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温真聪明啊,别人都说我没有破绽呢。” “你来这里做什么?” 宋琲的眼神飘忽了一下,不再看柳仪温,“我是被派来的。” “你以为我会信吗?”皇帝如此宠爱宋琲,怎么会舍得送他来这么危险的阳昌。 “信不信我都来了,就跟你一样,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要跑来这里。”宋琲还在生气,不过是生气他在队伍出发的几日都躲着自己,生气他不理自己,可是自己还是想要见他。 宋琲怕就这样贸贸然地跑过来,柳仪温还是不理自己,就贴了一张人皮面具,谁知道竟然第一眼就被人家揭穿了。 “我自己你来这里是为了百姓,我也是,我们目的相同,就别不理我了,好不好?”宋琲握着柳仪温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地蹭了蹭,根本不想放手了。 “你刚刚有没有受伤?” 听到柳仪温关心自己,宋琲立刻将衣服撸了上去,努着嘴巴撒娇着,“受伤了,手都破了,可疼了。” 他受得伤可比自己的擦伤严重多了,柳仪温骂了一声,“活该。”可还是心疼地给他上药,用布条包裹起来扎好。 “那些贼匪是什么人啊?是百姓吗?” 宋琲摇了摇头,“就是山匪,专靠打家劫舍为生,从他们口中得知已经打劫了不止我们一个运送物资的队伍了,他们是有组织有纪律的,数量不可估计,这儿百姓肯定也深受其扰,这次不能恋战,只能打退,我已经写了信回京,说明缘由,让他们派人来剿匪。” “希望阳昌的情况能够好一点。” 早晨休整一番,诸位医者也把马车让了出来,让伤员乘坐。 江太医是这群队伍中资历最老最有经验的太医,对大家道:“马上就要到阳昌地界了,大家一定要做好防护措施,我们不能先倒下了。” 有了济城的经验,阳昌官员迅速做出反应 ,已经将那些病患按照病情轻重分别隔离开来了,每家每户都定期撒上醋与石灰粉,由于需求巨大,已经供不应求,宋琲立刻让人将带来的物资分发下去做消毒,但还有人在陆陆续续地被感染。 柳仪温带着一小队做好防护措施进去检查了一番。 患者口吐白沫,脸面潮红高烧不退,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已有不同程度的溃烂,疼得在床上打滚,只能将手脚全部束缚住,就连神智也不清醒,有些情况较轻的还能说出话来。 “第一批出现这种情况的是如何发现的?”柳仪温出来做了清理与消毒,问道。 此等疫病最早是在一个村落发现的,但村子现在都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活下来的寥寥无几,其中一个人道:“是一个猎户在山中打猎许久没有回家,家人出去找,发现他晕死在小溪边,浑身都是溃烂,就把他背了回来,谁知道没几天,他们一家就都出现了这种情况,不到半月就全死了,紧接着村子里也有人陆陆续续的开始有这样的状况,已经死了不少人了,我们这儿的大夫一点办法都没有 。” 患病人员已经被隔离,但还有继续感染,就说明病原体依然存在。 宋琲立刻让人去山中排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江太医根据村民的症状草拟了几份对症下药的方子,柳仪温有不同的想法,几位医者与太医讨论一番后决定再添几味药,然后将汤药分发下去。 此疫病的两大症状是高烧不退与浑身疼痛异常,最终痛苦死去,如果将体温降下来,缓解痛苦,能够好一些。 第一轮汤药灌下去并没有显著的成效,诸位太医与医者大夫都拿出了自己的毕生所学去积极应对。 除了最严重的区域,还有几个感染不同程度的区域需要人手。 “仪温,你和旭阳去西区看看,这里交给我们。”江太医擦了擦额间的汗珠,对柳仪温道。 “是。”柳仪温带着韦旭阳去了西区。 镇上西区感染的人数较少,基本都是居家隔离,病症也不似东区那般严重。 柳仪温与韦旭阳他们做了逐一排查,发现这里的病人神智清晰,身上有几处浅浅的痈疮,还能下地走动,积极地配合治疗之后,竟然有了好转的起色。 “真奇怪,东区与西区挨得这样近,两区域的人时常有来往,西区的情况竟然好这么多。”韦旭阳一边熬药一边疑道,“而且药材也没有怎么变,西区最严重病人的高热都有退下的趋势呢。” 整个阳昌四通八达,人员密集,流通很快,疫病发展的速度也很快,但只有东区最为严重,其他区域只有轻微症状。 大概十一二岁的孩子走了过来,小脸红扑扑的,一点都不像东区的孩子那般干瘦,没有精神,他给他们端来了一碗水,“哥哥,谢谢你们来帮忙,喝点水吧。” “多谢。” 他们接过来喝了一口,韦旭阳砸吧了两下嘴巴,道:“有点甜味儿,你放了糖吗?” 小孩摇了摇头,解释着,“这是西边的山泉水,很甜的,做得饭也格外的好吃,我们这儿的人基本上都喝那里的水,有时间其他村子也会来挑些呢。” “哦哦,真的很甜,这样你们还省的放糖了。”韦旭阳逗着小孩说话。 柳仪温碗中清澈的水陷入了沉思,忽然猛地站起身,拉上韦旭阳,焦急道:“我们得赶紧回去,东区的水不能喝!” 柳仪温火速地跑向东区,大声喊叫不要喝水,又找到了宋琲,和他说了自己的想法,于是立刻带队去检查东区的水源,连县令等身居要职之人都去了,就算有不想去的,怕事躲起来的,也被强压着过去,阳昌管理不善,这些人也逃不了罪责。 