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我饮我,”赫连诚翻身,附上一吻,眉眼间全是傻笑,“念我饮我!” 自那日谢元贞将世家接到平鄄介三州,世家忙于定居修整,又因为财物之事吵吵闹闹,原先的和气烟消云散,来岭南的几个世家几乎不再走动,甚至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是日清晨,温孤翎刚起,僮仆便来报:“禀老爷,外头有人求见。” 温孤翎伸了个懒腰,“名刺呢?” “没,没有名刺。”
第159章 番外 “没有?” 这两日温孤翎正焦头烂额, 不知道怎么给谢元贞下套,就是他们世家内部还是一团乱麻,听了便来气, “没有你来问什么话?还不去打发了!” “仆也是这么回的, ”僮仆连忙跪下, “可那人非说您一定认得他。” “没有名刺, ”温孤翎眯眼,冷静了些,“名号总有吧?” 僮仆还是摇头。 这也没有,那也没有,还真当他温孤氏此行是发配岭南? 温孤翎正要发火,僮仆赶忙道:“想来是那人故弄玄虚, 不若仆还是去打发了吧。”说完他起身就要走。 “回来!” 僮仆脚下一软,回身见温孤翎正衣冠, “待我去瞧瞧, 到底是哪路神仙!” 两人来到前院,府门洞开,门前是一道背影,温孤翎低哼, 随即问:“敢问先生是谁, 为何登我温孤府门?” 那人随即应声转身。 “你, ”温孤翎傲慢的神色四分五裂, 碎成一地慌乱: “程先生?” 程履道拱手, “在下见过温孤大人。” “程先生这是来传裴领军的旨意?”温孤翎朝门外看了一眼, 伸手去请, “先生快请进,看茶!” 程履道单等侍婢上完茶出去, 院中没有别人,这才开口: “听闻世家南迁中途遭遇匪贼,损失惨重,这些金银珠宝,当真就追不回来了?” “唉,”温孤翎一声叹息,“那贼子将大半财物扔下悬崖,谢元贞就要平分剩下的东西以示公允,这两日各家正闹得凶呢!” 说完就有个僮仆进来问了一嘴,似乎是原先温孤夫人的一对镶松石金耳环不见了,温孤翎眉头一皱,想来不是掉落悬崖,便是在哪个不长眼的士族手里。 简直是鸡飞狗跳。 “竟是如此。” 程履道垂眸看着僮仆灰溜溜出去,却不觉得意外,世家南迁的动静太大,初到谢元贞的地界一定会吃亏。 “下官也想替裴领军早日拔除谢元贞这个心腹大患,可是,”温孤翎抚掌一拍,“可是先生您也瞧见,眼下当真是自顾不暇。此次南迁有世家也有寒门,不患寡而患不均,若各家关起门,自然不会有微言,坏就坏在家底一摊开,难免有人眼红,想学那匪贼趁机抢劫!” 温孤翎知道程履道此行所为何事,可如今他们泥菩萨过江,实在是焦头烂额。 “在下原以为世家是一条心,能一致对外,”程履道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不想那谢元贞轻轻一挑拨,你们便如一盘散沙,随风而逝了。” “这,”温孤翎脖子一红,可转念一想,忽然反应过来,“程先生的意思是,那匪贼就是谢元贞派来的!?” 世家刚入岭南地界便遭遇抢劫,他们也不是没有怀疑,只是有那位毋丘小姐作证,事后谢元贞又一刀将匪首斩于马下,他们根本无从取证。 便是有气也没地儿撒。 “他将匪贼斩于马下,当着世家的面,这案子就算结了,”程履道字字直戳温孤翎心窝,“便是他将你们辛苦积攒几代的财富挥霍一空,你们也没法向他讨还公道。” ……就知道他没安好心!”温孤翎转转眼睛,又瞄准了程履道,“先生此言,想必已有对策?” “士族千里迢迢而来,匪贼打劫是要打你们一个措手不及,二桃杀三士,紧接着引你们因分赃不均而自相残杀,”程履道点明其中关键,“大人明白这个道理,接下去该如何安抚他们,您该比我得心应手。” 多方矛盾会分裂团体,那么只消踢出一个罪魁祸首,世家矛头直指,就不会着了谢元贞的道。 温孤翎眼前一亮,蹭地起身,“下官明白!” 隔日清晨,平州刺史府 “什么?” 尉迟焘听罢轻哼,“大帅是没听清还是不想听清?” “三州好容易筹措齐军粮,你一句话调给世家便全调了?”庾愔站在边上,念一侍候在侧,书房只有他们四人,看起来是三对一,实则尉迟焘气焰更嚣张,“眼下江州都还没打下来,你让十万将士吃什么,吃蝗虫吗!?” “庾愔。” 谢元贞看了一眼庾愔。 “监军大人,此事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世家千里迁居不易又遭逢匪贼,如今已是盛夏,他们来不及规划田庄自给自足,这些下官都能理解,”谢元贞话锋一转,语气颇有几分卑微,“可世家始终不过千人,南镇军可是有足足十万将士,便是世家先挪用一部分也不是不能商量,为何非要狮子大开口,直接断了他们的供应?” “这世家既来了岭南,三州土断,田宅重新规划,大部分田地自然要划进世家名下,”尉迟焘心里念着世家权势,根本不听谢元贞提议,“世家肯南迁已是让利南方士族,此事你就是捅上天,主上听过也得顾忌世家的颜面!” “当真好大一张脸,”庾愔不由冷笑,“倒比十万将士的命还要紧!” 