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能见到风容与了。 叶逐先是在议事厅见到了风容与,他跪地叩首与王上夏侯瑁行礼,不等王上叫他起身,就转头去看垂首站立在一旁的风容与,流露出忍不住的笑意。 风容与沉着脸,看似在生气,叶逐却知道不是,不过风容与确实对着叶逐微微摇了摇头,叶逐便只好不再看他,把注意力全放回了夏侯瑁的身上。 叶逐没有什么需要私下禀告的事情,汇报过军情等待王命的时候,议事厅里又进来几个身着紫袍的官员,叶逐看着眼熟,但不记得姓名,估量着多半是一些夏侯瑁扶植起来的新贵,用以和旧王子以及风容与的势力抗衡。 但叶逐觉得风容与算无遗策、骁勇善战,能文能武厉害得要命,夏侯瑁此举不过是蚍蜉撼树,聊以自慰罢了。 夏侯瑁批示了军报,让内侍转交给叶逐,看似关切怀柔地问叶逐有没有受伤、是否觉得疲惫,叫叶逐在王都休息几日暂缓生息,今日事毕,可以先退下了。 叶逐领命谢恩,叩头再起的时候,又看了风容与一眼。 风容与皱着眉,对叶逐摆了摆手,意思是叫叶逐不要再看。 叶逐觉得风容与很怪,要不是他一直在看叶逐,怎么会知道叶逐在看他呢? 风容与的大将军府因中原皇帝的敕封而重新修缮了一番,叮叮当当断断续续地敲了半年,如今才算修好。 府中被夏侯瑁安插了些人,风容与不怎么在意,倒是后花园里被这些人打理得甚好,让风容与还隐隐有些惊讶。 往日里风容与只嘱咐下人好好照料桃树,其他的花朵往往半死不活,许多灌木已经枯落得不辨面目,只有一些在墙角里、风曜灵每天坚持灌溉的野花野草还带着些可怜又倔强的生机。 如今院子里多了照料花朵的人,倒显得蓬勃盎然起来。花园里围着一圈和叶逐差不多高的木篱笆墙,爬了移栽过来的蔷薇,粉色红色白色开得繁盛,翠绿深绿的叶片烘托其下,被阳光照着,被微风吹着,摇摇晃晃,自有一番可爱喜人。 风容与认得的花不多,还都是听给风曜灵请来读书识字的那位中原人先生讲述的,见到一朵橙红色比巴掌还大的花,也不知是不是牡丹或者月季,只是觉得这样的花竖在这,没几天就要被叶逐掐下来,拿去以“带大小姐学习插花”为借口胡闹赏玩。 想到叶逐,风容与微微低了低头。 他与夏侯瑁等人一番舌战方歇,说不上疲惫,但心烦总是有些的,叶逐方才禀报完最新的军情便离开了大殿,此时此刻应该早就回到府中了才是。 风容与拿着一本兵法残卷,从西厢房晃过来,又在后花园转了大半日,竟然没找到叶逐的人影。 不过叶逐和影息阁的几个暗卫混得兄弟一般,多日没回王都,跑去找他们玩了也是有可能的。 风容与叹了口气,迈步走上园中的歇脚小亭,独自坐了下来。 往年院子里只有桃花的清淡香味,时不时还要被酒香压下,今年往亭中一坐,倒是各种香气馥郁而来,说不上呛鼻,但也没能让风容与心旷神怡,遣怀排忧。 风容与实在看不进去书上星星点点的文字,干脆抛了书卷,微微仰起头看远处高矮错落的回廊屋顶,以及枝叶交叠的华盖绿树。 他一点点地看过去,却偶然在清风送来的馨香中,闻到了一缕酒味。 风容与低下头,刀刻般没有变化的面容忽地如同春季解冻化开的一股清泉,流露出来淡淡的笑意。 叶逐不知何时没规矩地跑上了房顶,半身晒着太阳,还知道把自己的脸藏进斑驳阑珊的叶影里,睡得正酣。 酒囊松松地攥在叶逐的手里,盖子没有盖紧,叶逐黑色的衣服里藏绣了些金银双色细线,在阳光下闪出粼粼幻影,身上落着几片叶子,身旁还真放置着一束采来的花,根茎处掰得歪歪扭扭,控诉此人辣手摧花的恶劣行径。 风容与循着酒味找过来,没有多想便纵跃提身跳了上去,如今才晒了片刻,也觉得全身暖意融融,于是悄悄坐在了叶逐的身边,不想再动弹。 作为杀手,叶逐的戒备心一向很重,但回到了将军府里,就好似这十分危险遍布内奸的地界是全天下最安然的地方,无论风容与在或不在,他都能待得惬意马虎,如今都被风容与近到了身前,竟然一丝转醒的意思都没有。 风容与侧身看着叶逐,手指蠢蠢欲动,先是触了触叶逐白皙红润的面颊,接着勾起一缕垂落在肩头的乌黑长发,拈在手里,轻轻凑到了唇下。 ——这已经不是风容与第一次这样做了。 他不止一次地趁着叶逐熟睡,轻轻抚摸叶逐的脸颊,亲吻叶逐细韧的发丝,任由自己不该有的眷恋与温柔在此间恣意疯长。 