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忽觉心中一阵揪痛,伸手摸了摸胖娃娃的脸——这么小的孩子,却要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实在太过沉重。如果他所经历的,都是一场梦就好了,一觉醒来,发现爹娘还在身边,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虚惊一场……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否则,又哪来得那么多遗憾? 温良打下手,帮着南星将小不点儿简单梳洗了一番,收拾好行李,便带着他二人启程搬往庆王府。 南星毕竟是方家的恩人,即便因为小哑巴的事情伤了和气,但排面还是要有的,表面功夫还是得做足。 方世涵特别从府中抽调了一众人夹道送行,又几次三番地派人去找方若琳过来——郁大夫都要走了,她赖在房里闭门不出是何道理? 方若琳生了一晚上闷气,原本是不想去的。眼看着心心念念的煜哥哥就这么走了,竟还带着仇家的小哑巴,她自然咽不下这口气,满肚子怨愤没处发泄,就干脆全部怪罪到了郁南星身上——若不是他多管闲事横插一脚,煜哥哥怎会说走就走? 还有昨天晚上,周祺煜的态度,分明就是向着他的,女人的直觉提醒她,这个姓郁的,似乎在哥哥心中并不一般。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掺杂在其中,仿佛属于自己的什么东西,被他抢走了似的,这实在让人心神不定,惶恐不安。 可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在方世涵一次又一次没完没了地催促之下,方若琳这才慢慢悠悠起身,磨磨蹭蹭地走到将军府的大门。 温良做事,果然细致入微。虽然两个府邸距离不远,溜达着也就几步路的事,可毕竟还有个拖后腿的娃娃,行动多有不便,于是专门叫来了一辆马车,干脆一勺烩地将两人一起拉过去算了。 南星抱着娃娃先上了车,屁股还没坐稳,忽然想起自己的针灸盒子被落在了房里。刚要下车去取,却被温良一把拦住:“先生稍后,我这就帮您取来。” 南星难为情地拱了拱手:“那就有劳了。” 候在一旁的方若琳,亲眼目睹这一幕,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个郁大夫,年龄不大,架子倒是不小!搬个家,麻烦着全府上下陪着送行也就罢了,丢三落四还得煜哥哥的人帮忙擦屁股——谁不知道,温良是周祺煜的贴身护卫,在外就是庆王爷的一张脸,她堂堂将军府千金都没舍得麻烦过他,这个无名无姓的小郎中,凭什么?! “不行!决不能让他蹬鼻子上脸!” 方若琳越想越生气,偷偷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趁着旁边没人没注意,对准拉车的高头大马,倏地便打了过去。 她虽是个女孩子,可毕竟是方将军的千金,从小耳濡目染,跟着哥哥们舞刀弄枪,多少还是有些拳脚功夫的。 霎那之间,方大小姐不遗余力弹出的石子,势如破竹地打到了马屁股上。 只听一声长嘶,那匹马忽然受惊,高高跃起前蹄,下一刻,便舍命狂奔了出去。 南星正好整以暇地坐在车厢里哄娃娃,哪里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突如其来的冲击力,让他瞬间向后仰去,后脑勺结结实实撞在车架上,险些当场昏死过去。 惊慌失措间,他拼了命地护住怀中的娃娃,一把抓住窗棂,勉强稳住了身形,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娘诶!好端端的,拉车的马怎么突然疯了? 可眼下温良不在,马车上只有他和一个三岁的娃,连个御马的人都没有——这下可真要人命了! 受惊的马横冲直撞,在本就不宽的街道上舍命狂奔,路上行人大呼小叫地纷纷避让,一时间全都乱了套。 南星在车厢里摇摇欲坠,五脏六腑被颠了个底朝天,他紧紧搂住怀里的孩子,心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当务之急是赶紧让失控的马车停下来。 他使劲咬了咬后槽牙,勉强稳住东倒西歪的身体,打算一点一点蹭到前面,想办法绕过车厢去抓马的缰绳。 可他本就自顾不暇,何况手里还抱着个娃娃。好死不死的,前方地面上凸起了一块大石头,车轮不当不正地碾过,猛地一阵颠簸。 南星:“……” 剧烈的摇晃险些将他连人带娃一起甩了出去,南星晕头转向地想,还不如就这么跳车算了,是死是活全凭老天做主,也比这么半死不活地吊着强。 正当他被折磨得生无可恋时,巷尾极不起眼的一个角落,突然窜出一道黑影,动作快得让旁人以为自己眼花。 那人干净利落地一跃而起,飞身上了马车。紧接着,又是一声刺耳的嘶鸣,前方发了疯的马,在一股外力的胁迫之下,竟被活生生勒停了脚步,于乌烟瘴气的混乱中挣扎了片刻,终于稳稳地停了下来。 南星揣着一份劫后余生的恐慌,好一会儿才从吓破的胆子里找到自己结结巴巴的镇定,脸上的血色系数褪去,阳光下,竟苍白成了一张纸。 他抱着娃狼狈地爬下车,勉强压下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冲着救他的那抹黑影深深作了一揖:“多谢公子仗义相救!” 说完一抬头,竟蓦地愣在了原地。 “是你?!” 南星自小博闻强识,记了一脑袋的草本植物,练就了一身过目不忘的本事——这种超强记忆力,并不只局限于药,并且适用于人。 