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胧胧间,他开始觉得浑身发冷。 三月了,又是盖的新棉被,应该不会这么冷吧? 为什么越睡越冷呢? 他只得慢慢挪动身子往张鸣曦身边靠近,汲取他的热源。 张鸣曦沉沉睡着,打着细细的呼噜。 为了娶亲,他忙了好几天。 昨晚喝了酒,又酣畅淋漓的发挥了一场,放松下来后竟睡得昏天黑地,浑然不知身边还睡了一个人! 白竹又疼,又冷,又口渴,想爬起来倒水喝却动不了。 他吸气又吸气,再三给自己打气,才鼓起勇气轻轻地推着张鸣曦。 张鸣曦睡得死狗似的,任凭他怎么推都像失去知觉似的一动不动。 白竹以为自己使劲推了,其实并不敢用力,只是轻轻地推着,这么小的力道自然不能让熟睡的人醒来。 白竹松开手,只得作罢,轻轻地叹了口气又贴着他躺了下来。 “咋了?”张鸣曦突然惊醒了,迷迷糊糊的伸手往白竹身上摸去。 那样推他都推不醒,轻轻叹口气却把他吵醒了,什么怪人! 白竹吓得瑟缩了一下,身子忙往后退了退,轻声说:“下雨了吗?好冷!” “没有啊!怎么会冷呢?我还觉得热呢!觉得冷就靠近我点,我给你捂!”张鸣曦睡得迷迷糊糊的,躺下来伸手往他身上搂去。 “呀!怎么这么烫!”张鸣曦手刚碰到他身子,惊得叫了一声。 “怎么回事?你发烧了?”他瞌睡都吓跑了,一翻身坐起来,摸到床头,摸起桌上的火石,把煤油灯点着,端着灯凑到他跟前细看。 白竹仰面躺着,头发披散在枕头上,一张尖尖的小黑脸红透了,呼出的气都是烫的。 果然是发烧了! 这小哥儿身体真的好差,成亲的第一天就病了!是不是因为白天光着脚没穿鞋,冷着了?他一边想着,一边放下油灯,站在地上开始穿衣服。。 “你去哪里?”听到动静,白竹闭着眼睛,小声问道。 “我去喊娘!”半夜被吵醒,张鸣曦有点不高兴,见他发烧又担心,说话的语气不太好,有点冲。 白竹本想让他倒碗水喝,见他不高兴,不敢说了,抿抿唇,不做声。 张鸣曦穿着长袍,来不及扣扣子,双手拢着,趿拉着布鞋,往院子里跑去。 他跑到胡秋月的卧房前,使劲拍着门,大声喊道:“娘!娘!” 胡秋月忙了几天,今天喜事忙完,了却一件大事,正自好睡,张鸣曦喊了好几声才把她喊醒。 半夜来喊她,总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心里一“咯噔”,一边坐起来穿衣服,一边忙问:“怎么了?” 张鸣曦听见他娘的声音,似乎有了主心骨,忙道:“娘,你快来看看,竹子发烧了!” “怎么半夜发烧了?”胡秋月心里迷迷糊糊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没有细问,赶紧起来过去看。 新房里点着煤油灯,她一进去就看见白竹直挺挺的躺在床尾,面色潮红,呼吸很重。 她伸手摸了一下白竹的额头,烫得手疼! 她忙道:“怎么突然发烧了?身上有哪里疼吗?” 白竹摇摇头,这让他如何说得出口? 胡秋月见他说没有哪里疼,想到之前听人说白竹在白大毛家过得很苦,身子被熬坏了。这下一见,果然身子太差了,才进门一天,无缘无故半夜发烧! 可是人已经娶进来了,总不能不管吧! 她心里不痛快,语气冷淡了一些,态度还不算太坏。转头对张鸣曦说:“你快去请村里的王郎中来看看,这样烧下去恐怕人要烧坏了。” 第 17章第一次喝糖水 张鸣曦犹豫了一下,想着半夜找郎中,黑灯瞎火的,怕人家不愿意来,听他娘说怕人烧坏了,就顾不了许多,忙答应了一声,穿好衣服就要出去。 白竹想着半夜去找郎中像什么话,若是被外人知道成亲当夜身上受伤,恐怕要被嘲笑一辈子,以后还怎么见人?忙壮起胆子道:“娘,让他不要去!” 胡秋月拧眉望着他,心想这个哥儿怎么这么多事?半夜发烧还不让找郎中,如果烧出问题来岂不是人财两空? 不过,她素来心疼儿女,为人又不刻薄。纵使半夜被吵醒,见白竹发烧,还是心疼着急居多。 她以为白竹是怕花钱,舍不得找郎中,温言劝道:“你发烧了,让郎中来看看,抓两副药吃,先退了烧再说。” 白竹摇头,又羞又窘,犹豫再三,轻声对张鸣曦说:“你出去一下,我和娘说句话。” 张鸣曦想着什么话不能当面说,还要他出去? 看在他生病发烧的份上,不和他计较吧! 他也没有走远,就站在门外。 白竹见他出去了,扭捏半天才小声说:“娘,我好像受伤了,身上流血了。外人看见像什么话?不要去找郎中了吧!” 张鸣曦虽然在门外,但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房里说话的声音再小他也听得清清楚楚。 他身躯一震,想起了昨夜的事情。 想到自己的粗暴,自己的没完没了,只顾自己,压根就没有注意到白竹,不由得无地自容! 他自己啥都不懂,喝了酒冲动,做事不知轻重,让白竹受伤了! 肯定是受伤引起的发烧,听他说还流血了,那一定伤得不轻。 自己却嫌他身体不好,嫌他半夜吵醒了自己,殊不知,始作俑者正是他自己! 想到刚被吵醒时,心里不痛快,冲他说话态度不好,他惭愧不已,几步冲进房里,一叠连声的问道:“你流血了?