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崖原只是强撑着应付他,谁知褚容璋竟冷不丁说出这么一番别有深意的话,他心内怦怦直跳,心念电转,猛地抬头看向褚容璋:“殿下……” 褚容璋这是什么意思?他是在暗示自己主动坦白、弃暗投明吗?若真是如此,自己该先说卫纵麟还是先说沈三钱?自己与他们二人之间的事必然不能对褚容璋和盘托出,那么说多少合适呢?白青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艰难地挤出来一句:“殿下宽厚,臣、我感念……” “好啦,”褚容璋轻轻笑着打断了白青崖的话,“我说这话是为宽你的心,不是叫你谢恩的。”他亲为白青崖挟了一箸蟹黄面放在他跟前,“这是今秋最后一茬蟹了,我想着你小孩子家最喜欢这些稀罕物,便特地嘱咐人做了,尝尝合不合你的胃口。” 白青崖憋闷地住了口,他惊疑不定地想,难道是他会错意了? 满肚子的话被堵了回去,他只得低下头尝了一口,那面劲道爽滑,在唇齿间一弹,蟹黄的鲜香便盈了满口。白青崖原本忧心忡忡的脸色都不由得亮了一瞬,脱口而出:“好吃!” 褚容璋手持蟹八件,正取了笼屉中一只蟹来拆。见白青崖吃得香甜,也笑了:“螃蟹性寒,宜与黄酒同食,以免脾胃不和。你虽年轻,却也不可不注重保养,那瑞露酒暖身最好,今日允你小酌两杯。” 白青崖撑出个笑来:“多谢殿下。”他心里有事存着,便没什么心思放在美食上,只是不由自主地琢磨那番话。到底该不该挑明了说,好对着殿下表一表忠心?心不在焉地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不同于以往那些火辣辣地呛人的味道,只一丝绵软的热意带着奇异的香顺着喉头而下,不多时,满腹都暖了起来。 白青崖心里想着自己那一团污糟事,就着褚容璋递过来的拆好的蟹,不知不觉喝完了一整壶瑞露酒。他尚未意识到自己喝醉了,只是浑身轻飘飘的,耳边鼓噪,那些沉重的忧思顾虑都离他远去,唯有胸中涌动着一股热流,蠢蠢欲动地催促着他随心所欲。 似近似远的温润嗓音响起:“青崖,停杯,你醉了。” 白青崖偏头去寻那声音的来处,发虚的眼神好半天才聚焦。他怔怔地盯着褚容璋微蹙的墨眉,毫无征兆地鼻头一酸,两颗珍珠般的泪便从粉白颊边滚落。 褚容璋微讶,瞧了一会儿,竟伸手接住了那两滴泪。 酒意上头的白青崖全然没有注意到褚容璋的动作,他好似将自己满腔的悔恨心痛都化作了泪水从眼中流了出来,也不出声,只盯着褚容璋默默哭泣,哭得那张美人面宛若被风雨摧折的花瓣,晕出一片淋漓的湿红。 褚容璋将那滴泪放在唇间轻轻一抿,尝到了满口的咸涩,他微微一叹,目带怜惜地欣赏了一会儿“梨花一枝春带雨”的美景,才缓缓道:“为什么哭?” 白青崖哭得眼睛都痛了,才终于等到这一问,他立刻用那盈盈泪眼把褚容璋一看,语带哽咽地凄楚道:“殿下……您可要为我做主呀!” ---- 再进行一些纯爱场合正餐就能开动了 那个评论,能不能摩多摩多捏
第29章 故事 褚容璋仿佛有些意外,侧过头作洗耳恭听状:“青崖有什么委屈要诉?” 白青崖却又不说了,他打了个哭嗝:“殿下,我知道自己才浅驽钝,殿下肯用我,不过是念了一点恩情,可怜我罢了。” 褚容璋像在瞧一个无故哭闹的顽童,带着无限的耐心:“可是谁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惹你生气了?好端端的怎么说出这样自伤的话。” 绵长的酒意后知后觉地发作出来,白青崖自觉神思清明,实际上走路都在打晃。他晃晃悠悠地走到褚容璋面前想来一出下跪陈情,奈何发软的身子不听使唤,猛地跪坐下来,一下扑到了褚容璋膝头,自己的膝盖就这么直挺挺地打在乌木地板上,发出好大一声闷响。 