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岚将布老虎捧在心口,眼睛酸涩难忍,溢出泪花,将祁月舒的身影笼罩在一片模糊中。柳云岚似乎在这一瞬间懂得了祁月舒的沉默:“承认你在犹豫,承认你还有感情……这并不羞耻。” 祁月舒看向柳云岚,眼神中的复杂令人难以读懂:“我……我只是记性太好。” “贫道明白陛下的担忧,”老道旁观一切,突然插嘴道,“陛下忧心,二殿下的存在会威胁到皇位,若是有人借此生事,怕会引起动乱。陛下放心,有问天阁在,这种情况不会发生。” 女帝道:“问天阁只是锦上添花,并不能决定乾坤。” 老道笑着,胸有成竹道:“非也非也。陛下何必如此悲观?只要你扩大问天阁在民间的影响力,潜移默化地让百姓相信问天阁的判断,那么来日,陛下一定会有惊喜的收获。” 月娘在角落里,默默向老道翻了一个白眼。 “姑姑担心的事情绝不可能发生!”祁昂信誓旦旦道,“且不说我本就不屑于这个皇位,再加上我以后会和云岚跑得远远的,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山高水远,那些人找不到我。” “贫道有个主意,不如效法前朝,封二殿下做一个富贵贤王,封地远在千里之外。待他领封之后,去不去封地都无所谓,天下之大任他来去。只要让天下人都明白,他认你为帝,你便是正统。”老道建议道。 祁景笑着附和道:“这个主意倒是不错,连祁昂都承认了你的帝位,你还怕旁人置喙吗?” 祁昂若是能混个王爷,日后几人便吃穿不愁了。祁景满意地想道。 女帝在一旁暗自沉吟,似乎将这番话放在了心上。 祁昂抬眼去望柳云岚,见他没有反对的神色,于是也说道:“我没意见。” 老道捋了一把胡须,长叹一声:“阿弥陀……呃,不对,陛下您考虑好了吗?” 祁月舒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在柳云岚身上停留的格外久。女帝突然想到柳云岚的家族仍然深深扎根在京城中,而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寒门与世家必有一战。她也有心扶持寒门,借此削弱世家的势力。那么,柳家会走向何处,谁也不能保证。柳云岚又向来心慈手软,若是将来柳家风雨飘摇,危在旦夕,柳云岚或许会愿意为了他的族人,他的父亲回到京城。 而对女帝威胁最大的三个人,恰好一颗心都系在柳云岚的身上。只要掌控了柳云岚,控制其他三人都容易得多。 想到这里,女帝自觉手中又多了一个筹码,终于下定了决心。 女帝昂着头,摆摆手:“你们走吧。” “多谢陛下。”老道率先笑眯眯地应道,随即话风一转,“不过贫道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在下正缺一个洒扫侍女,不知陛下可否割爱?” 女帝抬眼看他,眼神有些疑惑。 老道向月娘招了招手。 月娘冷眼以对,上前挽住了情娘的手臂。 老道无奈地叹气:“就她俩吧!” 宽恕的口子开了一个就会有下一个,决定放过祁昂之后,女帝也不再纠结。虽然对月娘威胁自己的事情有所不满,但是也犯不着为了他与问天阁撕破脸。 “随你。”女帝道。 祁昂则低声询问程霜:“枭武军那些兄弟是你安排的吧?姑姑不会怪罪他们吧?” 程霜道:“你放心好了,他们的确是我安排的。若是他们放水后,你们能成功离开,便不必我再出马。我既决定,自然会保他们” “那便好。”祁昂松一口气。 离开皇宫时,晴光大好,碧空如洗。柳云岚不知怎地想起了许多年前的那个春日,他与姐姐,祁月舒一同坐在她寝宫那棵桂树的树荫中,漫谈闲话,笑语盈盈。彼时的天空似乎和如今别无二致。 一阵秋风吹过,风中是浓浓的秋意,让人恍然想起,冬日临近了。
第141章 完结章 “阿景,让我看看你手臂上的伤。”柳云岚小心翼翼地托着祁景受伤的手臂,仔细查看,眼神中充满心疼。 祁景注视着柳云岚柔软的发顶,忍不住轻轻抚摸上去:“方才太医包扎时,先生不是已经仔细看过了吗?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先生莫担忧。” “最近这段时间你都受了多少次伤了?”柳云岚红着眼睛,他想到与祁景欢好时,看到的满身疤痕。如今好不容易快养好了,又添新伤。 “等此间事了,我得去寺庙拜拜,求几个平安符来。” 一旁的祁昂想到了柳云岚差点出家的往事,一阵后怕,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不会又想剃度吧?” “你想什么呢?”柳云岚哭笑不得。有这几个冤家在,自己还怎么舍弃这红尘? “对了,我看看你受伤了吗?”柳云岚又转过头,仔细查看起祁昂来。 祁昂被他看的满脸通红,随意挡了挡:“哎呀,我没事,我现在生龙活虎。” 他脑袋一热,甚至打了一套拳。 这下连祁景都被逗笑,无奈地望着天。 就在此时,柳云岚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如清风撞铃般,余震在柳云岚心头久久回荡。 “先生!”皇城脚下,祁昱看着前方那个熟悉的背影,曾千万次出现于自己的梦中,令自己魂牵梦萦的背影,还是没有忍住,出声叫住了柳云岚。 而后他看到柳云岚肩膀一僵,随后,一双手臂揽住了那个肩膀。 祁景微微侧身挡住了祁昱的视线,他低头在柳云岚耳边说道:“先生,你想去见他吗?” 