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一双莹白如玉的手,抚在琵琶上轻拢慢挑,撩拨的却是众人的心弦。流淌出的乐声,忽而低低切切,忽而珠玉撞盘,急缓自如,相得益彰,小桥流水,万马奔腾,待一段高潮音过后,那声音戛然而止,令在场众人无不意犹未尽,仿佛留下的袅袅余音,还能够绕梁三日不绝。 齐寒石心里暗叹一声:“好技艺!”回头看向南星,却看到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顿时心里一惊,生怕自己哪里招惹到他,便不知所措地问道:“怎么了?” 南星的神情有些落寞,自顾自地低声道:“这样年纪的女孩子,若非生活所迫,谁会心甘情愿地来做这样的苦差事?” 齐寒石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大燕女子,即便是只卖艺不卖身,也大多身世凄苦,凭借着从小苦学的一技之长,聊以为生而已。他沉沉地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了琵琶女子身前,众目睽睽之下,从兜里摸出了一锭银子,塞到了对方手中。 财大气粗的齐少爷,身体力行地诠释了什么叫做“实干派”——扶贫济困,哪来那么多废话,闷头给钱就是了。这也让南星第一次觉得,成为腰缠万贯的人,也不见得全是庸俗,至少人家还有着乐善好施的资本,即便是散财,也能够散得游刃有余。 一曲琵琶演奏之后,绕梁的余音消弭于无,化成了一股往事云烟,酒楼里的喧嚣也终于西风压倒东风,重新卷土而来。 众食客忙着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着进入了下半场,彼此正闲聊得眉飞色舞时,忽又听见外面大街上,传来了一阵喧嚣。 坐在窗边的齐寒石与南星对视了一眼,纷纷将头探出了窗外。只见,原本熙攘的街道,已经被看热闹的人群堵了个水泄不通,人群中央,立着个战战兢兢的姑娘,正是方才犹抱琵琶卖艺的那位,在她周围,零星戳着几个妖魔鬼怪似的混混,为首那人尤其衣冠禽兽,身上穿着锦衣玉袍,人却生得甚是浑圆,像是一个光鲜亮丽的球,在若有若无的脖子上,顶着一张纵欲过度的脸。 那个球一样的禽兽,伸出咸猪手的爪子,张狂地摸向了琵琶少女的脸,口中振振有词道:“这么标志的小可人儿,走路怎么就不长眼呢?” “我……我不是故意的……”少女瑟缩地想要后退,却被另一个猴一样的瘦子封住了去路。 瘦子一脸狞笑,对着姑娘说道:“干完坏事就想跑?我看你是故意给我们爷投怀送抱的吧?可是撞坏了爷的腰,还不赶紧过去给爷揉揉。” 胖禽兽头大无脑,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对!他说得对!你撞坏了我的腰——哎呦,疼死我了——” 其他的混混们听到主子召唤,腆着脸一拥而上,拿腔作势道:“主子,是不是让那小妞给撞疼了?我们给您揉揉?” “滚开!我要她给我揉!”胖禽兽忽然间没了骨头似的,好像一滩烂泥,就势往女孩身上扑去:“哎呦——疼得我站都站不住了,你可得肉偿!肉偿!” 南星看到这里,不由皱紧了眉头,忽听旁边的食客议论道:“摊上了这位,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对面的人不解道:“这胖子是谁呀?这么嚣张!” “你不认得他?”先出声的男子有些意外:“此人姓贺名连,是现任徽州知府贺同山的长子,仗着他爹的权势欺男霸女,横行霸道……” “放肆!”那人话还没说完,先被邻桌的齐寒石吓了一跳。齐大公子约莫是气得狠了,一向和颜悦色的脸上,忽然间乌云密布,阴沉得有些吓人,他的胸口鼓动地像个风箱,手指骨节一片惨白,被攥得“咯咯”作响,眼看着就要冲出去打抱不平,却被南星一把拦下:“齐兄,不可莽撞!” 南星虽然拦住他,可心情无疑是矛盾的,贺连那只猪狗不如的畜生,为非作歹祸国殃民,哪怕被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不除他不足以平民愤,可问题的关键是,到底该由谁来除? 民间常言“恶人自有天收”,说来说去,都不过是平民百姓自欺欺人的心理安慰罢了——若真有人能够为民除害,还用等着老天爷去收吗? 齐寒石固然武艺超群,对付几个稀松二五眼的混混,自然不在话下,可是然后呢?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姓贺的胖子能放过他吗?齐家就算富甲一方,可毕竟也只是经商起家,贺胖子狗仗人势,借着他爹的官威想找麻烦,最多也就一句话的事,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南星并非胆小怕事,他只是看得远了些,也担心齐寒石为逞一时之快,摊上了大麻烦。可眼下这种情况,若是无人出头,那可怜的姑娘又要怎么办呢? 正在犹豫时,隔壁包厢内,蓦地飞出了一把折扇,像是长了眼睛似的,不偏不倚地砸中了贺胖子的脑袋。片刻后,只听一声不似人的惨叫当空乍起,撕心裂肺地让在场众人无不呲牙咧嘴。 贺连一摸脑袋,见满手是血,险些当场背过气去,他干嚎了半天,这才把气顺过来,颤着声地骂道:“哪……哪个杀千刀的王八蛋,敢在老子头上动土,看我怎么扒了你的皮,当围领用!” 他话音刚落,却见一道白影近乎写意地从天而降,下一刻,便稳稳地落在面前的空地上。