尉迟焘终于看向谢元贞身边的庾愔。 “庾副将,本官容你在此听一嘴已经是恩赐,这是看在你祖父的面上,可不要逼得本官不留情面!”尉迟焘白了一眼,重新对上谢元贞,“谢将军,虎符在你手,黄钺却在我手,别忘了世家才是大梁的天,此事就这么定了!” 说完尉迟焘拂袖而去。 “你!”“回来。” 谢元贞伸手去拉七窍生烟的庾愔,庾愔扭头便问:“现在怎么办?” 十万将士的军粮,可不是个小数目。 “先前世家只是手忙脚乱,那笔银子他们迟早回过味来,”谢元贞摩挲指尖,心里暂时也没主意,“岭南三州的粮食本已谈妥,世家截断就是要将士的命,尉迟焘这是要我掂量其中轻重,若我们非得饶过三州去崤东或者黔西——” 可两地都太远了。 且不谈路上损耗,世家层层加码,说不准到他们手里还有没有一半都不好说,遑论跋山涉水时的意外。 那日庾愔悄悄命人用大网兜住山崖,世家的钱转了口袋,如今就在谢元贞的手中,看来他们是想逼着谢元贞动这笔刚得来的钱。 “他拿着把破黄钺,难道还能劈了大梁的天不成?”庾愔手握成拳,猛一敲案桌,“他说不能动就不能动?!” “主上还翻不过世家掌心,”谢元贞对上庾愔,愤怒在博弈中是最没有意义的情绪,庾愔还是年轻气盛,“裴云京想鹬蚌相争,利用世家将事态发酵,最好一举扳动我这个南镇军统帅。” “别说裴云京,”庾愔拳头攥得更紧,但没有再为难案桌,“我也想杀了这群尸位素餐的世家!” 谢元贞怔愣。 那么他究竟算不算世家之人呢? “炎炎夏日,”念一察觉主子微妙的神色变化,上前劝了句:“别这么大火气!” 庾愔:“你说得轻巧!” ……西靠近内陆山地,只是崤东要供应江右三州郡,此前刚与西番签订互市条约,”谢元贞指尖微微捏紧,“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就只剩黔西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庾愔自己就能将路堵死,“可即便此刻快马加鞭去黔西,往返最快也要十日,我不信他尉迟焘能将全军将士的命视若无睹,他——” “不是他视若无睹,”谢元贞再次反驳道:“是他要赌我这个大帅敢不敢视若无睹,他的要求越离谱就越容易激怒我,他要的就是我谢元贞触犯军规。” 不论他们如何刁难,目的所在始终都是谢元贞,所以准确来讲,这十万将士才是受谢元贞连累。 念一这才有些紧张,“那怎么办!” “筹措军粮能触犯什么军规!?”庾愔不服。 “可筹措军粮本就不是大帅职责所在,严格来讲,大帅只负责战事——或许是干涉各州郡粮商运作,或许是目无天子,”谢元贞轻描淡写,莫须有的罪名最容易扣,“只要他想得到,他都能扣在我谢元贞的头上。” 焦头烂额之际,屋外有衙役进门:“大帅,外头有人求见。” 庾愔还在气头,陡然大喝:“是谁?” 衙役应声缩了缩脖子,“说是铎州来的。” 三人对视。 谢元贞站起身,“出去瞧瞧。” 来到门口,庾愔看这背影有些熟悉,谢元贞已经叫出声:“外兄?” 那人转身,正是崔应辰。 “让我看看,”崔应辰如一抹夏日凉风款款而来,上下仔细打量过一遍,点头嗔怪:“是瘦了。” “外兄唬我吧,”谢元贞还不信,自己转了一圈,瞥见后面马车,“此次外兄是特地来探望,还是有公务在身?” 这么多辆马车,不是兵器就是粮草。 “你离都也近一个月了,”崔应辰便收敛笑意,正经问他:“眼下岭南情况如何?” 日近午时,太阳正烈,念一眯眼看了天色,道:“崔大人,不如咱们进屋再谈?” 他也看见了崔应辰身后的马车。 “不急,此次我确是公务在身,”崔应辰这才错开身,露出身后的运粮队伍,“黔西今年夏收不错,我已禀明主上,岭南形势危急,又有世家迁居,故特向黔西借调粮食,先让岭南缓过这一口气。” “天降甘霖!”庾愔刚才还不敢肯定,单等崔应辰说了才真放下心,“大帅正愁军粮之事呢!” 说军粮这军粮竟然就到了。 崔应辰一愣,对上谢元贞的目光,只见他点点头,脚下一转,“外兄,进去说。” 四人进去书房,崔应辰听谢元贞说完这一出戏,也和庾愔一样拍案而起: “尉迟焘竟敢扣军粮!?” “崔大人,您不送粮草来,咱们也就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恶气,”庾愔与崔应辰同仇敌忾,“可咱们正跟江州打仗,监军大人这时候釜底抽薪,根本就是想要十万将士的命!” “好在这批粮草便是转机,”谢元贞想到什么,俯身前倾,甚至有些紧张,“不知外兄是如何得知此事的,莫非是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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