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谦故作叹息:“谢大人总是一副拒绝的态度,这样我很难办,我是真心实意想来找大人共事的。” 谢誉抬眼看去,面露无奈:“将军让谢某帮忙解了药,我们本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如今继续缠着谢某,这算怎么一回事?” “谢大人当初不是说并非手无缚鸡之力?”温谦笑道,“若大人当真不愿,我能强迫得了?莫非,谢大人真对我有不轨之心?” “将军做什么春秋大梦呢。”谢誉嗤笑一声,“只是如今恩情已清,你我也该一拍两散,各自珍重的好。” 温谦百无聊赖地玩着茶盏,“现在朝中有那么多人想来攀本将军的关系,本将军都不屑一顾,转头来找大人要橄榄枝。怎么谢大人却如此不想与温某有瓜葛?” “若将军真的想要一个理由,谢某可以回答。”谢誉道,“我已有最好的人脉,与将军持续藕断丝连只会让谢某深陷险境。” 温谦对于那位“最好的人脉”嗤之以鼻,回道:“怎么平时看着谢大人挺聪明,现在被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谢某自有缘由。”谢誉温声道,“既说要共事,请将军拿出筹码。” “既如此,我与谢大人交换些消息如何?”温谦说,“我有个让大人稳赚不赔的秘密,想必能解答大人心中的很多疑惑。” 谢誉垂眸盯着碗中的茶叶权衡着,“听起来似乎很不错,不过少将军又如何得知你告诉了我,我便会告诉你?” “大人何必嫌朋友多呢?”温谦道,“我自是相信谢大人的为人,我与大人完全可以同一条船上的人,况且,如果谢大人听了不告诉我,我完全可以去各个大人的府邸递消息,说现今都察院御史谢忧明大人已经被我温赋溢睡了个干净。” 谢誉将茶盏放在桌上,碰撞声清脆,“少将军是在威胁我?” “若是这样便可与谢大人坦诚相待,温某也愿意冒险一试。”温谦看起来很认真。 谢誉的声音不咸不淡:“谢某本以为与将军恩怨两清,不过是睡了一觉,再提多没意思。没成想温将军还是位念旧之人,竟吵着要对谢某负责。罢了,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谢某答应就是。” 温谦谈笑道:“谢大人出卖色相报恩?我好像不亏。其实,我还希望谢大人可以正经送我个信物。” “温将军,想的好美。连吃带拿的。”谢誉拒绝道。 温谦心情舒畅:“不闹了,与谢大人交换秘密——其实我是先皇后的儿子。” 谢誉蓦地看向温谦,他想起了已故的温皇后,他最后一次见到温皇后已经是六年前,那时她因为弈王世子去世一事,已缠绵病榻。温谦的面庞映在谢誉的眼中,与温皇后一样的温和坚韧。 刹那间万千思绪涌上谢誉心头,怪不得、怪不得兴庆帝从一开始得知西南战报之时就封了温谦为二品将军,赐了琮安一号。琮为古老玉器,自古常用于祭地,象征神权,指祥瑞、福星高照之意,当时谢誉就觉得此字授予一位年轻将领寓意过重,现在看来,是兴庆帝有意为之。 也怪不得那夜,温谦可以闯了崇华殿,携陛下口谕请来了梁森,事后也没有听闻受责罚;怪不得他举止处处得体,写得一手好看的行草;怪不得他本是卫雍晟举荐的人,却从不见二人过从亲密;怪不得当出户部出事,他也在崇华殿,在胡靖放被连坐时直接顶替了他在都指挥使司里当佥事。 所以今日温谦要与他同谋并非胡搅蛮缠,他们当真有共同的目标。 这个秘密太大。谢誉甚至感觉有些分不清脑内的一团乱麻,斩不断理还乱。他十一岁在弈王府做袁祁的伴读时,弈王长子袁骞已被严加看管,但不知温谦是否知道自己就是当初在王府伴读的谢家之子? 谢誉沉默良久,手指拨弄茶盖,雅间回荡着陶瓷碰撞的声音,不急不缓。温谦好整以暇地等待他的下文,面上没有半分着急。 “原来如此。”谢誉终于开口,他双手放于腿上,整衣危坐,“怪不得少将军要谢某相助,欲使卫家万劫不复。” 温谦耸肩:“让谢大人知道了也好,我也不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太疲惫了。” 谢誉问:“将军既说出了如此惊天动地的秘密,那么,想从谢某这里知道些什么?” 温谦注视谢誉:“温某想知道,谢大人入仕之前到底在哪里?” 谢誉攥住了拳,入仕前,自然是谢家的灭顶之灾与流放西南。过笼城后,遭遇卫党的袭击,母亲把他护于身下才躲过乱箭。混乱结束后,谢誉在笼城郊外安葬了几位亲人的尸首,在笼城找寻回京的方法。 “兴庆元年,自西南来京参与科举。”谢誉缓缓道。 温谦印证了心中所想,唇角上扬:“那兴庆一年除夕,谢大人可在山城?” 谢誉道:“少将军,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 温谦似乎很在意那年的除夕,上次在行宫,他也问了这个问题。谢誉一时间好像抓住了什么,却又觉得飘渺无踪。西南、回京、科举、入仕,每一步都太过艰难,每一天怎么过来的,都好像挥之不去的噩梦。无论是十五岁前的逍遥,还是十五岁后的煎熬,谢誉一直逃避着回忆,可每次记忆如潮水涌来,他也根本无法抽身。 谢誉眼前发白,昨夜的疼痛似乎又开始在血肉中叫嚣,钻入心肺。思绪被记忆魇住,喉咙痛地发不出声。 浑身上下都好热,可是又很冷,谢誉忽地抓起折扇和那叠纸,欲往前走,却一头栽了下去。 兴庆一年除夕,在哪里? 路过山城时,发生了什么? 就这样倒下去,也不知道会不会摔成傻子。 纸页洋洋洒洒地在雅间里飘落,谢誉想伸手去抓,却看不清位置,也无力抬手。意识消失之前,谢誉好像听到温谦的声音,不知那些告罪书都散了,温谦会不会生气。 紧接着只剩无边的黑暗,连好梦都不曾被施舍。
