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怀谏转身,没再看他一眼。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燕译书心如刀割,他伸手,想要挽留,最终还是放下,苦笑一声。 出门燕译景在等着,马上就要出发去梁国,燕译景不想同他分开,很想和他一起去。 “到了梁国一定要捎封信来,要是有什么不对,立即回来,我不想你有事。”燕译景替商怀谏整理衣裳,硬生生将眼泪憋回去。 其余人低下头,没好意思看。 商怀谏的指腹摩挲着燕译景的眼角,看着他湿润泛红的眼角,十分心疼,又觉得好笑,“臣不过去梁国,陛下怎么搞的像生离死别一样。陛下放心,臣一定会安然回来的。” 燕译景偏过头,对着他的脖子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一个鲜红的痕迹,他这才满意松开。 “一路平安。”千言万语萦绕在心头,最终还是说不出来。 商怀谏最后抱他一下,坐上马车,掀开帷幔看燕译景。 直至马车走远,他们看不见彼此,燕译景抹了眼角的一把泪,站在城墙上,还能看到些马车的影子。 陈清岩站在他身边,未置一词。 他不懂这些情爱,更想不明白只是分开,怎么这般。 “回宫。”燕译景下城墙,分开不到一刻,他已经感受到空虚与寂寞。 身边只是离了一个人,却带走了他的所有。 陈清岩跟在他身后,“陛下,臣什么时候可以回常山?” 父亲来信,说是百里策到了常山。 “你生在京城,为何日日都想着要回常山?”燕译景想不明白,以前时时问何时能回京城的人,如今回了京城又想回常山。 他有些不理解陈清岩是怎么想的。 “家父一人在常山,臣放心不下。”陈清岩叹气,真实的想法说不出口。 他要同百里策说清楚,当初的事只是个意外。他对百里策没有哪方面的心思,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那人就像是听不懂人话一般,无论他说的委婉还是直接,百里策都不会所动。 “七日后。”燕译景不强留,他往御书房走,恢复上朝后,那奏折多得堆成一座小山,他实在处理不过来。 往前几步,看陈清岩还跟着,他叹气,“你在京城的时候,多去看看陈婉意,你回了常山,日后要见面很难。” 陈清岩点头,提着自己的刀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燕译景无奈摇头。 进了御书房,他让太监留在殿外,不爱伺候。御书房空荡荡的,少了个人陪在他身边。 靠在椅子上,奏折也不想看,满脑子都是商怀谏。想象他在的时候,燕译景瞧悄悄红了脸,咳嗽一声,他抛却脑子里那不该有的东西。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能回来。”燕译景双手撑着脑袋,已经在思念商怀谏了。 商怀谏也在思念着他,燕译景派来一同与他去梁国的,他大多不熟,仅仅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 他们也鲜少同商怀谏说话,商怀谏乘马车,而他们骑马,有说有笑的,但几乎没什么人搭理商怀谏。 心中万般思绪说不出口,商怀谏在马车上就开始写信,想着等到了客栈,就让人寄回去。 燕译景与他十分有默契,他待在御书房中,几个时辰什么也没做,一味写信,差人送出去。 彭运来报,说是王美人胎动,请燕译景过去。彭运是燕译景身边伺候的大太监,顶替姜公公的位置,年纪虽轻,做事却得心应手。 王美人怀有身孕,要见他,燕译景没理由不去。 不仅王美人,商怀谏领养的那个孩子,也被安排在长公主府。 燕译月离开后,长公主府实在太冷清,冷清到他根本不敢踏进那里。唯有用这种方法,让长公主府热闹些,才能暂时排除他心中的悲戚。 “去备马车。”燕译景落下最后一笔,对着宣纸轻吹两口气,将上面的笔墨吹干。 字字句句皆是情。 将信压在最底下,燕译景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出去,临行前,让人好好看着燕译书。 他不怕燕译书跑,那样快废了的身子,跑不到哪里去。 只是懒得花功夫应对他。 出门碰到几个来献殷勤的嫔妃,商怀谏不在,有几人想趁虚而入。 现在宫中的嫔妃不多,加上在外面的王美人,只有六个。 燕译景懒得搭理她们,正眼都没瞧她们一眼,风风火火离开。 德妃吃瘪,脸色不大好,宫女小心翼翼看她,她摔下手中的东西,拂袖离去。 心中生气,她遣退身边的人,不让人跟着。 甩开那些人后,德妃偷偷去见了燕译书,“王爷,陛下已经出宫了。” 燕译书抬眼,对上一张艳丽的脸,缓缓闭上眼睛,冷淡应了一句。 身上的疼痛加上受到的屈辱,种种让燕译书的心理变得更加扭曲。 解开绑着他的麻绳,德妃往他嘴里塞了一粒药,“太师去了梁国,陛下遣散后宫,宫中人少,妾身会想办法送您出去。” “出去?常山都被人占了,本王还能去哪。”他推开德妃,坐起身来,身上的每一个伤口都在警告他。 燕译书不想做那个皇帝了,他只想拉着燕译景去死。 “殿下,您这么有能耐,只要活着,定会有东山再起的那一日,自暴自弃的话,您就真的要死在燕译景手上了。”