大家听到这样的事情一个个都不敢再喝水,里正抖抖索索地将碗放下,“这……我们也做过排查,整个山头都翻了过来,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啊。” “我们刚刚去了西区,那里的情况要好很多,因为他们所食用之水是不一样的,我还问了其他不严重的区域,均是如此,所以才怀疑问题是否出在水源上。” “对啊,我想起来了,”忽然一个年轻的小伙儿道:“我都是去西区挑水喝,他们的水甘甜,比这儿的水质好。” 这么一说,尚且没有感染病症的百姓纷纷表示,确实是如此,他们或多或少都是在别处挑水喝,自家区域的水用得很少。 用了大概半天的时间,宋琲终于在林中泉水的中游找到了一具已经高度腐败的成年野鹿的尸体。 野鹿双目滚圆,爬满了蛆虫,经检测还是生病而死,正巧到在了泉水之中,而那里比较隐蔽,树林阴翳,很难被人发觉,尸体逐渐腐烂,产生有害物质,经过泉水流下,被村民吃进口中,因此被感染疾病。 那个猎户一家恐怕就是吃了同样有病的动物才会如此。 柳仪温曾在古籍上见过,被感染的动物通常会有发狂、双目猩红、口吐粘液等症状,根据这些症状,大肆搜山,将被感染的动物全部抓住,并封锁泉水,自上游清理河道,放入解毒药物。 又花费了大概几日的时间,百姓不再饮用东区的泉水,感染人数大幅度减少。 柳仪温看着药炉,用小扇子轻轻地扇着,额间冒出了细细的汗珠,直接抬手用袖子擦掉,每个人都很忙碌。 虽然有效地抑制住了疫病的传播,但那些已经被感染的人仍然要好好治疗,不然同样会传染给其他人。 宋琲走了过来,将手里的两块烧饼递了过去,“吃点,我瞧你早上就喝了一点稀粥。” 柳仪温摇了摇头,“不用,我不饿,把这些都给百姓吧。” 这段时间,宋琲总觉得柳仪温是在刻意地疏远自己,虽然有治疗疫病的原因无暇顾及,可平时喘口气的功夫和他说话时总是不太理人的模样。 宋琲心中闷闷的,不禁有些生气道:“百姓要紧,你的身体更要紧,医者都倒下了,你让病人怎么办?” 柳仪温这才抬头望向宋琲,摇了摇头,“我是真的不饿。我又不是傻瓜,饿了不知道吃饭的,你吃吧,这些天你也辛苦了,情况怎么样了?” 宋琲太好哄了,柳仪温三两句话就让他心里暖暖的,直接坐在了他的身边,将这些天的进展描述了一下,“林中被感染的动物被抓得差不多了,泉水的毒性消减了许多,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正常食用了。” “那挺好,现在就剩那些已经被感染的人了,如果烧退了就有痊愈的可能。” 虽然这么说,可是每天还是有人死去,甚至还折损了几位医师。 药理治疗是漫长的,年纪大的撑不过去,年纪小的体质差,因为疼痛,因为高热不退而烧死,只有青壮年才能熬一熬,有退热的迹象,但又反反复复。 后来柳仪温发现西区的病人自从喝了几贴药退烧之后就再也没有复发,渐渐地好了起来,尽管依旧体弱,但身上的痈疮在慢慢痊愈,只需要好好调理便可。 不止西区,凡事喝在西区熬煮药物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好转,可能还是水质的原因,于是决定全部用西区的泉水熬煮,终于在第七天,死亡人数锐减。 既然泉水有用,要么是该水中有其他水源没有的东西,要么是水质不一样,于是柳仪温前去西区查看,有几个经常上山的猎户自告奋勇地给他带路。 宋琲得知此事连忙带着人去找他,山路难行,他像护小鸡崽子一样好好地护着柳仪温。 一路上,他们在听猎户讲他们上山打猎的事情,疫病未发生的时候他们也遇到了一些兽性很大的猎物,弄死吃了之后就会浑身难受,但用泉水煮沸,症状就会缓解一些。 柳仪温舀了一瓢泉水,细细地闻着,有一股甘甜的气味,并没有其他特殊的,然而很快,他在清澈可见底的泉水发现了什么,“你看这水里是不是有东西?” 水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随着水流慢慢晃动,宋琲顺着柳仪温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直接踩进了泉水,捞了一把,递给了柳仪温。 这种草形状类似水草,叶子又宛如锯齿,是在百草集上从未见过的一种植物。 柳仪温将水草放在鼻下轻轻地嗅了嗅,有一股甜味儿,和泉水中的气味很是相似,于是放在口中咀嚼了两下。 “快吐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乱吃吗?”宋琲吓得掐住了柳仪温的嘴巴。 柳仪温顺势吐了出来,“这草长在水中,被泉水浸泡,泉水能喝,想来应该并无大碍。” “那也不能贸贸然地放进嘴巴里。” 李携言仔仔细细地看着,忽然道:“这草我见过,我从前和我爹外出谈生意的时候见过有人把这种水草捣碎了喂生病牲口。” “这是什么草?”柳仪温问道。 “不知道。”李携言摇了摇头,“我就是见过,当时还觉得好奇来着就多看了两眼记住了,那草跟这个很像的,也是长在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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