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兰殊如何安慰,林羡玉还是难过。 “如果我那天没有讥讽陆扶京,今天的事或许不会发生,我……” 他无助地想:怎么办啊,赫连洲。 赫连洲,我该怎么办? 我还没有见到你,我还没带你看祁国春天的桃花,还没带你看过花灯节,我们还有好多事没有做,我们还没白头到老。 绝望之际,他听见地窖的入口处传来脚步声,下一刻,门口的重物被人移开。 有人发现地窖了! 侯府的人都僵住了,所有人都敛声屏息,惊恐地缩在一起,仰头望向窖口。 林羡玉立即起身,挡在所有人面前。 他左手握住腰间的小荷包,右手拿着一柄弯刃匕首,他告诉自己:林羡玉,为了赫连洲,你宁死也不能被他们抓住。 若他们攻进来,你必须自尽。 否则所有人都会被你拖累。 林羡玉眼里噙着泪,握紧了匕首。 地窖入口的门板被人掀开,一阵尘土落了进来,随后有人举着火把映照窖口。 林羡玉抬起头,看到了赫连洲。 “玉儿别怕,是我。” 匕首咣当坠地,林羡玉呆呆地望着那张让他魂牵梦绕的脸,眉眼依旧英武,带着让他心安的气势,出现在地窖入口。 是梦吗? 赫连洲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赫连洲像是能读懂他的心声一样,朝他伸出手,柔声道:“不是梦,玉儿。” 只是听到赫连洲的声音,林羡玉就变得无比委屈,他顺着木梯爬出来,扑到赫连洲的怀里,紧紧抱住赫连洲的脖子。 “辛苦玉儿了。” 林羡玉哭着说:“一定是梦,你怎么从我的梦里跑出来了?我是死了吗?” 赫连洲将他拥进怀中,掌心摩挲着他的后背:“我说过,我会护玉儿周全的。”
第75章 林羡玉把脸埋在赫连洲的肩头。 赫连洲总在他最危急的时刻出现, 救他于水火之中,原本濒临绝望的心再一次复活,怦怦跳动, 恢复了生机。 “玉儿乖。”赫连洲轻声安抚他。 一旁的太子陆启面若死灰。 他早就在瑄王府里安插了细作, 知道两个皇子今夜要对恭远侯府动手,明月高悬时, 他稳坐东宫,拿着价值连城的翡翠龙纹杯, 呷了一口茶, 坐山观虎斗。 过了今夜, 不管是陆谵还是陆瑄, 亦或是林羡玉,都成不了他的威胁。 谁知没过多久, 城门忽然被人破开。 消息传到东宫时,陆启勃然大怒,摔了翡翠杯:“北境兵未免太猖狂了!竟敢破我京师大门, 御林军就位!” 可京师都统仓惶来报:殿下,破城门的不是北境军, 是……是邓大将军! 陆启愣在原地,“什么?” 都统扶好头上的红缨战盔,神色未定:“卑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邓大将军竟杀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人!” “什么人?” “北、北境, 永观帝。” 在陆启故意掩盖风声的三个月里,赫连洲也在掩盖风声, 暗中与邓烽勾结。 陆启始料未及,被邓烽打了个措手不及, 邓烽打着“平二王之乱”的名义冲进京城,陆启无可奈何,只能配合,当夜他亲率御林军奔赴恭远侯府,当众将陆谵和陆瑄抓获。 赫连洲全程没有出面。他先用满鹘逼退邓烽,又在皇室放松警惕时,转而勾结邓烽,不知他以何种利益诱惑,竟让不可一世的邓烽为他所用,成了他的挡箭牌。 至此,陆启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他若不服,便是支持陆谵和陆瑄夜袭恭远侯府,他不能、也不愿担这个责任。 月色凉如水,一场恶战刚刚结束,空气中还飘散着些缕危险的血腥味,赫连洲低头耐心地安抚好林羡玉的情绪,等林羡玉缓过来,他才起身望向陆启:“太子有何表态?” 陆启身形微晃,完全被压制住。 他之前从未和赫连洲正面交锋过,只知道赫连洲还是怀陵王的时候就勇猛无比,十几年前横空出世,一举逆转北境的长久颓势。 赫连洲上位之后颁布了许多政令,几乎都是惠民利民、甚至不惜牺牲赫连氏的利益——为了开垦田土,赫连洲查抄了许多亲王之前侵占的田地,交还给百姓——陆启起初听闻时,只觉得可笑,赫连洲若继续下去,只会因小失大,农户和牧民最是愚昧无知的,对他们好,他们也不知感恩,然而一再损害贵族的利益,却会动摇朝纲,使得诸侯异动,皇位不稳。 他本以为赫连洲迟早自取灭亡。 谁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赫连洲竟勾连邓烽,破开了祁国的国门。 陆启颤声道:“传本宫口谕——” 常侍立即走了上来。 “皇子陆瑄、陆谵,为己谋私,戕害北境皇后,破坏两国邦交,依律当处以斩刑,现羁押进刑部大牢,择日受审。” 陆启闭上双眼,强忍住愤恨。 听到“斩刑”二字,林羡玉睫毛微抖。 扶京哥哥…… 赫连洲道:“朕为护皇后周全,随邓大将军前来,如今暴乱平息,侯府外的残局还请太子收拾干净,以免惊扰了皇后。” “这是自然,”太子立即说:“陆瑄和陆谵被私欲冲昏了头,做出这等事,实在令皇室汗颜,我替他们向皇后娘娘道歉。” 林羡玉偏过头去。 