褚容璋一惊,轻斥道:“莽撞!磕痛了没有?” 白青崖不答话,自顾自仰起头,含泪痴痴地睇着褚容璋:“殿下……你真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自我娘去后,再没人对我这么好了。” 原以为他要借醉坦白与卫纵麟之事,不料竟听到这样一句话。褚容璋为他拈去秀美的眉目间几缕被泪打湿的头发,顺着他的话低低回道:“我说过了,在我看来,你便如我的幼弟一般,自然不能不疼你。” “殿下。”白青崖喃喃叫了一声。原本只是做戏,此时却在褚容璋疼惜的眼神里感到了真切的温暖,这些年来的心酸委屈突然不讲道理地一并涌了上来,叫他禁不住伏在褚容璋膝上又哭了一阵,袍子都快哭湿了才想起自己的计划,抬起头带着浓重的鼻音道,“臣实在不配殿下如此相待,殿下将臣赶回去罢。” 褚容璋不知从哪里扯出来一方帕子,将他哭得花猫似的脸细细擦净了,才微微加重了声音道:“越说越不像了,方才说不叫你妄自菲薄,怎么越发起性儿了?有什么委屈大可以告诉我,我为你出气。但官员任免岂能儿戏?不许瞎说。” 白青崖一把握住褚容璋为他拭泪的手,切切地看着他:“臣不是赌气,臣做错了一件事,实在无颜面对殿下。” 褚容璋执着他的手摩挲两下,淡笑道:“不是赌气,原是撒娇。好了,说罢,我向你许诺,无论什么错处,瞧在你这‘流泪泉’的份儿上,我都不追究。” 果真是真情最动人,白青崖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不枉他一番冥思苦想,头发都快愁白了,终于得了这块免死金牌。醉酒的人藏不住心事,他原本城府就浅,眼下更如幼童一般,心里乍一高兴,哭脸也再做不住,一个忍不住,竟破涕为笑了。 褚容璋正等着瞧他要唱的戏,谁知才起了个头,台下的人连喝彩都来不及,唱戏的人就掌不住为想象中的赏钱乐起来了。他摇摇头,点了点白青崖:“你啊!” 白青崖也发现了不对,忙尴尬地收回那笑,却发现原本想说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瞧他小算盘落空后那气闷的样子,褚容璋饶有兴致地拿佛头穗在他眼前晃了两下,好像在逗弄猫儿狗儿,哄道:“既都笑了,那这冤还申不申了?” 蒸腾的热意一路从背后熏到脸上,原本只积存在眼角的红云漫溢而出,白青崖叫他的话羞得脖颈都红透了。他心里想的是先借酒哭一哭,把殿下的心哭软一些,再陈说自己这些年过得有多艰难,大夫人对他的刁难,前途与未来皆被斩断的绝望,最后才略提一笔怎样在走投无路之下不得已与卫纵麟苟合。 这可都是实情,只除了一点——他的迫不得已。 平心而论,他委身于卫纵麟时,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吗?远远没有。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满腔的抱负、满腹的才情皆不能施展,只能任由小人将自己踩在脚下。他就是贪慕富贵,那又如何呢?褚容璋既然不能将他的心掏出来看一看,便是嘱咐睡鸦去查,也查不出不妥来。 恨只恨自己不争气,大好局面弄成现在这个不伦不类的样子,白青崖又想哭了。他忍了忍,把心一横,脸埋在褚容璋腿上,就那么瓮声瓮气地问:“那殿下方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黑云一般的发丝顺着白青崖俯身的动作滑落,露出一截霜雪般的秀颈。褚容璋顺从自己的心意握了上去,才轻笑道:“我的话,无论何时都算数。” 