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肃冷的身影转身而去,皇后好似已经看过很多遍这样的场景,在这宫中三年,每月一次也仅有一次,她目送着这个背影离开。 这次她却再也忍不住,明明浑身失望到脱力,依旧撑起身颤声道:“如果臣妾说,一个月前的那日,臣妾是清醒的,皇上还依旧会走吗?” 男人的脚步遽然定住,良久,他转过身,再不复温和伪装,目光冰冷如刃,仿佛能刺穿所有幻象。
第12章 计 厚重的波斯地毯吸收了所有脚步,男人一步一步逼近床榻,周身散发的冰冷气息,令皇后瑟缩了一下。 皇帝面容冷峻,掀袍在圈椅上坐下,道:“皇后,你的时间不多。想开什么条件。” 皇后怔忡地望着皇帝,许久,低头苦笑一声,散下来的发丝垂在脸侧,显得分外凄楚。 与她成婚八年的男人,利用她的身体达成目的被戳穿后,竟没有一丝愧疚、窘迫,冷静得如同只是在进行一场谈判,开口的第一句话并非致歉,而是夺回掌控权。 明承昭,实在是个自私冷血至极的男人。 也是,若不如此,又如何能做出断绝皇室血脉之事。 那日,皇帝假意同皇后亲近,待她被梦幽香迷晕,便离开了坤宁宫。第二日,皇后醒来,床榻上的遗渍、略感疲惫的身体、宫女欢欣的贺喜、以及守夜太监的证言,都在告诉她——皇帝昨夜临幸中宫。 有时,记忆不一定需要亲历,周围所有的“证据”编织汇聚成一个结,你便会真的以为那个结是你亲手系上的。 如果不是皇后潜心礼佛,为求清心修道,多年来坤宁宫只用檀香,大抵也会信以为真。 月初,她刻意没有喝下太医院送来的滋补汤,月事如期来了,只是藏好了月事带。可月中之时,太医却道她已怀身孕。 皇帝在这皇宫早已只手遮天,她是皇后又如何?依旧是他手里一颗随意摆放的棋子。皇后甚至能料到,待到孕期三月该显怀后,她的肚子却没有动静,皇帝届时便会扣她一个假孕争宠的名头,以此要挟,迫她完成这场戏。 而这个莫须有的皇子如何来,其实是这计划里最简单的一环了。以皇帝的权势,寻到一个九月后出生的婴儿接入皇宫,实在是太过容易。 可他做这一切……这所有的一切……皇后越想越是后怕,因为她想到了在铜雀宫的那位长公主。 若是皇帝在何处还尚存一丝人性,也只能是对他的妹妹了。 可明雪芽如此天真任性,与皇帝纠缠,无异于与虎共舞,必定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皇后抬起脸,她乃将门嫡女,八年来,却一直学着如何成为一个贤良正妻,学着学着,好似真的相信了自己的夫君是唯一能决定她喜哀与生机的“天”。 但在战场上,决定命运的只有自己。 “臣妾可以如皇上所愿,平安诞下皇子,但,臣妾有一个要求。” 皇帝赶到铜雀宫时,长公主的寝殿外乌压压跪了一院的宫人,里边不时传来物件摔碎声,殿中一片狼藉。 皇帝一进去,一个瓷瓶“哗啦”在脚边砸碎,妹妹的裙摆在不远处一闪,扑棱去了床上。 整个地面全是破碎的残骸,皇帝顾不上鞋底踩着了什么,大步跨过去,走到床边,在隆起的小鼓包旁坐下。 “雪芽,身子转过来。” 皇帝伸手搭在鼓包上,轻轻拍了拍。 回应他的是压抑可怜的啜泣。 皇帝心尖一颤,顿感不妙,连忙将人搂抱起来,扯下捂着头的被子。 被子下,露出一张湿漉漉哭得发红的小脸,眼皮都肿了,眼下一片红,不停打着哭嗝。是真伤心极了。 见着明雪芽这副模样,皇帝更是后悔方才在坤宁宫停留过久,本应露个面就赶回来稳住妹妹,谁知计划生变,让明雪芽一个人待了这么久。 明雪芽十分抗拒他的靠近,挣扎着要躲开,抽泣道:“别碰我!” 他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全天下都可以骗他,唯独明承昭不行。何况还不止骗了他一件事,原来是连孩子都怀上了。 明雪芽一直自居是与皇帝血缘最亲密之人,于是才理所当然成为了这后宫最尊荣之人。可一旦皇帝有了孩子,他长公主算什么? 先皇十个孩子,一个月都难来看他们兄妹一次,而皇帝有了第一个孩子,何尝不能再有第二三四个?届时,他这个妹妹在他心里还能排得上几号? 看,这不已经为了孩子,将陪妹妹吃饭的事都抛之脑后了。 明雪芽越想越绝望,他垂着头,眼泪便坠在了龙袍上,他忽然说:“我要出宫。” 既然这里已经没有他的位置,又何必留恋,他拽住皇帝的领子,道:“我不要待在皇宫……我要出宫!你立刻下旨,本公主要出宫开府!” 皇帝眼神一冷,耳边如同被侵占领地的野兽骤然响起警戒,他握住明雪芽的手,勉强维持语气:“雪芽,事实并非你想的那样。等时机一到,朕会告诉你的。” 明雪芽单纯清澈,易被有心人探明虚实,皇后怀孕事关重大,若提早将实情告知,怕是会出纰漏。 可他说得这般含糊,明雪芽怎会信:“你这个表里不一、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骗子!你以为本公主还会相信你吗?快放我出宫!我不要见到你!” 皇帝越听额角的青筋跳得越厉害,“分开”是明雪芽之于他的逆鳞,他过去的十几年都在为了不和妹妹分开而与人搏智搏命,谁要带走明雪芽,那便等同于跟他赌命。 