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谁的 空性出家前,是一个半吊子郎中。 他医术不精,差点把人给治死了,苦主找上门来,把他打了个半死。幸好主持心善救了他,他也因此决心遁入空门,潜心修习佛法。 说来有趣,他出家做了和尚之后,终日清闲,是而又捡起曾经的医书,医术反而越发精进了起来。寺中僧人大大小小的病痛都是经他医治的,包括前一阵捡到的那个浑身是血的人。 渐渐的,他重拾了对自己医术的信心。只是,今日所医之人,却让他再次怀疑起自己来。 此刻,他正仔细感受着手下脉搏的跳动,心中觉得越来越不对劲,眉宇间也浮现出疑惑。 他看着阖目躺在床上的人,那人面容昳丽,肤若凝脂,眉似新月,唇如朱樱,此刻闭着眼睛,微微簇着眉尖,有股脆弱般的美丽,一时令人难辨雌雄。 只是看他的打扮,分明是个男子。 那这脉象就更怪了…… “大夫,到底怎么样了?”祁昂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开口问道。 “施主莫急。”空性含糊道,随即又拉过柳云岚的另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脉搏。 空性坐在床前诊脉时,其余三人分开站立,围在他的周围。他们彼此之间都隔了一段距离,如同三座小山,给人带来浓重的压迫感。 空性能感受到周围射过来三道凝重的视线,定格在他的手上,盯得他脊背发麻,不由得紧张起来,额头渐渐升起一层薄汗。 他悄悄擦了擦汗,余光瞥向那名戴面具的僧人。这僧人便是他救回来的。刚送到寺中时,那人浑身都是伤,活像个血葫芦,幸亏他医术大涨,再加上那人身体强健,才得以获救,后来便成了他的师弟,法号“空名”。 这师弟不苟言笑,成日戴个面具,似乎没有什么能触动他的心弦,然而就在方才,他突然闯入自己的房中,拉着自己便向外走去。 他的嗓子还没痊愈,每次发声都会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是他今日居然破天荒的对自己说:“跟我来。” “哎,不是嘱咐你不要说话吗,你这嗓子还没好呢……”空性有些惊讶,忙不迭的嘱托道。 空名却毫不在意,他动作急切,拉着他向前飞奔。 直至来到这儿,空性才知道,原来是有香客在寺内晕倒了。 想到这儿,空性又看了空明一眼,居然在他一向古井无波的眼中读出了担忧。 “如、何?”空明对上空性的目光,喉间蹦出两个字,沙哑粗粝的声音也吸引了另外两人的注意。 空性蓦地从回忆中惊醒,反应过来时,三人的目光都凝结在他身上,夹杂着如出一辙的担忧。 “贫僧不才,这位施主的脉象有些奇异。”空性吞吞吐吐道。 “哪里奇异?” “奇异在何处?” 祁昱与祁昂不约而同地问道。两人声音撞在一起时,彼此都厌恶地看了对方一眼。 两人这番动作落在空性眼中,让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他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打转了一番,看到他们嘴角眉梢的青紫,又联想到躺着的雌雄莫辨的美人,突然恍然大悟。心中想道:“这就对了!若是那躺着的人是个女子,这两人又恰好都倾慕于她,为了争夺美人大打出手,那就都说的通了。” 越想越觉得合理,空性忍不住一拍手:“在下明白了!” 他转过头,对上三张疑惑的面孔,委婉的问道:“请问这位娘子的丈夫是哪位?” 三人显然都被问住了,面上皆是怔愣。就在空性失望的以为自己预判错误时,脸上带伤的两人同时急切开口:“是我(正是在下)!” 空名眉头紧皱,似乎翻了个白眼。 空性脸上则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祁昂不满的看着祁昱:“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又对空性道:“师父别听他的胡说,这是我娘子同以前的丈夫所生的儿子,一直心中对我不满,所以才满口胡言。” “你是不是还没挨够打?”祁昱怒气上涌,又朝他握起了拳头。 “二位!二位消消气……心平气和地听我说。”空性头都大了,连忙劝导。 “大夫,他到底怎么样了?”祁昂紧张的看着他。 空性心道:这三人到底是什么混乱的关系……又偷瞄了祁昱一眼,见他面色不善,怕引来更大的纷争,斟酌道:“这位夫人的情况并不是很严重,只是……” 是不是所有的大夫都喜欢卖关子?祁昂腹诽。 “只是什么?”祁昱问。 “只是……在下想要先说给这位夫人的丈夫听,能否请无关之人先回避一下。” 祁昂斜了祁昱一眼:“听到了吗,还不快退下?” “怎么?作为儿子,不应该是最有知情权的吗?” “这会儿承认你是儿子了?” “别、吵。”空名忍无可忍,怒斥一声,又扫了空性一眼,转身离开了。 空性叹了口气,心中默念:该走的不是你呀,万一这俩人打起来了殃及我怎么办? “现在无关的人都走了,你该说了吧?”祁昱耐心告罄,语气不善。 “这位娘子有身孕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两人心头,重若千金。 “什么?!”两人不约而同惊呼。 完蛋。空性仔细观察二人的表情,心道不妙,难不成这孩子的父亲,还有第三个人选?还是自己的医术又倒退回去了?可是自他从医以来,钻研的最为精妙的便是这妇科之术了,是段不会推断错的。 