这姿势叫白青崖模糊间生出一股被全然掌控的错觉,背后密密地出了一层热汗。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含含混混地说:“臣年幼无知,曾与卫纵麟卫小侯爷……有断袖分桃之事。” “哦?原来青崖喜欢男子?”虽是问句,却听不出多少诧异,“断袖之事自古有之,年轻人心性不定,一时贪欢也没什么,哪里值当你如此惶恐?” 纤白的手用力地抓紧了褚容璋青色的袍角,那手还在他后颈放着,白青崖不敢抬头,艰难地说:“殿下误会了。臣并非是与小侯爷两情相悦,实是无路可走之际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褚容璋声音转冷:“你的意思是,卫纵麟强迫了你?” “不是这样!”白青崖急急否认,“小侯爷一直恪守礼节,即便有情也止乎于礼。是臣自己,臣被人逼得活不下去了,才一时昏了头。”他强撑着讲述了自己这些年的凄苦,还三番两次暗示自己科举之路坎坷也是大夫人苛待的缘故,末了哽咽道,“臣自知此举不仅辜负了小侯爷,更没有读书人的气节,实在无颜再面对殿下……” 褚容璋半阖着眼感受指间的滑腻,没有答话。等白青崖被这沉默逼得有些不安,开始偷偷往上看他时,他才开口道:“‘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固然难得,可若是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死守那些气节便是迂腐了。青崖受了这么些委屈,如今苦尽甘来,何必还因这些已过去了的事自苦呢?” 一听这话音,白青崖惴惴不安的心立刻落了地。他方才还想,是不是有哪里说得不得当惹恼了殿下,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殿下果然如他所说的那般宽宏大量。 “殿下宽宏,只是臣有愧于心,更加对不起待臣赤诚一片的小侯爷。” 褚容璋一手托起膝上这张唱念做打俱全的美人面,盯着他的眼睛问道:“这么说,你待卫小侯爷实无情意?” 顾不得那手上的佛珠硌得他生疼,白青崖迫不及待地回道:“臣对小侯爷只有知己的情谊,再无其他。” 仿佛在思量他这话的真伪,褚容璋定定地瞧了他一会儿,只在那双含波目中看到了一片坚定,才满意地用指腹蹭了蹭那柔嫩的粉腮,笑道:“既是这样,你要尽早与小侯爷说清楚才是,否则岂不是误了人家?我近日在病中,不宜宴饮,等过几日我将小侯爷请到府中,你当面与他说清楚,好吗?有我在旁边看着,他也不至于十分难为你。” 白青崖也诺诺地跟着笑,小声说:“是。都听殿下的。” “好啦。”褚容璋收回手,半揽着将白青崖从地上抱了起来,“什么了不得的事,值当你跪这么久。地上寒气重,若风邪侵体可不是顽的,快点起来罢。” 醉酒后哭了这许久,白青崖筋疲力尽,眼皮已有些发沉了。他乖乖地任褚容璋抱着,随着他的力道站起来后便盯着褚容璋手上那硌了他老半天的佛珠,眼珠都不会转了。 “看你这个样子,今天想是也做不成什么了。”褚容璋略扬起声,“来人!” 亭子四周垂下的帷幕掀起来,走进一个熟悉的褐色人影,正是睡鸦:“属下在。” “传一架肩舆来,将长史送回缣风院罢。” 睡鸦做事很利落,领命下去不一会儿就带人来了。 褚容璋亲手将白青崖抱了上去,又为他盖了件自己的披风,在布料的遮盖下轻轻搔了搔那精巧的下巴:“小醉猫儿,酒量比我想的还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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