皇帝神情阴戾,一把扯过明雪芽的手腕,将人拉到面前,一字一句道:“想都别想。这辈子,你都得待在朕的身边,朕不会放你走的。” 他的力道一时失去了控制,明雪芽失声呼痛,挣扎开一看,手腕上一圈深红的指痕,不久后怕是要青了。 他的眼泪又要往外涌,委屈地圈住自己的手腕,抽泣道:“好疼……呜……你个混蛋……你滚出去!” 皇帝见妹妹的手被自己攥成这副模样,稍稍回归一丝神智,站起身,在梳妆台取来了平日里长公主用来滚脸消肿的东西,轻轻贴在手腕红肿处滚动。 妹妹的腕子细,一手圈住都有余量,瘦伶伶的像白玉一般,显得上边的指痕更是可怖。 “都是朕的不是,”皇帝捧着明雪芽的手,语气软了下来,“但朕从前对你的承诺,无一句虚言。你若还有顾忌,同朕明说便是,朕定是将朕的妹妹放在第一位的。” 皇帝这话说到了长公主心坎坎上,他咬了咬唇,半信半疑地瞧了皇帝一眼:“有了龙胎,本公主依旧是第一位?” “那是自然。”皇帝给妹妹的手消肿,又寻来一块帕子替他擦泪,妹妹的脸豆腐似的嫩,皇帝生怕给他擦痛了,几乎是一点点印去了眼泪,“若你依旧不放心,皇后产前这几月,朕便让她将凤印移交予你,可好?” 明雪芽眼睛一亮,圆翘的鼻头哭得红彤彤的,像只见到食物白毛毛仓鼠。这可是凤印,有了这个,他便不只是仗着皇帝的势的长公主了,而是拥有实权的后宫掌权者! 长公主的眼珠转来转去,就这么当着皇帝的面盘算,盘算着盘算着嘴角都往上翘了,还故作不在意道:“这可是你提的,不是本公主要的……那本公主便勉强收下吧。” 他心里依旧没完全相信皇帝,可现下出不了宫,他也做不出算计胎儿之事,能拿下凤印,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反正虽说是暂用,可届时还不还也不是皇后一人说了算的。 长公主想通了一半,接着来敲打皇帝,眨着哭成小桃核的眼,吸了吸鼻子,道:“若是个皇子,你要敢抱他,本公主便再也不会理你。” 听从前的宫人说,小时候都是明承昭带的他,洗澡穿衣吃饭,样样要经哥哥的手。他生出来时是哥哥将他抱了出来,他半夜哭闹不止,明承昭便抱着他在院子里走上一宿,夏日小婴儿的屁股长了痱子,也是明承昭一个人带他晒屁屁。 明雪芽绝不允许明承昭像养他那样,再养大另一个人。 随后他又想到自己也是“妹妹”,连忙补充:“是个公主也不行。” 皇帝松了口气:“好。”
第13章 可恶 当天下午,皇帝便让人将凤印交到了长公主手中。 本以为事情能告一段落,谁知晚上又没等到人,皇帝无奈,只好亲自去了铜雀宫,甚至特意走的是正门。 这回正门也锁了。 守门的宫女在里头怯怯说了句,长公主让奴婢捎话给皇上……长公主说…真以为我这么好糊弄呢?傻、傻子皇…… 宫女没敢把后面的话说全。 铜雀宫外除了皇帝全是奴才,把这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吓得扑通跪下。 暗色的夜空星子微闪,皇帝站在门外,气极反笑,他竟不知,他的笨蛋妹妹竟学会了扮猪吃虎和过河拆桥。 他望着紧闭的铜雀宫门,最终摇了摇头,道:“告诉长公主,朕明日再来,有什么气,要当着朕的面撒才是。” 宫女将此话原封不动地传给了长公主,长公主坐在镜前,手执木梳,一寸寸梳顺肩头长而柔丽的发丝。 闻言,他微微偏过头,饱满的额头与鼻梁连接成一道袅娜的弧线,嘴唇莹润粉嫩,轻轻噘了起来,嘟囔着:“说得倒是好听。” 他的脑袋转得没有他皇兄快,一见面被他的花言巧语一哄,便忘了原本目的了。 因此,最好的选择是不见,让臭皇帝一个人抓耳挠腮去。 搁下梳子,明雪芽懒懒起身,步入床帏之中。 一个人睡的日子可没什么不好,明雪芽在偌大的床上翻了个身,没有紧紧箍着他腰肢的手臂,没有热烘烘的身体贴着,他可舒服了。 翌日,明雪芽将学舞的时长改成了一个时辰,他才不要为了皇帝的寿诞精心准备,能勉强过眼便好,皇帝还敢说他跳得不好看不成? 午膳时,皇帝果然摆驾来了铜雀宫,明雪芽未曾派人拦他,只是不许他同自己坐在一张椅子上。 一夜未见,妹妹穿着件石榴色的襦裙,衬得肌肤雪白,扬着骄矜的小下巴,漂亮得让人心尖发痒。 皇帝按捺住躁动的手指,道:“朕是何处没做好,又惹得长公主不快?” 长公主眼神动了动,示意皇帝给他夹菜。 吃到了东西,长公主这才开口:“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么?莫非你觉得这么轻易便能将本公主糊弄过去?” 皇帝叹气:“朕若是糊弄,又怎会让皇后交出凤印?” 明雪芽不买账:“凤印的交与还,不还是在你一念之间?何况本公主拿着它,名不正言不顺的,谁人服我?” 皇帝挑眉,原来他的笨妹妹是在担心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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