第十九章 伴读 弈王袁择之是光德帝第四子,在光德帝六个皇子中既非长子,也非嫡子,母亲原只是小小贵人,若非生下皇子,也不可能被光德帝升为嫔。好在弈王年少有为,圭璋特达,光德二十一年,年仅二十又四的弈王便被恩准开府,两年后迎娶青梅竹马的温家女温无愁,二人举案齐眉,羡煞旁人,一年后弈王世子深夜出生,当日清晨朝霞绚烂,彩云形似双龙共舞,是为祥瑞之兆。由此,光德帝逐渐重用弈王。 光德二十三年,卫雍晟之姊卫鑫慈以侧妃之位嫁入弈王府,第二年夏,弈王府又得一子,弈王大悦,取名为“祁”。 同年秋末,谢安之妻诞下嫡子,单名一字“誉”,音同“豫”,愿此生欢喜安乐。 光德三十四年,十一岁的谢誉入弈王府作袁祁的伴读,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少年袁祁。 袁祁与他同岁,却已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双手负在身后,板着脸说:“你也是父王找来的伴读?” 谢誉觉得他正颜厉色,心里觉得好笑:“不是,我是弈王殿下找来负责其他事情的。” 袁祁问:“什么事要让你这毛头小子负责?” “这个...”谢誉神神秘秘地走近,袁祁虽然装得成熟,可是内心仍然是个涉世未深的少爷,见谢誉面如冠玉,不禁心生好感。他侧耳靠近谢誉,想着知道谢誉负责些什么。 “负责整你啊!”谢誉朝袁祁身上扔了把干泥,混着些花瓣沾在袁祁的衣袍上。袁祁目瞪口呆,半晌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谢誉已经拍了拍手大笑着扬长而去。 袁祁心中窜起无名之火,从小到大他锦衣玉食,何曾被这么对待过?况且这套衣服他专门挑了最好的料子,请有名的绣娘缝制了三天的衣袖,是为了给夫子和同窗留个好印象,却被这个臭小子一把泥弄皱了! 混着的花瓣的干泥上带着尘土草屑的味道,应是那臭小子刚刚在学宫院子里从地上扒拉起来的梨花。袁祁好不狼狈,匆匆整理着仪表,梨花瓣像浸了胶,黏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混账!”袁祁冲着早已空无一人的小院,愤愤不平地发泄道。 第一天开课,袁祁不出意外地迟到了。 夫子是现任吏部尚书霍明睿,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果不其然当着三位伴读训了他一顿。 袁祁回到自己的位置,身后的谢誉憋笑时肩膀一抖一抖的,袁祁狠狠瞪了他一眼才落座,谢誉同排的玉面书生是元家唯一的后人元淮生,正不明所以地往他们这边看来。 谢誉朝元淮生摆了摆手,神采奕奕。 元淮生前面的李岱赢似乎对发生的一切都毫无反应,只挺直背,等着夫子授课。 谢誉画画小人听听书,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课,谢誉拿笔杆戳了戳袁祁的后背:“殿下,跟我去采花吗?” “王府的花是你能采的?”袁祁没好气地说。 谢誉用笔杆在袁祁的后背上画着小花,笑道:“就是因为我采不了,才让殿下跟我一起啊。” 袁祁被他扰地没有办法,回头道:“早上的账还没跟你算,少在这跟我嬉皮笑脸。” 谢誉把笔挂回架上,托着下巴看向袁祁:“我娘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殿下也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跟我生分了吧。” 说罢,谢誉吸了吸鼻子:“好闻,殿下身上有梨花香。今日迟到莫非是因为上课前在学宫里的梨树下打了几个滚?” “谢誉!”袁祁气恼道,“你真是得寸进尺!” “别恼,殿下,”谢誉抬起双手,一副投降的姿态:“我不是得寸进尺,我是真心实意邀请你跟我去玩的。” 一边的李岱赢突然道:“殿下,谢誉想必是真心的...” 李岱赢甚少讲话,一直是一副典型的好学生模样,见他开口,谢誉顺着话说:“是的,殿下,我错了,再也不会往你身上扔泥巴了。” 袁祁仍然没消气,谢誉一把握住他的手,满脸真诚:“殿下,我是真心想与你交朋友。” 袁祁不信,嗤笑道:“你交朋友的方式真独特,负责整朋友?” “那您当我年少无知好了。”谢誉假意抹了眼泪,“看您一直板着脸,哪有点小孩的样子,跟我去采花好了,真的很好玩。” “照你这么说,我们都是同岁,岂不都成了年少无知?”袁祁瞥过脸,脸颊似乎是被气的红红的,“花开花落自有时,花开的好好的,采它做什么?” 谢誉放开他的手,比划着:“采花也不一定就非得是采,捡地上的也可以,花朵儿的用处可大着呢,能看能装扮能做菜,殿下,梨花色白,你可知道一枝梨花压海棠?甚是好看,梨花制成酥点也是一等一的好吃,甚至...” 谢誉朝袁祁招了招手,袁祁自然地把耳朵侧过去听,谢誉说道:“还能让殿下变得芬芳馥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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