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沉今说:“你这病生的真好。论骗人,你就多了一点优势。” 喻白川总是假笑客套道:“再有优势也不敌许相。” 许沉今真的能轻易拿捏人心。 喻白川是不齿成为这鸡鸣狗盗坑蒙拐骗之徒的,但是许沉今他……给的太多了。 华服美玉,高官厚禄,如花似玉的宰相笑眯眯地托着腮,算计着又该怎样打着神像的名号拖人下马。 尽管许沉今变成了因子虚。 但是一个人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并不会改变,就比如,因子虚算计什么的时候会不自觉地盘着食指上的金戒指。 喻白川把药罐子里药汁倒了干净,药渣子留在罐子里扔到因子虚面前:“老板,他认出我了,还会认不出你吗。” 因子虚拿过罐子继续烫着手,将指尖都熏出了一点薄粉,轻笑:“为何认得出?” 许沉今是天之骄子,因子虚是烂人一个,谁认得出?连因子虚自己也认不出了。 因子虚微笑,相当淡定地断言道:“凭着在下现在这副姿色,权持季他们凭什么认出我来?” 果不其然,夜半三更,家鸡野狗都乱叫,阳长怕寒了身子,他揣着手,对着坎儿街唯一茶水铺子的那块烂招牌,喋喋不休着:“那个因老狗,果然有问题。” 权持季倒是发觉了适才阳长的视线一直落在棺材铺的那个病秧子伙计身上,他回忆着:“那个伙计怎么了?” 阳长冷笑一声:“那间破铺子里面最值钱的就是那个病伙计了。” “名贵药材吊着的命,明明是伙计,老板穿的形同乞丐破破烂烂,他却一身金贵,还有走狗为他东奔西跑。”阳长挑眉,孩子气的笑,好像是在提问似的:“你知道许沉今身边的那根神棍,天生顽疾如雪白发的国师喻白川吗?” 权持季捅了捅耳朵:“知道,你是说那个病秧子是前国师喻白川。” 阳长肯定地点了一点头:“是,所以……姓因的那家伙有问题……” 阳长坚定自信有把握地点头:“那个姓因的腊肠嘴泥巴狗十有八九就是喻白川的走狗!!!” 阳长越想越觉得自己真聪明,大叫道:“真正知道许沉今消息的是喻白川,因子虚就是一个可怜的幌子,乱吠的家犬罢了,黑七抓错了人。” 权持季问:“怎么是那病秧子指使的?他算什么东西” 阳长幽幽地:“那姓因的就是个东西了?” 权持季:“……” 他忍无可忍评价道:“因子虚性味低下。” 顿了一会,权持季又说:“黑七比因子虚还要蠢。” 阳长默了:“……” 权持季口下并不积德:“你也一样。” 阳长揣在袖子里的手一抖,回过神来,骂骂咧咧着:“你聪明,你伟大,你在穷乡僻壤里找男妻。” 顿了一会,阳长好像找到了什么话头一样,三两步噌噌的追上前面的权持季:“你好男色这件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用来诓陛下的?” 权持季无言:“……” 阳长自顾自推理:“营里面全是好男儿,那你到底喜欢不喜欢?说话啊!” 权持季盯着他,一字一顿:“没有虚言。” 阳长眼睛一亮:“那你喜不喜欢营里的?” 权持季面不改色:“夜里熄了火烛,都一样。” 阳长一听,头就这样一斜,嘴角歪了歪,嘴唇抽搐半晌:“什么叫都一样啊?怎么能一样啊?谁告诉你一样了的。” 落下的远月映着权持季挺直的腰背,权持季的声音暧昧地落在夜风里:“因老狗告诉的。”
第10章 祝你早日魂飞魄散 阳长脑海沸腾,心道:因子虚是懂得安慰自己的。 但是谁家老实商人一见面就和人聊什么“夜里熄了火烛都一样。” 最后,阳长拍板定案,正气凛然地想:因子虚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一教坏了庄琔琔怎么办? 他不是为了自己的“心肝”才针对因子虚的,只是生怕教坏了权将军的心肝宝贝庄琔琔。 对!!!都是为了庄琔琔。 权持季自顾自着把玩着身侧的弯刀,思绪扩散到了久远的地方。 他幼年流落在凉都,幸得一个瘦弱书生收留,不幸的是,那个书生画春画,好笑的是人家不画龙阳,更叫人啼笑皆非的是书生临摹着权持季画那画里的女子,最叫权持季难以忘怀的是书生长得一副唇红齿白的好皮囊,桃花眼含情带笑。 书生的春宫画得僵硬滑稽,可权持季却切切心神荡漾,每每想起,耳后总情不自禁地烫。 如果说权持季钟爱龙阳,他这辈子心心念念的却只有那个不正经的小书生,但要说权持季不好龙阳,他却偏偏对那个不知下落的小书生念念不忘。 不知是什么时候造下的孽缘潜滋暗长,权持季轻笑一声,心道:终究是有缘无分。 或许这就是权持季要亲自教导养育庄琔琔的原因:故人不见,他成了故人。 他养大庄琔琔,就像书生养大他。 阳长啧了一声,慢悠悠地抬起腿,并不打算追上权持季,只是扯着嗓子像一只早起公鸡一样地叫:“找到了许沉今你又打算怎么办?皇城可不是人呆的地方,想扎根在皇城的人都会死。权持季,你在执着些什么?” 阳长虽然还是少年的年纪,却早就在宫里练了剔透的性子:“你能杀了一个许沉今。陛下也有办法在你身边放下赵沉今,钱沉今,孙沉今……天家从来不缺借口,你只是借刀杀人的那把刀罢了。” 