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自然觉得奇怪——这些年,他被师父一家护在羽翼之下,除非出外采药,出门跑腿之外,简直和大门不迈的姑娘没什么两样,这些人又是从哪听说他的呢? “该不会是想打家劫舍吧”,程浩风装模作样地摸了摸下巴:“不过即便要劫,总得有个理由,要么劫财,要么劫色。” 他意味深长地瞄了瞄南星,上下左右扫视一圈,啧啧两声道:“劫财没有,劫色嘛,取之不尽呀。” 程浩风不正经才是常态,南星早已司空见惯,权当两耳失聪听不见,靠在一边闭目养神起来。 程浩风对此不以为然,自顾自道:“若是他们欲行不轨怎么办?就你我这三脚猫功夫,根本顶不住呀。唉,要是齐大哥在就好了!——对了,齐大哥去宛城怎么还没回来……” 这次共济堂搭建医棚,齐寒石出钱又出力,简直比自家的生意还要上心。前几天回宛城,也是为了找他爹和几位叔伯兄弟筹集物资,争取再运一批钱粮过来。 “算算日子,寒石已经走了三天了吧”,南星在心里默默地念叨,也不晓得他那边顺不顺利。 马车很快在一家客栈门前停了下来——这是歙州当地规格最高的客栈之一,大概是怕被人打扰,那伙人甚至财大气粗地包下了整个店面。 程浩风用胳膊肘碰了碰南星,压低声音道:“他们究竟什么来头,出手这么阔气?” 说完又东张西望了片刻:“万一他们真想欲行不轨,三哥不如就从了吧,争取赚上一笔!” 一路无话的南星终于忍无可忍,低声呵斥道:“别瞎说!” 待马车停稳,侍卫首领毕恭毕敬地将他二人迎下了车,引入客栈大堂落座。店铺掌柜麻利儿地端来了茶水和点心,站在一旁小心地侍奉。 片刻之后,侍卫走上前,双手抱拳道:“我家主人请郁先生上楼”,说完,忽然一伸胳膊拦住了后面的程浩风:“抱歉,主人近来精力不济,恐难招待周全,麻烦这位兄弟在此稍等片刻。” 突如其来的区别待遇让程浩风有些手足无措,不过他精准接收了南星递来的眼神,表达的意思无外乎三句话——要他稍安勿躁,不可惹是生非,乖乖在楼下等他。 客栈通往二楼的楼梯又宽又长,偏偏他家主人住在最里面一间。南星跟在侍卫身后,越走越觉得心里发寒,楼下鼎沸的人声渐行渐远,无边的寂静灭顶袭来。 南星甚至觉得,这条路似乎没有尽头,他大概会一直这样,永远机械地走下去。 时间漫长得仿佛经过了一个世纪,终于,无穷无尽的长廊被走到了尾声。 侍卫驾轻就熟地叩了叩门,未等里面的人回应,便轻轻地将门推开,引着南星走了进去。 这大概是整个客栈中最豪华的一间,被一扇巨大的屏风分割出了内外。 侍卫带着南星走到屏风前站定,轻声开口道:“主子,郁先生到了。” “……进来吧。” 一个略带慵懒的男声将无边的寂静扯了条口子。 不知为何,在听到这三个字时,南星方才的窒息感,忽然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就像久溺于水的人,重新回归了空气的怀抱。 “郁先生,请”。 侍卫伸手做了一个有请的动作,将他飘远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南星这才慌忙地迈了两步,走进了里面的房间。 内部的陈设华丽依旧,大到家具,小到摆设,无不彰显着精挑细选的痕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明明是数九寒冬天,这里却隔绝成了世外桃源,南星甚至怀疑,从外面随便搬棵树进来,都能被温暖地开出朵花来,只是他抬眼环视了一周,仍不见他家主子的身影。 正在满心奇怪时,忽然发现房间正中摆着一张红木雕花大床,上面的床帐严丝合缝地垂下来,隐约现出里面一人,正斜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南星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自报家门道:“在下共济堂郁康,不知阁下哪里不舒服”。说完等了片刻,见那人依然没有反应,又继续道:“可否详细告知?” 这时,身边的侍卫接过了话茬:“我家主人不久前染上风寒,头痛脑热,四肢乏力,看过不少郎中,吃了不少药,可都不见好。” 南星点了点头,对着帐子里的人道:“能否让我探探脉象?” 片刻之后,只见面前的帘帐微动,从里伸出一只略显苍白的手来。 那只手骨节分明,分外修长,手掌处布着几个不甚明显的茧子,大概是主人握剑时留下的。 南星隔着纱帐,忍不住腹诽起来——这年头,连男人也害羞得要用帘帐遮面吗? 可手上却不含糊,很快便摸到了对方的腕脉,整个人如同入定了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眼,对着里面的人道:“阁下有无咽痛症状,能否让我看一看舌苔?” 说完,竟有些期待起来——会不会如刚才伸出的手一样,再从床帐里伸个舌头出来? 谁知这时,面前原本严丝合缝的纱帐竟被人从里到外地拉开了。 一张苍白俊秀的脸渐渐露了出来,南星活生生地看呆了。 ……