太子讪然退下。 他命人绑了陆谵和陆瑄,押送回刑部,其余兵将皆囚于城南大牢。 乌力罕受了点小伤,随意包扎了两下,在府外清点完伤亡人数。 至此,今夜的暴乱才落下帷幕。 赫连洲回过身,朝着林羡玉微微一笑,林羡玉又扑了上来,刚要掉眼泪,又想起爹娘,连忙对着地窖口喊:“爹爹,娘亲,外面已经安全了。” 很快,家仆们扶着林守言和范文瑛走出来,林守言见到赫连洲时一愣,他虽然从未见过赫连洲,最多只是听说过怀陵王无往不胜的事迹,但只需一眼,他便可确认:此人就是永观帝赫连洲。 是他儿子的夫婿。 赫连洲穿着一身绣金的龙纹锦袍,衣摆上那抹若隐若见的腾云升龙纹,在暗夜中显得尤其华贵,他长身而立,朝阶下的人抬了抬手,便陆续有灯笼亮起,将灰蒙蒙的地窖映照得十分亮堂。 林守言和范文瑛还没从方才的兵戎相见中缓过神来,又猛然见到赫连洲,心中惧怕又难堪,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还是赫连洲先向他们屈身行礼。 “小婿见过岳父、岳母。” 林羡玉在一旁听着,忽然有点害羞,揪了揪赫连洲的衣摆,说:“不要说岳父岳母,我又不是姑娘家。” 赫连洲眉梢微挑,笑着问:“那我该怎么说?” 林羡玉语塞。 不是岳父岳母,也不是公婆。 反正怎么都是别扭的。 林守言已经无暇注意面前两人的打情骂俏,握住范文瑛的手腕就准备一同跪下,“参、参见圣——” 话音未落,就被赫连洲上前一步扶住。 “二老不必行礼,从今往后都不用。” 林守言面色沉滞,复杂难言。 赫连洲收回手,语气缓和恭敬:“今晚之事已经解决,岳父岳母不必担忧,朝廷不会再生事端,也不敢再殃及恭远侯府,外面的事有太子收拾,天色不早了,二老又受了惊吓,还是早点歇息为好。” 赫连洲一来,林羡玉就下意识做甩手掌柜,都忘了这是他家,听完了赫连洲的话才反应过来,连忙扶住范文瑛的手臂:“是啊,爹爹娘亲,你们还是早点歇息吧,今晚的事,我明天再跟你们解释。” 范文瑛还是惧怕赫连洲,几乎不敢动,直到林守言朝她使了个眼神,她才挪动步伐,朝着赫连洲行了个礼:“谢圣上相救,谢圣上护玉儿周全。” “二老养育出玉儿,该道谢的是小婿。” 林羡玉听了,忍不住翘起嘴角。 送走林守言和范文瑛之后,侯府的其他人陆陆续续走了出来,最后是兰殊和阿南,兰殊歉疚道:“皇上,微臣决断失误,没能保护好大人,还是让您出面了。” “时局瞬息万变,兰先生不必自责。” 林羡玉问:“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赫连洲简单说了前因后果,又喊来乌力罕汇报伤亡情况,乌力罕的脑门上和胳膊上都绑着纱布,依旧生龙活虎,听到赫连洲的召唤,他一路跑来,汇报道:回圣上、大人,因为太子的御林军来得及时,西帐营的刀盾兵又是万里挑一的勇猛精干,最终伤亡并不严重。 林羡玉松了口气,连忙说:“受伤的士兵就留在府里静养,不要动身去城外了。” 乌力罕说:“这不方便吧。” “没关系,”林羡玉摇头道:“后院还有一排空厢房,多安置几张床,让他们好好养伤,吃穿用度都记在我的账上。” 乌力罕望向赫连洲,赫连洲说:“大人怎么说,就怎么做。” “是。”乌力罕说。 兰先生朝乌力罕和阿南使了个眼神,几人便识趣地离开了,只留下赫连洲和林羡玉两人。 林羡玉的眉头还是紧锁着,他在想邓烽归顺赫连洲一事,这样的大事,赫连洲从未和他提起过,他有些不满。 赫连洲仿佛真的能读出他的心声,俯身用指腹揉了揉林羡玉的眉心,解释道:“不是不想事先告诉玉儿,只是一封信从北境抵达祁国,有太多未知的变故,若邓烽归顺一事被陆氏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林羡玉点了点头,又问:“你许了邓烽什么样的好处?” “我一统南北时,封他为岭川王,管辖三州。” “你不怕他将来拥兵自重?” “怕,但有得必有失,在察觉到陆谵和陆瑄的企图时,我必须做出抉择。” 林羡玉抬头看他。 纷乱跌宕的一夜,直到此刻,他才有时间静静地凝望着赫连洲的脸。 赫连洲将他揽进怀中。 “我做得不好……”林羡玉哽咽道。 “人心最难揣度,玉儿已经尽力了,没有人会责怪玉儿的。” 林羡玉把脸埋在赫连洲的颈窝处,抽噎了好一会儿,低落的情绪才缓慢回升,他伸手圈住赫连洲的脖子,闷声说:“要抱。” 赫连洲将他打横抱起。 双腿悬了空,心却落了地。 林羡玉泪眼婆娑地看着赫连洲的侧脸,赫连洲朝他笑:“玉儿,往哪里走?” 林羡玉指了个方向。 赫连洲便抱着他径直走去,柔声问:“是玉儿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吗?” “是。” “这三个月,玉儿都是自己睡的吗?” 林羡玉摇头,赫连洲猛然停住。 “和小荷包一起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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