坎儿街夜里风大,空气也燥,昏黄的纸灯笼被权持季提到了颊边,他躬身,高大的身形盖住了阳长的影子,说话的时候,嘴里总是呵出一口白气:“可是除了这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皇城,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虽然庄琔琔被权持季耳提面命早早就寝,但是不过七八来岁的小孩总是精力充沛,趁着权持季把因子虚扔回去的功夫爬起来到院子里和那只秃毛的野猫大眼瞪小眼,两腮被糕点塞得鼓鼓囊囊,指缝里的吃食漏下来喂给了猫。 权持季一回来就看见院子里这一大一小屁股墩,他提起腿来对着庄琔琔就是结结实实一脚:“三更半夜未就寝,眼睛还想要不想要?” 庄琔琔捂着腚,一下子抱着猫滚到了权持季的旁边:“先生。” 权持季看向他怀里的那一只狼狈的秃毛丑猫,问道:“那丑东西哪里来的。” 庄琔琔说:“厨房里捡的,在两只死老鼠旁边的,我以为它死了,但是把他胃里的东西弄出来后它就活蹦乱跳了,我等阳长大夫回来给它看看。” 权持季大手放在庄琔琔的脑袋上,皱眉:“行了,回去睡觉。” 阳长看着庄琔琔不舍的眼神,眉毛跳了一跳,满是不满地抱着胸:“……” 权持季叫他:“你去厨房看看。” 销金寨的庖厨和柴堆就是在同一处的,两人悉悉率率地推门。 阳长错愕地看着权持季塞到他怀里的丑猫,叫了一声:“你干什么?真叫我给一只猫看病。” 权持季嗯了一声,连眼睛都不抬,只是用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脚边的死耗子:“把猫治好了给庄琔琔养着玩。” 阳长忿忿不平:“……” 他,堂堂礼部太医院七品御医,现在连一只野猫都要他来管了,再跟着权持季乱跑,自己早晚变成庄琔琔教习嬷嬷。 权持季下蹲,指尖往米缸里一插,捞起了一把晶亮的米,笑了笑:“坎儿街因老板,心挺脏啊。” 阳长也凑过来看说道:“精米啊!药死个黑七,真舍得下血本。” 权持季观察着:“你在太医院有没有听说过,用毒水养大的稻谷。” 阳长抬起了点精神语气里满是不屑:“那一般都是用来药皇子才想到的法子,黑七也配?” 权持季说:“所以,你猜对了,只有在皇城混过的人才知道。” 阳长打了个哈欠:“喻白川?” 权持季笑,手心的细米随手一扬,沾了劣势炭火烧出的灰,他饶有兴趣的·样子“看不出来,原来棺材铺里那两小子这么有耐心,这可是养好久才能长一茬的谷子,所以他多早就动了杀心。” 阳长没什么好脾气的样子,拎着权持季的耳朵就开始吼:“所以呢?你要和他们一起去凉都?那两个东西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还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权持季无所谓:“军里就缺两尊大灯。我会去盯着他们的。” …… 权持季说到做到,天一亮就去拜访那棺材铺子。 奉安城黄沙夜里刮,白日也剐。 权持季没把寿材铺子那扇用棺材板改来的拦风门板掩好,因子虚睡个大早起来,棺材铺子灌进了扎脚的沙。 因子虚赤着脚对着风把沙子往外面扫,动作甚是标准,头埋在胸前,笤帚用力挥着。 他眼角余光看见了权持季的鞋,叹了一口气,撒气似的,笤帚挥得更加用力了,黄沙劈里啪啦地往权持季的脸上砸。 权持季迎面刮来乱沙,他弯了腰,这才可以进门,猛一把攥住因子虚的手一提,死死的捏着他的手筋。 因子虚吃痛,权持季力气大,他是挣不开的,但他实在忍不得疼,因子虚这才浮夸地叫唤了一声,轻轻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刮子,完全不要面子道:“在下该死,没看见您呢,先生。” 权持季上下打量着他一眼,目光留在他的手上。 因子虚的手长的是真好,修长葱青,完全不像吃苦受累挥笤帚的。 “先生,”因子虚问:“你再盯着在下的手,在下就不免怀疑你是看上了在下的金戒指还是要和在下十指相扣?” 权持季说:“我是要挑断你的手筋。” 因子虚真诚地说:“别闹,这青天白日的,我的惨叫声很大,让旁人看见了要误会的。” 权持季终于放开了因子虚的腕子,眼神不加掩饰地打量着棺材铺子,最后目光落在了垂着脑袋的因子虚后颈上。 因子虚抬头,油腻腻的刘海堆到了鼻梁,好像是睡不醒的样子:“先生大驾光临,干什么?” 权持季打着马虎眼:“因老板打开大门做生意,这样遮遮掩掩,是怕我看见什么吗。” “噢噢噢!!!”因子虚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着权持季重重地一锤手心:“先生是要谈生意啊,先生来来来,在下看看……像您这样的雄壮好男儿……” 权持季默不作声,只是盯他。 因子虚背后发毛,但他就喜欢看权持季恼了的样子,因而继续胡乱拍着马屁:“身量高,哇……” 因子虚伸手拍了拍权持季的胸,真诚赞道:“先生的胸,真结实。” 最后,因子虚满嘴跑火车,竖起大拇指慷慨激帛地大声总结道:“先生这样的,就算烧成灰也比别人重,裹张草席都要找张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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