德妃心里着急,她瞧燕译书没有斗志,比任何人都要失望。 燕译书躺回床榻上,打量着自己身上的伤,莫名笑出声,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笑出来了。 德妃摸不着头脑,心想这几日折磨,莫非伤到了燕译书的脑子?她不敢问,吞咽口水,有些害怕,“殿下,您怎么了?” 没人回他。 燕译书笑了许久,他招手让德妃靠近些,在她耳边低声说了许多。德妃眼睛瞪得很大,“殿下,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燕译书摸了下自己身上的伤,很疼,疼才能让他清醒,让他记得他现在是拜谁所赐。 他笃定的模样让德妃不好多说,最终坚定点头,用麻绳重新绑好燕译书的手脚,关上门出去,装作没来过。 她这次绑的松,燕译书轻轻一扯,麻绳就会脱落。 燕译书躺在床上,细想这些年的种种,更加不甘心。嫉妒、仇恨……各种负面的情绪在他心中交织,织成一张特别大的网。 他在网的中间,如望不到底的深渊。 但凡落到网上的人,都逃不出他的魔抓。
第一百八十六章 到了长公主府,燕译景下马车,从外往里看,什么都没变。 自从燕译月去世后,他更少来这里,容易唤起自己的伤心事。 再踏入这里,物是人非。 每往里走一处,曾经和燕译月的记忆就会被唤醒。 王美人住在西苑,他很少来这边,记忆才得以喘息。 王美人在这里很好,比宫中更加自在,除了要装作怀孕难受,其他的都很好。 “我这孩子快临盘了,我已经找好了人,打算提前把人接过来,免得最后生了事端。”王美人抚摸自己的肚子,算算时间,还有一个多月。 但日子不是精准的,她要跟着那个人来,怕人突然早产。 那女子未婚先孕,不敢告诉家里人,那个男人知道她怀孕不打算负责,反而很嫌弃,卷了她所有的钱财跑路。 家里人不知道,给她安排了亲事。女子借口礼佛,躲在山上不肯出,也不想放弃这个孩子。 王美人找到她,她很爽快同意了。 燕译景捏着眉心,神情疲惫,“这些事你自个决定就好。” 王美人有些不悦,是他提的,如今却打算什么都不管,将所有的事推至她身上,这就是男人的德行不成。 “好。”王美人笑得刻意,若燕译景不是皇帝,她一定要给燕译景一巴掌。 燕译景问:“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吗?” 王美人垂眸,屏退身边的人,虽说屋里没人,但她还是刻意压低声音说:“你知道那个德妃,她和燕译书有牵扯吗?” 这些日子她实在无聊,在燕译月的书房看书,进宫的女子,燕译月几乎都摸清她们的底细。 “知道。”燕译景笑笑,猜到她是在燕译月的书房看到的,燕译月查清了,怎么会不告诉他。 “那你还留着她?”王美人甚是不解,那些和燕译书但凡有一丁点关系的人,几乎都被逐出宫去。 燕译景最近得了一串佛珠,很喜欢。他把玩着手上的佛珠,笑得残忍,“燕译书肯定才觉得自己能够出去,朕就是要给他希望,最后再将他的希望一点点磨灭。” 就像燕译书曾经对待商怀谏和燕译月那般,他要一点点从燕译书身上讨回来。 王美人默默往后退一点,燕译月死后,她觉得燕译景变了很多。 曾经的燕译景是软弱的,在她眼中,他什么都要依靠燕译月,要燕译月给他善后。 第一次直面帝王的残忍,王美人心中露怯,又觉得庆幸。 “那臣妾没什么要说的了。”王美人给燕译景倒一杯茶,问:“商怀谏去梁国了,你今日要不要留在这里用膳?” 燕译景没喝她递过来的水,王美人放在桌上,朝燕译景推去。 “那陛下回去吧,现在朝堂和民间都对您还有所怨言,现在的您应当很忙吧。”王美人趁机倒掉丫鬟熬来的安胎药。 戏要做足,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 燕译景起身,不做停留。 待在这里,他总能想起燕译月,转而想起她已经离开了。 他从未从失去燕译月的悲伤走出来,只是装作一副淡忘的模样,让群臣放心,让商怀谏放心。 出府后,燕译景站在府外很久,转身看着里面,感受心脏抽痛。 他没回府,去找了步昀。 步昀正在修葺自己的阁楼,没心思招待燕译景。他心中有膈应,那日说要做官,只是在赌气。 想压百里策一头罢了。 他讨厌官场,燕译景答应负责他修葺方外阁的所有银两,步昀并不觉得开心。 “怎么,陛下的心上人走了来能记起我来。”步昀连茶都没给燕译景准备,巴不得他赶紧离开,莫要碍自己的眼。 燕译景坐在二楼,看街道上热闹的景色,他越来越喜欢出宫,不喜欢待在那冷冰冰的地方。 看京城繁华,他才觉得自己的坚守有些用处。 “步昀,朕今日只是来放松的,你能否放下那些对朕的不满。”燕译景叹气,他在宫中待久了,听多了那些朝臣苛责自己,实在不想在宫外还受气。 步昀默默翻个白眼,招手让人倒了杯茶,摊上燕译景,实在是他上辈子造多了孽。 他们坐在对面,步昀实在不知和他说什么好,燕译书的事不用他掺和,群臣百姓有路司彦做出头鸟,他现在清闲得很,除了要忙活阁楼修葺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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