柳云岚沉默不语。他这次进京本就是为了救祁昱,所以他对两人的相见早有预料,可是没想到他们会在这样一种情况下相见。女帝骗了他,她并没有抓到祁昱。可是为什么祁昱还是来了? 柳云岚曾经以为,月夜诀别便是他与祁昱最后的结局。 他忍不住回过头,撞见了祁昱的眼神。他的眼中像是酝酿着一弯深邃的湖,各种复杂的情绪流动、纠缠,沉落湖底后又浮回湖面,柳云岚感觉自己像是溺水之人,被这湖所吞噬。 他忽地想到那枚凤印。此刻,那枚凤印应该还安静的躺在匣中。柳云岚记不清,自己当时是以怎样的心境收起那枚凤印。他那时看着那枚凤印,是否就如现在祁昱看着他,两两相望,一切的一切,都淹没在湖中。 手边温热的触感,将柳云岚唤醒,他低头望去,看到自己的手被祁昂牢牢握紧。柳云岚的视线转移到祁昂的脸上,对上了他担忧的眼神。 “我没事。”柳云岚扯出了一个笑容。 祁昂闷声道:“若是想见,就去好了。你随心而为,我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人。况且这次能安全离开,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他怎么会知道我们的消息?”柳云岚经他提醒,想起了方才就在疑惑的问题。 祁昂道:“我听闻你们被捕的消息,一时着急,着了姑姑的道,费了很大的力气才逃脱。而后我在逃亡的过程中,阴差阳错撞见了他与七叔,我想着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便同他们合计着一起来救你。” “这么说,我们应该谢谢他。”柳云岚恍惚中说道。 祁昂下意识想说自己已经谢过,但瞥见祁景暗示性的摇头,又将这句话默默吞了回去。 “先生想去便去吧。”祁景低头温柔地说道。 柳云岚迈着犹豫的步伐向祁昱走去,祁昂目送他离开,压低声音不解地问祁景:“为什么不让我说?万一祁昱那个家伙又卖惨,云岚心软了,怎么办?” 祁景看着柳云岚的背影:“我不想让这件事情成为他的心结。与其他以后因为此事不断回想起祁昱,倒不如现在就让他们两个说开。往后结果如何,全看祁昱自身造化。” 还有一句话祁景没有说:他已经容忍了一个祁昂,也不差一个祁昱。 祁昱看到柳云岚向自己走来,再也控制不住,快步上前。 来到柳云岚面前时,却有一种近乡情切之感,喉头滚动几息,才吐出沙哑的声音:“先生,这段时间……你还好吗?” 柳云岚不知该怎样回答他,索性躲避了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你今日,为何要来?” 答案显而易见,可是柳云岚还是问出了口。“我……”祁昱看着他的侧脸,那双眸子晦暗不明,可是睫羽翩飞,出卖了主人彷徨的心绪。祁昱突然有些望而却步,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你明明已经逃走,只需要躲过这一阵,往后便可离开京城,自在逍遥,为什么又让自己置于险地?”柳云岚问着,心中兀自涌出了一股激愤,“为什么?为什么偷偷铸了凤印?为什么……那一箭你没有躲开?” 祁昱迎着柳云岚的目光,在他眼前中看到破碎的湖面,他叹了一口气。 “那先生又为何回到京城?明明已经远离了是非之地,明明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为什么要回来?” 一句句的质问换来了同样的回击,柳云岚被迫面对自己逃不开的问题,他在这一刻心中阵痛,哑口无言。 “先生的答案……便是我的答案。” …… 已是深秋,所有的生命似乎都在渐渐走向颓败,蚊子也是。它们正抓紧最后一点余晖,成群结队,堂而皇之地对鲜活的肉体一拥而上。 在拍死了第十只蚊子,却还是感觉自己的手腕处涌起新的肿包之后,情娘再也忍不住了,对身侧两人喊道:“你们到底要在这里看到什么时候?” 两人头也不回,异口同声道:“我有事情要同他(们)说。” 话语碰撞在一起,两人惊讶的对视,月娘皱着眉头,率先说道:“你有什么事情?你要找谁?” “只是一些陈年旧事……”老道心虚的说道。 “话说,你们认识呀?”情娘挠了挠手腕上的蚊子包,好奇地问道。 月娘语焉不详:“嗯,萍水相逢。” 老道挠挠鼻尖,用手遮住嘴,低声对情娘道:“我们以前呀,是一对情人。” 情娘:“!” “你休要在这里混说!”月娘一时气极,掐着老道的腮帮子,不住摇晃 “哎疼疼疼!”老道龇牙咧嘴的躲闪着,顺势把自己的胡子扯了下来抹掉易容,露出了一张清朗俊逸的脸。 “嚯。”情娘看呆了。 老道握着月娘的手:“小月,别生气,我知道错了。” 月娘脸上飞上红霞,脸撇到一边:“滚!” “所以,我们不是去当侍女的?”情娘恍惚问道。 月娘斩钉截铁道:“反正我不会去,你爱当你的道士,你就当去!又来纠缠我们做什么?” “不当了。”年轻道人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我已经向师父辞别,此后便是红尘中人。山高水长,小月可愿与我一起?” 月娘眼中波澜四起,他躲开眼前人的目光,耳尖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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