这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围观众人瞠目结舌地打量起眼前之人,竟是个约莫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他一身雪白绸缎,脚踩乌底云纹靴,模样俊俏得让人眼前一亮,只是面色冷冷得,仿佛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一番突如其来变故,让贺胖子原地愣了半晌,舌头也扭成了一股麻花:“你你你……小子是谁,敢不敢……报上名来,看……看我不……” 白衣公子懒得听他结巴,干净利落地打断道:“我若说是你祖宗,你是不是该叫我一声太爷。”那声音好像结了冰,把对面的人说了个透心凉。 贺连彻底崩溃了,尾音都带上了哭腔,冲着身边的狗腿子们一招手,命令道:“上!都给我上!打死这个混账玩意,我有重赏!” 听到了老大发话,几个还在懵圈的混混,总算是反应过来,刚要一窝蜂地冲上去,却被几个凭空冒出的黑衣侍卫一一挡在了面前。 ——娘诶,这些人从哪来的,到底是什么来头! 混混们十分识趣,见敌人强大,干脆先怂为敬,不约而同地集体后撤一步,心道就自己这点假把式,招猫逗狗差不多,还不够给人家送菜的呢。 贺连有心骂死这帮怂货,可眼下自己也骑虎难下,自然逃命要紧,于是仗着胆子虚张声势道:“你……你可知我是什么人,说……出来,吓死你!你要是……” “哎呦——”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白衣公子极为霸气地一脚踹在腰上,仿佛听到骨头“咔嚓”了一声,那力道大的险些把肠子肚子一起踹出来,恨不能连人带屁地朝前滚出二里地去。 这下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贺连狗啃屎地扑倒在地,疼得他险些见了阎王。 似乎是嫌方才那一脚脏了自己的鞋,白衣公子一脸厌恶地抬起脚,在贺胖子的身上蹭了蹭,漫不经心道:“我不管你是谁,你只要记住我是你祖宗就行。听说你腰不好,祖宗就帮你正正骨,算是见面礼,你说好不好?” 祖宗都问话了,贺连哪里敢说不好,咬牙切齿地头点地道:“好……好!好得不得了……大侠……不!祖宗!祖宗饶命啊,孙儿再也不敢了!求祖宗饶命啊……” 白衣公子意犹未尽地又在他的后腰上跺了两脚,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面沉似水道:“以后别让我看到你,见你一次,我就揍你一次,把你全身上下的骨头都正一遍,好送你份大礼。” 贺胖子担心此事没完没了,干脆一滩烂泥似地趴在地上装死,一直等到那白衣人带着侍卫走远,这才气若游丝地睁开眼,明目张胆地哀嚎起来。 怂货狗腿子们赶紧一拥而上,本想将半死不活的胖子从地上扶起,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成功,这才发现他竟真的瘫了,于是着急忙慌地找来了一辆板车,连拖带拽地总算将他运了回去。 楼下围观的人群再无热闹可看,只能意犹未尽地散开,酒肆里的食客却因此炸开了锅,纷纷大呼过瘾。 “刚才那位从天而降的公子是谁?” “不认识呀!乍一看,我还以为是天神下凡。” “从来没见过,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看那架势也不像是普通人。” “贺胖子总算是遇到克星了!” “活该!要我说,那位公子是脚下留情了,真该一脚踹死他,为民除害!” “……” 这顿饭吃得甚是热闹,齐寒石大概是觉得自己错失一次在南星面前大展身手的机会,神情略显落寞,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道:“晚了一步,让人捷足先登了。” 南星笑了笑:“有人代劳,公子倒是省了不少力气。”他虽然嘴上这样说,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心刚才那个人,虽然素不相识,可毕竟对方是在打抱不平,贺连被他揍得险些吹灯拔蜡,又怎会善罢甘休。 南星抬起眼,正对上齐寒石犹豫的脸,见他嘴唇微动,几次三番地想要开口,于是干脆问道:“齐公子是有话要说吗?” 齐寒石鼓起勇气道:“我与先生一见如故,早已自作主张视您为挚友,能不能……我的意思是……以后和先生以表字相称?” 见他一脸郑重,南星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等了半天,竟然就只为了个称呼,于是欣然应允,身先士卒地抱了抱拳道:“寒石兄,日后请多关照。” 齐寒石仿佛小孩子得了糖似的,按捺不住满心喜悦,连叫了好几声“南星”这才作罢。 两人相谈甚欢,自然有着说不完的话题,没完没了地聊到了太阳落山,干脆把午膳与晚饭合并成了一顿,这才心满意足地各自别过。 南星披星戴月地回到医馆,前脚刚刚迈进门,便看到程浩风炮仗一样地冲了过来,大呼小叫道:“三哥,你可算是回来了!” 南星诧异道:“怎么了?” “爹……爹……刚刚被知府来的人带走了!” 作者有话说: 王爷出场,撒花~
第六章 负伤 世间之事,兜兜转转得像个循环,越是想要逃开,却越要变本加厉地还回来。 正当南星自作聪明地以为,今天酒楼外的闹剧终于告一段落时,他才惊愕地发现,这一切不过刚刚只开了个头,真正的麻烦还在后面。 拜那位行侠仗义的白衣公子所赐,徽州知府贺同山的宝贝儿子贺连,因为腰骨断裂,命悬一线。 南星已经无力吐槽,贺连他胖得像个球,哪里来得腰——眼下,自己的师父被堂而皇之地“请”去看病,实则却是“软禁”,贺同山甚至明明白白地放出话来,儿子一日不下地,程大夫一日不回家。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94 首页 上一页 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