第十一章 是你 自从凌霄山别过,南星时常会想起这张脸来。突然的不辞而别总是让人放心不下——他怎么样了?伤好了没有?人去哪了儿?这些有始无终的问题,烙在心里,成了解不开的结。 南星惊愕了半晌,这才从拥堵的喉咙里突围出四个字来:“竟然……是你!” 周祺煜撑着身子坐起来,略显疲惫道: “郁大夫,别来无恙!” 行医的本能驱使着南星想要上前,看看他胸口上的伤,可又觉得这样实在无礼,便忍住没动:“你的伤怎么样了?” 周祺煜倒是大方的很,伸手将胸前的衣襟一扯,摆出一副你随便看的模样:“好多了,只是偶尔会疼。” “不应该呀!”南星自顾自道:“这都半年了吧,早该愈合了才对。” 他不由自主地凑上前,近距离观察起那道疤,直到现在,依然觉得触目惊心。几寸长的刀口,几乎将面前之人一劈两半,究竟是谁,下手竟如此狠毒? 南星不禁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道疤,周祺煜却像被电击了一般,险些从床上跳下来。 “弄疼你了吗?”南星意识到自己失礼,连忙缩回手道: 周祺煜摇了摇头:“你的手太凉。” “哦”,南星尴尬地将手收回胸前,使劲地搓了搓。 对于眼前人,他有太多的疑问,一时间全都堵在嗓子眼儿,竟不知该从哪儿问起才好。 正在犹豫时,对面的人打破了沉默:“多谢你救了我。” 突如其来的客套,让南星一怔,他不好意思地整了整袖口道:“行医是我的本份,你不用客气。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问喽,我想找得人,没有找不到的。” 南星看他一脸云淡风轻,心道这人真是臭屁的可以。可一想到他还带着病,又挂着伤,也不忍心太过苛求。 “对了,让我看看你的舌苔”,南星道:“从刚才的脉象上看,你不像是染了风寒。” 周祺煜盯着南星,矜持了片刻,还是乖乖地张开了嘴。 南星将脸凑了过去,一边端详,一边喃喃自语:“舌苔泛红,咽部肿胀,脉像浮数,手心发烫……你最近大解情况如何?” “我大姐?”周祺煜合上嘴巴,被这一句没来由的话问得莫名其妙。 “哦……我是说大便,有无便秘的症状?” “……” 大概是觉得回答此类问题有辱斯文,周祺煜别扭地别过了视线,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那就是了!”南星道:“你之所以久病不愈,是因为将风热误诊为风寒。若在下判断无误,公子应是风热之症,不过风热与风寒症状相似,又可相互转化,所以极易混淆。” 周祺煜直奔主题道:“这病医得好么?” “当然,”南星宽慰道:“我们医馆不久前也有类似病例,拖了很久才发现是风热,不过只要对症,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南星交代完,找侍卫要来纸笔,利索地开出了两副药方,一副治疗风热,另一副调养身体。 周祺煜盯着南星看了半晌,问道:“你救了我两次,想要什么,我报答给你。” “想要什么?”南星漫不经心地抬起头:“嗯……出诊费二两银子,这是馆里定的,你以后找人送来也行。” “还有么?” 南星摇了摇头:“没了。” 周祺煜干脆不再问他,冲着旁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片刻后,一个硕大的木箱被搬到南星近前,“啪”地一声打开,一片银光乍泄。 “这是一千两银子”,周祺煜道:“既然你不提要求,我就自作主张了。” 南星险些惊掉下巴,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发出了一叠声的“使不得”。 “师命在先,出诊只收二两银子,多一分都不行。要是把这些搬回去,得是打断腿的节奏。” “哦?”周祺煜一脸的无所谓:“那就扔了吧,反正都是你的了。” 南星哭笑不得道:“公子也是生意人,深知银子不是大风刮来的,一千两不是小数目,我当真消受不起,还请务必收回。” “我送出的东西,没有收回的。” “那我再转送你好了。” “我不要!” “我也不要!” “不要也得要!” …… 周祺煜简直无理取闹,反正横竖就是一句话:不管你想不想要,反正你必须得要。 两人踢皮球一样,在这间温暖如春的房间里,为了一千两银子争得近乎缺氧。 眼看着对方的脸色越来越差,南星担心再这么耗下去,非得闹出人命不行,干脆缴械投降道:“好……我收,我收行了吧。” 说完,他伸手解开领口上的扣子,急喘了两口粗气。 周祺煜显然也疲惫得很,支撑起身体坐回了床上。 识时务者为俊杰,南星自顾自地想,眼下虽然被迫收下银子,不过一分钱不花,和替他保管没什么两样。来日方长,早晚有还回去的一天。 想清楚了这些,他心理舒坦了不少,问道:“凭白无故收了你这么多银子,我还不知公子的尊姓大名。” 周祺煜停顿了片刻,胡乱说道:“我姓黄,单名一个煜字。” “啊——”南星恍然大悟:“公子有块玉佩对不对?上面用篆书刻了一个'煜'字,我之前在凌霄山下的山洞中捡到的。” “可能吧”,周祺煜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声。 “哎呀,那块玉佩被我放到家里了。”南星道:“等一会儿回去,我让你手下的人稍回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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