叶逐的活泼明媚就如同这五月末的春光,耀眼而灼目,落在身上是暖的,偏晒得风容与头脑发晕,总想做出不合身份、不合时宜、不合规矩的事情来。 叶逐总是追在风容与身后,不怎么乖巧地叫“老大”,变着花样耍赖要风容与给他酿酒,一双眼睛无论在哪里都要先往风容与的身上黏。他对风容与有这许多的依赖与信任,总是让风容与也对他生出许许多多格外的期待。 然而叶逐看了不计其数的俗人造册,记住了不可胜数的艳情杂本,硬是依旧整天在风容与面前嘻嘻哈哈,已经十九岁的年纪,半分也没长大的样子。 风容与几乎要怀疑,指望叶逐开窍,简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或者说叶逐的“窍”也根本不在风容与的身上,他大概会像那些不成体统的话本里写得那般,某日某月去了某地,意外邂逅一位绝世佳人,一见钟情,开始私密幽会胡混,最后终成一段佳话。 ——风容与甚至还有可能要扮演话本里棒打鸳鸯的大恶人。 风容与叹了口气,放开了手中被把玩得变了形的青丝,抬起手来,摘掉了叶逐的簪子与头冠。 失去固定的乌发自叶逐的头顶塌了下来,软软垂落在房檐上,显得叶逐的脸更加娇小白皙,也显得叶逐刚沾过酒的唇瓣更加艳红。 叶逐生得很好看,起码落在风容与的眼里,很是好看。 北越人是看不起叶逐这样没几两骨肉还唇红齿白的长相的,大概是觉得叶逐看上去软绵绵、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像个只会诗书讲义的汉人书生,不过叶逐上任云麾将军这一年杀伐狠辣雷厉风行,反对或是嘲讽的声音越来越少了。 中原人也是不喜叶逐这样的面貌的,或觉得普通,或觉得过于艳俗,像花坊画船里唱曲的伶倌,不够高雅素淡。 叶逐自己也不觉得自己好看,在叶逐眼里,只有风容与是好看的,甚至当着风容与的面、当着其他人的面叶逐也数次这样说,混不觉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 面对叶逐的时候,风容与总觉得和缓舒适,却又总想叹气。 又一阵香风吹来,几片绿叶打着滚飘落,还带来了几朵风容与不认识的、嫩黄色的小花,点缀在黑灰色的房檐上,飘落在叶逐的头发与怀中。 叶逐安然地睡在房檐上,风容与展开手臂,轻轻环过叶逐的头顶,就好似叶逐安然地睡在了他的怀中。 风容与看着叶逐的脸,情难自胜地渐渐贴靠过去,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平稳而安顺,可耳中却能听见两军阵前那般剧烈的擂鼓声,风容与缓缓低下头,几乎屏住呼吸,将自己的唇贴上了叶逐的面颊。 他不敢停留,甚至来不及体会叶逐脸上的温度,仅仅一触即分。 叶逐依旧睡得很好,好到让风容与脑子里那些疯狂龌龊的念头忍不住要前仆后继地冒出来。 风容与觉得自己中了什么蛊惑,偏偏又要靠近叶逐,视线离不开叶逐红润的唇,觉得叶逐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风容与咬着自己腮侧的肉强迫自己清醒,可越是清醒就越不愿意醒来,他紧抿着唇,呼吸起伏着,摸上叶逐的手腕,从叶逐的袖子里抽出一方面巾。 叶逐记得自己好好地睡在一片日光里,不知怎么突然就天黑了。 天黑正好,方便他深眠,叶逐没有太过在意,唇上忽然被什么东西压了压,是柔软的,又很痒,还磨蹭了几下。 叶逐难耐地想挥挥手,第一下却没挥动,好似手腕被什么压住了,到了第二下才抬起来,隐约觉得打到了什么布料之类的东西,没能摸到实体。 大概是梦吧。 叶逐想着,微微侧转了暖洋洋的身体,再度合上了眼帘。 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听见身边的瓦片响了一声,之后再无声息。 ---- 全文完!!谢谢大家看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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