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祺吓得站起身。 然而预想中的事故并没有发生,那群横冲直撞的外村人就像是喝醉了酒一般,突然东倒西歪起来。 有的迷失方向,有的朝旁边撞去,有的干脆自己将自己绊倒,刚刚好给清珞留下一条干净的通道。 晨起天凉,清珞已经换上了阮祺新缝好的湖蓝色外袍,衣摆袖口皆荡着细密的水纹。 一路上没有任何遮挡,越过自觉让出通路的人群,清珞神情淡淡,平稳将两碗绿豆汤端了回来。 阮祺抓了抓头发,望了眼天上的日头,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 不过绿豆汤温热清甜,阮祺喝得心满意足,倒把刚才的疑惑抛到脑后了。 只是心有余悸道:“庙市上人好多,等会儿你待在这里,不要随便到外面去了。” 清珞颔首,顺便将手中未动的绿豆汤一并递给他:“有些甜,我喝不下了。” 阮祺自然接过,继续喝绿豆汤。 心底奇怪这么好喝的甜汤,为什么会喝不下。 日头逐渐升起,山脚下的人流越聚越多,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几乎已经将两旁的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排在烤鱼摊位前的人有增无减,只是捞鱼的次数多了,便慢慢开始有人意识到不对。 阮祺个头不高,容貌俊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与稚嫩。 抛渔网的动作算不上熟练,甚至十分随意轻松,却总能引得围观众人阵阵惊呼。 ……又是分毫不差。 一次两次还能说是巧合,但对方回回都能按照客人点单的要求捞鱼。 不只是鱼的种类,甚至连大小也能捞得无半点差错。 “可能是今天河里的鱼比较多吧。”阮祺将捞到的鱼递给大伯,笑着解释。 排队的人无言以对。 芜河村的庙市离河岸并不远,来往人流攒动,即便有再多的鱼,这会儿也都被吓跑了,怎么可能老实留在岸边等你去捞。 “是啊,”过来巡视的江里正也跟着笑呵呵道,“祺哥儿今早刚给河里的鱼投喂过鱼食,估计是认得他了吧。” 江聿升深谙说话留白的道理。 直接告诉这些人是神仙显灵,肯定会有人跳出来反驳,但若是换种说法糊弄过去,反而会叫人深信不疑。 果然,随着江聿升话音落下,摊位前顿时又多了几个排队的村人。 “……所以你真的喂了鱼食。”对实情多少有些了解的魏婶子忍不住低声问。 魏婶子向来不信鬼神之说,但跟着摆摊这半日,她自己都有些不太确定起来。 “没,”阮祺声音更轻,“我其实也不信鬼神,至于为什么能捞到鱼,可能是我确实很有捕鱼的天分吧。” 魏婶子对着阮祺的小身板上下扫视了一圈。 罢了,管他是神神鬼鬼还是别的,只要对芜河村好,能赚到钱就行了。 既然里正说有神仙显灵,那便当是有神仙显灵吧。 庙市不远处,河岸边的碎石小道上,贺擎被童子搀扶着,手臂夹着木板,面容满是愤恨。 “都是骗子,不过是捞到几条鱼,怎么可能是神仙显灵!” 童子才不过十三四岁,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能提醒贺擎留心脚下。 分明已经过了清早,庙市上却仍旧不断有人潮涌入,远远望去甚至比以往隅山村的庙市还要热闹。 骗子,老贼,无耻之尤! 贺擎气得脸色涨红,这群人根本是踩着河神庙才能有如今的光景。 他已经筹划好了,等下就去与提早赶到芜河村的人里应外合,找机会偷偷将那阮祺推进水中。 说自己掉进河里是受了神罚,那若是阮祺也跟着一起掉进去呢。 到时众目睽睽之下,看那姓江的还能有什么说辞。 最好是直接淹死了,贺擎恨恨想着。 他先前特地寻人打听过,那个叫阮祺的小哥儿幼年时受过惊吓,虽然住在河边,却并不会水。 春季河水湍急,这要是被水流冲走了,任是神仙来了也救不活。 “师父!”身边的童子突然惊叫一声。 贺庙祝晃了下神,还没弄明白对方究竟在瞎叫什么,就感觉脚下一滑,侧身栽倒进水里。 不对,他离河岸边还有段距离,怎么会…… 冰冷的河水没过头顶,贺擎根本来不及呼救,只觉眼前一片漆黑,紧接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烤鱼摊位后,清珞睁开眼,就见阮祺满脸担心地望着自己。 “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不然我先陪你回去吧?” “无事,”清珞摇头,视线转向外面,“只是打了个盹。” 这种天气在外面打盹,阮祺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从魏婶子那里借来件袄子,将对方整个裹紧。 “眼下风凉,不能在外头睡熟,你再等一下,伯母他们应当很快就能收摊了,咱们回家了再睡。” 清珞裹着厚衣,并未解释,只是点头:“好。” 另一边,江聿升听到村人回报,心底惊疑不定。 他今早刚收到消息,说贺擎已经带人赶到芜河村来,打定主意要先解决了阮祺,让他们村里的庙市再无法开办下去。 为了避免意外,江聿升和手下村人特地赶到烤鱼摊附近,以防备贺擎的人突然作乱。 