严不严重?怎么不告诉我?” 白竹好想翻个白眼给他:推都推不醒,怎么告诉你啊? 可是他不敢说,甚至连不高兴的神情都不敢有。 怕张鸣曦会骂他,他抿着唇,不做声。 胡秋月乍一听他流血了,吃了一惊。见他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受伤,她自己是过来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明白过来后,她第一反应和张鸣曦一模一样,为刚才心里那点对白竹隐秘的不满感到羞愧。 她在心里鄙视了自己一下:到底不是自己生的,没有那么心疼,有点风吹草动,不问青红皂白的就赖白竹,怪他自己身体差! 这样一想,更觉得白竹可怜可爱。 她狠狠瞪了一眼张鸣曦,骂道:“臭小子,没轻没重!还不快去烧点热水来给他洗洗!” 张鸣曦满脸通红,这种事又不好解释,只得扭捏着去了。 白竹口渴得很,却不敢让胡秋月倒水给他喝,只得不停的舔嘴唇。 胡秋月刚才冤枉了他,心里正内疚呢!恨不得为他做点什么来减轻内心的愧疚,见他舔嘴唇,忙问道:“口渴吗?要不要喝水?” 白竹不好意思说要喝水,只轻轻点了点头。 胡秋月忙站起来道:“等着,我去倒。灶屋的瓦罐上温着热水呢!” 说着,顾不得年纪大,顾不得外面黑看不清,马上往外跑。 白竹见自己深更半夜把一家人吵起来,一开始心里非常不安,生怕他们一生气要打骂自己。 又见婆婆和相公两个人围着自己转,不但没有责怪自己,反倒非常担心,心里既感动又甜丝丝的。 不多时,胡秋月端着一碗热水,张鸣曦端着一盆水一起进来了。 胡秋月回头没好气地对张鸣曦道:“过来扶着他喝水!” 张鸣曦放下木盆,闷闷的坐到床尾,打算扶起白竹,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喝水。 白竹见他靠过来,一下子紧张起来,忙道:“不用过来,我自己能喝的。” 说着,就想挣扎着坐起来,可是一动就扯得伤口疼,他怕胡秋月担心,强自忍着,咬牙慢吞吞地侧身坐起来,拿过褂子披在身上。 胡秋月见他只是微微皱眉,没有其他痛苦的表情,以为伤情不重,就没有再叫张鸣曦去扶,自己端着碗,送到他嘴边,温言道:“好孩子,快喝水!” 白竹口渴得很,伸出一只手扶着碗边,凑过去喝了一大口。 是甜的! 水里放了糖! 糖可是金贵东西,乡下人可舍不得吃! 娘生病时喝那么苦的药都舍不得喝一口淡糖水压压,他婆婆竟然给他泡了这么大一碗浓糖水! 白竹心中感动,小鹿似的大眼睛瞪圆了,水润润地望着胡秋月叫了一声娘。 胡秋月心地善良,为刚才嫌弃他羞愧,恨不得多为他做点什么,这时见他喊娘,怎么会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她心里发软,伸手揩去他嘴边的水渍,先“哎”了一声,才温言笑道:“快趁热喝,喝完了我给你擦身子。” 张鸣曦一看见白竹含着水光的大眼睛,就有点犯迷糊。 他迷迷瞪瞪的走过来,伸手扶着碗,道:“娘,我来吧!” 胡秋月缩回手,慈爱的望着白竹。 白竹望着胡秋月慈祥的面容,心中感动,又喊了一声娘,忘了害怕,就着张鸣曦的手,“咕嘟咕嘟”乖乖地把一碗糖水喝光。 胡秋月接过碗,道:“躺下来,我给你洗一下身子。” 张鸣曦把他褂子拿到一边,轻轻抱着他躺下来,给他盖上被子。 不用自己用力,伤口就没有那么疼了。 他翻个身,趴在床上,胡秋月掀开被子要去看他伤口。 他见张鸣曦还站在一边,心想自己伤在那个地方,怎么能让汉子看? 他忙伸手扯着被角,羞红着脸,头埋在枕头上,既不让胡秋月拉开被子,也不说话。 胡秋月见他都趴着了,又不让她掀被子,不免诧异。 望见他羞红的脸,才明白过来,瞪了一眼张鸣曦,道:“杵在这里干什么?把空碗送到灶屋去。” 张鸣曦知道他娘是找借口支开他,不由得心里发闷:这白竹!做都做过了,怎么还不让他看呢? 第 18章 喝退烧药 不过年轻汉子脸皮薄,他们不让他在房里待,他也不好意思赖着不走。 虽然担心着白竹的伤,他还是拿起空碗,飞快地送到灶屋,又几步冲回到房门口,门神一样的杵在门外站岗。 胡秋月这才掀开被子,怕白竹冷,把被角搭在他背上,低头往下一看,屁股上有血糊着,已经干了。 她“啧”了一声,不好说什么,用湿帕子沾水轻轻地润着血迹,再仔细擦拭干净。 白竹趴着一动不动,胡秋月轻轻推开两边,见有撕裂伤,不止一处,那伤处看起来红肿不堪。她心中暗恼张鸣曦鲁莽,手上动作更轻柔了。 好不容易擦洗干净,木盆中的水都变红了。她喊站在门外的儿子:“鸣曦,去把我卧房小桌子上的獾子油拿过来。” 听见要用獾子油,知道伤势不轻,张鸣曦内心懊恼,快步跑去拿獾子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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