他只在浩瀚无边的脑海中稍稍寻摸了片刻,便将与之有关的记忆,轻松拎了出来——眼前这位黑衣人,就是去年冬天,为共济堂免费送药的药商。 南星清楚地记得,去年冬天,一场大雪突袭长江沿岸,漫天遍野下得没完没了。小小桂枝难倒英雄汉,因为药材紧缺,共济堂赈济灾民的药棚,迟迟搭不起来。 正在愁眉不展时,多亏了这位药商,莫名其妙地找上门,二话不说,就将两大车药材悉数捐了出来。 因为他的壮举,程家兄弟们瞠目结舌了好几天,印象自然深刻。 可眼下再看他这身装扮,还有方才出神入化的身手——说他是走南闯北的药商,谁信啊?! 恭让见身份败露,索性不再隐瞒,大方抱拳道:“在下庆王府侍卫恭让,见过郁先生。” 南星:“……” 从天而降的药商,竟是庆王府的侍卫——毫无疑问,之前种种,自然都是周祺煜的安排。 南星还未来得及将颠三倒四的骨头重新归拢,再一次目瞪口呆地陷入了沉思。 原来,庆王一直都在暗中帮扶他们,这让他忽然觉得,周祺煜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冷酷无情,倒是自己,一次又一次地错怪他了。 可是,做都做了,周祺煜为何不明说呢? 南星这条搬家之路,走得荡气回肠,多亏有恭让半路搭救,这才有惊无险地挨到了庆王府。 他将惊吓过度的小不点儿安顿好,一番休整之后,忽听下人来报:“将军府少将军登门致歉,请先生过去前厅一趟。” 方若琳由着性子的一顿胡闹,差点酿成大祸,方世涵这个做哥哥的,理应有所表示。 眼看着南星从远处走来,方世涵直直地迎了出去:“哎呦,郁大夫,方才真是吓死我了!您有没有伤到哪里?” 南星假客套地摆了摆手:“没有,没有,一切安好。”心里却暗自吐槽:“除了差点没命之外。” 他被对方热情引进前厅,这才发现,周祺煜也坐在其中。 方世涵满怀歉意道:“我这个妹妹,从小不懂礼数,做事没轻没重,想来都是爹和我把她惯坏了。郁先生大人大量,念在她年幼无知的份上,别和她一般见识。若是有得罪的地方,还望您海涵。” 南星不由心里骂娘:“这姑娘都能嫁人了,还年幼呢?自己不过是个捣药治病的,位卑言轻的很,哪里敢和方大小姐一般见识。”当然,这些话他也只敢在心里说给自己听,面上只恭恭敬敬地点了个头:“少将军言重了。” 方世涵叹了口气道:“我爹听说这件事后,差点儿从病榻上跳下来,当即就把若琳赶去祠堂罚跪,爹原本还想和我一起来给先生赔罪,可实在是……” 南星心里明镜似的,方老将军大病初醒,前前后后被折腾得只剩半条命,自然不会屈尊降贵地专程过来赔罪。方世涵有意将亲爹搬了出来,无非就是帮着方若琳开脱罢了。 “不敢当,不敢当!”南星言不由衷道:“在下一切都好,不敢劳烦大将军挂念。” 两人你来我往地客套了半天,南星觉得自己一张老脸快要笑僵了,也没能等来周祺煜半句解围的话——这家伙就知道一言不发地冷眼旁观,将自己坐成一尊赏心悦目的绝美盆栽,最多只能看看罢了。 不过南星对此并不意外,毕竟方家是他未来的丈人家,方若琳又是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别说自己当下并无大碍,哪怕被那不着四六的小姐一剑给挑了,又能怎样呢?难道还能指望他为自己去找方家伸冤,暴打方若琳一顿吗? 况且,人家好歹名门望族,少将军又亲自登门致歉,对于自己这种不值一提的小虾米做到这种地步,已经算是破天荒了,他还能强求什么呢? 南星只是心疼史家的小不点儿,刚刚遭受了丧亲之痛,又来了这么一出,虽然最终有惊无险,可毕竟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实在经受不起这样的折腾。
第三十一章 坨坨 南星顶着一张笑到发僵的脸,好不容易送走了方世涵,转身便去了小不点儿的房间。 庆王府不同于将军府,毕竟是周祺煜的地盘,无需担心暗箭难防。温良还悉心找来几个有经验的丫鬟婆子,专门照看小不点儿,也算是将南星从磕磕绊绊的后妈角色中,彻底解放了出来。 南星亲昵地揉搓了一把娃娃头上的绒毛,放柔声音道:“这些日子真是难为你了,不过不用怕,日后有我在,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好不好?” 自然是等不到回应。 南星也不在意,想了想继续道:“我天天叫你‘小不点儿’,总不是个办法,也不知道你本来叫什么,要不哥哥先给你起一个,等你肯说话了,再告诉我。” 他眯起眼睛,装腔作势地打量了对方片刻,“呃……看你沉甸甸,圆滚滚,摸摸身上的小肉肉,还挺瓷实,要不……就叫‘坨坨’吧,你说好不好?” 说完,他自己先不厚道地笑了,这分明就是欺负人家年纪小,听不出个好赖,再说那孩子也不肯说话,自然是他说啥,就是啥了呗。 南星正对着坨坨亲亲抱抱举高高,忽听房门“吱呀”了一声,便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只见周祺煜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气定神闲地一撩衣摆,稳稳当当坐了下来。 南星眼角抽了抽,“王爷进来之前,不该先敲个门吗?” “你是担心沐浴更衣,被我看见不成?” “……” 南星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自暴自弃道:“我这不是自惭形秽,怕瞎了王爷的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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