠搜搜准备在王府薅一把。 再拿一大笔钱找昨晚两个小厮去传其他的谣言。 回头客,想必他们会更卖力。 楚召淮颠颠地出去了。 姬恂注视着少年活蹦乱跳的背影,眼底浮现淡淡的笑意。 殷重山蹙眉道:“周患从江南寄来的飞鸽传书,两页纸提了此人九次‘贪财’,王爷就不怕他将王府库房的银子私吞了?” 姬恂没理这句话,道:“叫六出过来,明日准备出城。” 殷重山:“去剿匪?” “打鹿。” 殷重山:“……” 若不是他时刻跟随王爷身边相护,都要以为那楚召淮给王爷使了什么妖法了! 这时,管家赵伯快步过来,禀报道。 “王爷,方才王妃在府中库房支了笔银子。” 殷重山冷笑,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 乍一获得王爷首肯,想必会支个数百金出去挥霍吧。 姬恂问:“支了多少?” 赵伯讷讷道:“五两。” 殷重山:“?” 五两够干什么?! *** 五两够买通两个小厮为他传谣言! 楚召淮换了身衣裳,戴着眼纱出去传谣了。 璟王府鸿案相庄,镇远侯府却是鸡飞狗跳。 楚荆猛地将茶盏拂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呼吸剧烈起伏着:“谁让这些话乱传的?!” 下座坐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大冬日也摇着扇子,眉眼间有一块红色胎记极其明显,他应当是读书人,举手投足一股子书卷气。 “想必是璟王,没他允许,不会有人一夜之间将此事传遍整个京城。” 楚荆头痛欲裂,撑着额头:“姬明忱到底要做什么?明知是替嫁,却如此纵容,难道他还有后招?” 白衣男人淡淡道:“侯爷若最初便将小侯爷送去璟王府,也不会有这遭变故了。” 楚荆眼神一冷。 “我知道侯爷重视小侯爷,可如果未来璟王爷登大寳,以他睚眦必报的秉性,镇远侯府难道还能独善其身?” 男人笑着道:“圣上赐婚,无论是不是璟王动手,王妃只要死在璟王府这便是蔑视皇威的大罪。只可惜璟王清醒,并未迁怒王妃,竟留他存活至今。” 楚荆微微闭了闭眼:“容先生今日来,到底所为何事?” 太子门客容先生颔首道:“就是想问问侯爷,您府上的大公子到底有何来头?” “能有什么来头?”楚荆蹙眉,“他自七岁便一直在临安白家长大,应当随他外祖父学了点三脚猫的医术,只知道给人胡乱开方子。” 楚荆给楚召淮的家书是祖母病重。 楚召淮接连坐了半个月的船一路吐到了京城,还没歇半刻就马不停蹄去见“病重”的祖母,哆嗦着手开了几个方子。 “三脚猫?”容先生瞥他,“若真的是三脚猫医术,他为何活到现在?” 楚荆眉头一直没舒展:“容先生何意?” 容先生瞧出他对大儿子没什么感情,索性直接说了:“新婚前一日我差人给他下了毒,最多三日必定毒发身亡。” 楚荆悚然一惊。 容先生说:“可他活到现在,昨夜还在关扑船活蹦乱跳赢了上万两银子。” 楚荆下意识道:“不可能。” 江南也有人给他传过信,只说他的大儿子除了一张脸毫无用处,成天只知道胡吃海塞。 知晓被自己早早放弃的儿子是个废物,楚荆逐渐心安理得将所有慈父之爱加诸在楚召江身上。 容先生见楚荆陷入沉思,道:“可以给我瞧瞧大公子写的方子吗?” 楚荆心不在焉,让下人去取。 容先生盯着两张对症下药的方子,在落款处注视半晌,突然露出个笑来。 楚召淮写方子总会顺手落款,在镇远侯府开的方子也不例外,就见皱巴巴的纸上字迹清秀,铁画银钩的两个字落在末尾。 ——「白芨」 正是太子派人在江南追杀许久都未寻到的神医。 *** 楚召淮猛地打了个喷嚏。 左右看了看,总觉得有人跟着他。 楚召淮并没有身为王妃已是后宅之人不能出去抛头露面的意识,重新换了身衣裳遮掩身份,在路上讨价还价半天,花了几个铜板乘顺路驴车到了昨夜的画舫阁。 那两个精通传谣的小厮正在忙着招呼客人,一进酒楼就能瞧见。 楚召淮朝两人打了个清脆的响指,示意过来谈。 两个小厮面面相觑。 昨夜被煞神一通吓,他们已不想再接这种要命的私活,但又记起昨夜璟王笑眯眯说的话:“日后他若再来寻你们传话,便去璟王府告知本王。” 没办法,两人战战兢兢过来。 楚召淮将五两巨款拍在桌子上:“二位壮士,再为我传点谣言。” 两人:“……” 两人无法说不,只能含泪点头。 楚召淮张口就来,贴心地准备好词儿。 “真是人心不古,谁说璟王爷是煞神来着,我见他长相俊美,温其如玉,哪儿就疯了?传这些话的人才是疯子吧。” “没错没错,璟王爷体贴良善,惊才风逸……唔,也就嘴毒了点——啊等等!这句话不要传哈,给你多加一两!” “流言蜚语害死人。” “就是就是。”
第19章 江南和京城的年节习俗不太一样,太阳一下山满长街的灯笼便争先燃起来,恍如梦幻的光河一路蔓延至远处。 楚召淮带出来的钱已花光了,可若遇到喜欢的玩意儿,他还是会去光明正大地玩一玩。 等到摊主不耐烦时,他就装作不远处有人叫他,“哎哎!我来啦”地嚷着,起身一溜烟就跑了。 用这种方法玩了一整条街,一个铜板都没花。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楚召淮意犹未尽,蹲在地上拿起小摊上一把铜镜爱不释手地看,准备玩完这个就回府。 这镜子似乎是西域来的,上面镶嵌着宝石,镜面光滑照人格外清晰。 楚召淮对着戴面纱的脸照了照,手不着痕迹微微一歪,朝向不远处的人群中。 身后几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看似在买东西。 实则眼神一直盯着他。 不是他的错觉。 的确有人跟着他。 楚召淮心中一咯噔。 难不成是江南的追兵追到京城来了? 楚召淮根本不记得自己得罪过什么大人物,他一向只在民间医治,收的诊费也少得可怜,最近的一次也就是给知府的公子解过毒。 知府总不能恩将仇报吧? 楚召淮借着小镜子暗中观察了一圈。 摊主终于受不了:“喂,你到底买不买啊?” 楚召淮故技重施,将镜子一放,起身道:“哎哎,我马上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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