结果现在却来告诉他,贺擎失足落水,已经人事不知了,别说是捣乱闹事,能不能活下去都是未知。 江聿升很摸不着头脑。 又……掉水里了? 这位河神庙的庙祝是真得罪神明了吧,不然怎么好端端的总闷头往河水里跳。 “其,其实也不是失足落水,”来回报的村民心有余悸,“听瞧见的小子说,那贺庙祝离河岸并不近,结果突然有阵妖风吹来,眼看着将他卷进水里,怎么都拉不上来。” “后来好容易拉扯上岸,却是有些痴傻了,眼睛直翻白,脸色乌青得像鬼一样,还一个劲儿叫嚷着求人饶命。” 也不知是不是村民描述得太过生动,江聿升没来由打了个寒颤,连忙抬手拦住。 “行了,没惹出别的事情就好,叫咱们的人看紧村口外,无论谁来了都不许闹事。” “是。”村民连忙颔首。 还没到晌午,准备的烤鱼调料都已经用完,阮成丰和董念只得和排队的人道歉,忙碌着将摊位收起来。 原本以为排队的人会有些不满,却没想江聿升居然主动过来安抚了众人,甚至叫自家侄子帮忙收拾摊位,一路将东西送回了村中。 阮成丰疑惑着和对方道谢。 江里正很是客气,笑容和善道:“都是一个村子的,帮忙也是应当,祺哥儿累坏了吧,快别站在这里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阮祺捞了一早晨的鱼,的确是累得不行了。 进到旧宅,换掉沾满鱼腥的衣裳,倒头埋在床铺里,几乎刚碰到枕头便睡熟了。 临睡前还不忘嘟囔:“晌午的药还没吃,喝热水,别喝凉水,对肠胃不好。” 阮祺双眼紧闭,面容比平日更多了几分稚气,手指攥着被褥,呼吸逐渐均匀。 “嗯,”清珞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心里柔软成一团,“……快睡吧。”
第19章 阮祺再醒来已经是下午时候。 窗外天光还亮着,顾不上填饱肚子,阮祺先一骨碌爬起来,掏出伯母交给他的荷包开始数钱。 “有账本。”清珞提醒。 “不用,”阮祺坚定拒绝,一脸专注地望着桌上的铜钱和碎银,“好容易赚来的,当然要自己数过才行。” 今日出摊卖的吃食统共有两样,一个是现烤活鱼,一个是烤蒸笼炊饼。 烤炊饼三文一个,五文钱两个,烤鱼则根据鱼种类不同,价值十文到五十文不等,除去调料和柴炭钱,整个早上共赚到二两银子,及一百六十四文钱。 阮祺抓着荷包,眼眸亮晶晶的。 要知道县里那些经营不善的店铺,一日最多也只能赚到几百文钱,半日就能赚到这些,绝对是个大数目。 因为鱼是阮祺自己捞的,伯母只拿去其中一两银子,剩余的全都交给了阮祺。 “开心?”清珞在他身边问。 “嗯,”阮祺先将大块银子收起来,剩下铜钱则直接推给了眼前人,“这些给你。” 清珞挑眉瞧他:“给我?我今天可什么活都没做。” 就只是在摊位后晒太阳,还有期间去买了两碗绿豆汤。 “伯母说的,家里郎君手上不能一点钱都没有,当然也不能太多,免得在外胡混。”阮祺严肃道,杏眼里满是认真。 清珞失笑,伸手接过铜钱。 “不许乱花。”阮祺郑重提醒。 他之前也给过对方银子,结果都被对方乱花掉了,一回买了发簪,一回买了里衣。 “好。”清珞颔首。 打量阮祺露在领口的里衣,衣料洁白莹润,边角处绣着细细的缠枝纹,刚好衬出少年的肤色。 清珞心底满意,想这可不算是乱花钱。 “明天也要出摊吗,这次准备卖什么?”清珞岔开话题问。 阮祺将清点好的银子藏在床板最底层,再用被褥压好,想了下道。 “不出摊,伯母说打算休息一日,也正好趁机考虑下往后的出路。” 这段日子接连出摊,有在县里的,也有在村外庙市的,售卖的吃食都不尽相同。 赚钱是真的赚钱,累也是真的累。 当然,若只是单纯劳累也就罢了,偏偏大伯阮成丰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实在受不住摆摊的枯燥。 从庙市上回来,便吵闹着要进山打猎,赌咒发誓绝对不会像先前一样意外受伤。 伯母被他吵得头痛,已然有了松口的迹象。 缺了大伯这个劳力,伯母能选择的摆摊种类就十分有限了。 阮祺也为大伯的折腾头痛,忍不住叹气道。 “伯母说,等后日里可能会叫我们同大伯一道进山去,好让他不能到处乱跑。” 阮祺生得瘦弱,清珞又是重伤未愈,有他们两个拖后腿,阮成丰估计也不敢跑得太远。 “……只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阮祺忧心忡忡道。 虽然很担忧进山打猎,但距离后日毕竟还有一天,阮祺暂时将问题抛到脑后,考虑起明天去水神庙的事。 先前回来时,崔庙祝特地过来,让阮祺找时间抽空去庙里一趟。 他这个继任庙祝虽说只是挂名,好歹也要做做样子,以免惹人闲话。 “你说,我如果求水神保佑,让大伯放弃进山里打猎,水神能帮忙吗?”阮祺异想天开。 “你可以试试。”清珞平淡道。 “嗯,”阮祺思考片刻,“那就试试看,对了,顺便还可以求祂保佑咱们院子里的小青菜快点长大。” 家里的田地向来都是伯母负责的,阮祺只是偶尔去搭把手,如今亲自种了才发现,种地这件事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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