祁昂满脸恍惚,他与柳云岚最后一次云雨已是数月之前,而在那之后柳云岚便被祁景掳走……想到这儿,他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几日前与长公主的对话。 祁昱则在惊讶之后,若有所思,而后突然一把抓住空性的胳膊,急切地问道:“胎儿几个月了?” “贫僧愚钝,暂时判断不出胎儿的月份,但是估摸着一个月左右。” “此言当真?”祁昱怔愣过后,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应当是没有错的。”空性越来越怀疑自己了。 “不对。”祁昂问道,“你是否诊错了?” 就算柳云岚肚子里是祁景的孩子,怎么也该两三个月了才是,祁昂恍惚想道,却没有注意到一旁祁昱的反应。 空性已经累了,说道:“如今月份尚小,贫僧判断失误的可能也是有的,所以建议二位施主若是放心不下,可以等这位夫人腹中胎儿稳定些了,再找位大夫瞧一瞧。” “多谢师父了。”祁昱双手合十,朝空性恭敬地颔首,嘴角是愉悦的微笑。
第71章 孩子 空性眼看氛围微妙,顿时如坐针毡,随便找了个借口告辞。 “师父慢走。”祁昱笑眯眯地送他。 空性暗自松了口气,连忙与两人道别,脚下步伐飞快,心中默念阿弥陀佛。 他离开后,祁昱顿时收敛了笑容,扫了一眼面色阴沉的祁昂,阴阳怪气道:“我看某些人也应该一并离开吧?” 祁昂没有搭理他的挑衅,仍杵在原地,眼神定定的望着柳云岚。 “我要等他醒过来再走。”祁昂说。 祁昱冷笑一声:“你还真是冥顽不灵。” 祁昂向前几步,打算走到柳云岚的床边,却被祁昱挡在了半路上。 “你做什么?”祁昱面色不善。 祁昂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想要看看他。你何必防我像防贼一样?” “我最讨厌你们这种花言巧语哄骗先生的人。” “我们?”祁昂眉头拧起,“你什么意思?还有谁?” “你不是知道吗?他已经死无全尸了。”祁昱冷笑。 又是祁景,祁昂面色一寒。最近这个名字被反复提及,让他有些心烦。 “你知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祁昂问道。 祁昱一愣,随即嘴角不怀好意的勾起:“总之不会是你。” 祁昂感到有些奇怪:“你对柳云岚的独占欲那么强,怎么看他怀孕了,还一副挺开心的样子?” “关你屁事!”祁昱啐道,“我马上就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自然开心。” 祁昂一脸阴沉,道:“那你猜,柳云岚知道这个消息后,会不会选择留下这个孩子呢?” 祁昱冷下脸来,警告道:“先生刚刚晕过去,不适合听到这个消息。待他醒过来,你不要立刻告诉他,我怕他没有心理准备,会被吓住。” “那你打算多久才让他知道?” “我自有打算。”祁昱道。 祁昂虽然不满祁昱,但他也觉得这番话有些道理,因而勉强的点了点头。 祁昂当时虽然答应了祁昱的安排,但是后来他回去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时祁昱的表现实在反常,当年他们兄弟三人同在柳云岚门下时,祁昱就表现出对柳云岚强烈的独占欲,经常给自己下绊子,以求博得柳云岚的全部关注。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希望拥有可能会分走自己关注的弟弟妹妹呢? 祁昂思索良久,最终还是决定给柳云岚写一封信,坦白当日所诊断的结果。只是他当日打架被长公主发现,又被禁足了,因而便脱人为自己送信。虽说胡道为已经安插进了太医院,是送信的最佳人选,但是最近不知是何原因,他一直联系不上胡道为,即使联系上了,也会被各种理由推脱掉。 思来想去,祁昂便把送信的人选锁定了程霜。 * 自从柳云岚在寺庙晕倒以后,祁昱便看他看得紧,每日流水式的补品送到他这里。柳云岚被迫喝了这些糟蹋舌头的东西好几日,整个人越发蔫儿了。 恰逢这几日天气转凉,祁昱索性跟太医院的人约了平安脉。 柳云岚被他日日盯着,感觉自己都要长毛了。好不容易祁昱今日有事离开,柳云岚再也忍耐不住,悄悄端起药碗来到窗边,对着那开的正盛的杜鹃便浇了上去。 他做贼心虚,倒到一半突然被一阵声音打断,吓得整个人一激灵,反应过来时,眼前已站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程将军?” 程霜抱着兔子,脑袋上还沾了几缕干草,显得滑稽又狼狈。 “柳大人,你们这儿守卫也太森严了吧?”她边说边把头发上的干草捋下来,“我自恃武功还不赖,也差点儿被他们逮到。” “你怎么来了?”柳云岚有些诧异。 “自然是帮某个臭小子跑腿了——给你的,拿着。”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封揉得皱皱巴巴的信来。 柳云岚接过信拆开,仔细读了起来。 程霜随意踱步到桌边,拿了摆在盘中的一个苹果,自顾自啃了起来。她怀中的兔子终于找到喘息的时机,十分不满的踹着她,似乎想要脱离她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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