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传言,是个会跳波斯舞的女人。 方始休最后一次同游子意去彩船吃酒,俩人畅饮许久,听琵琶一曲,望妙娘子翩翩起舞。时至傍晚,游子意喝得醉醺醺,看着外面小雨淅淅沥沥。 忽地问道:“我有一事不解,好端端的美人怎么会落水?” 方始休温温道:“美人落水,不如说是美人吃坏了肚子。你还记得太医院的李大人吗?” 游子意问:“偶有听过,李斯。” 方始休点点头:“你可又听闻,李斯家的女儿要与门下侍郎的儿子结亲?” 游子意睁大眼:“还有这事?” 方始休:“自然。” 他斟了杯酒:“原来这里还有陆隼那老家伙掺一脚啊。”陆隼和他爹斗了一辈子,俩人都想做宰相,不想宋祯明那时候请了纪惊风回来。又逢金人求亲,游子意抗旨不接,悔了婚,宜人才没有远去和亲。再后来被贬官去了杭州,纪惊风跟着就要去。只好去请了自己的爹回来做宰相,若不然,如今的宰相就是纪惊风了。 巧得很,妙啊。 “说起纪大人,怎地今日没看见他跟你一起?” 游子意打了个哈欠:“他在啊。”斜眼看向彩船下头,灯笼照不见的地方。 方始休跟着眼神望去,那人站在杨柳树下,在等着谁一样。 “啧……”方始休叹了一声,“你就吃个酒,他都不放心?非要在下头等着,盯着,望着,盼着,何不上来与我们一起?” 游子意哼哼笑了声:“纪大人清高,你懂什么?” 方始休呵道:“是是是,我如何懂啊,游大人有人接,我却没有,不懂啊!” 接人就接人,蹲在下头做甚? 方始休倏地站起来,从桌案上端了碗油炸酥脆的花生米,瞟了眼游子意道:“「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2)我看他是想游大人想得紧。看着那样儿好生孤独,我去会会。” “方始休。”游子意叫住了他,“你讲错了,我瞧着纪大人是想家了。” 方始休伸手指指他:“你这人……总喜欢口是心非。”说着,他扶着楼下了彩船。 游子意挑眉,跟着站在彩船上头抓着栏杆望向下头。 只见方始休端着那碗花生走到纪惊风面前,将碗放在他面前。 ---- (1):出自宋代·释景元《度南明和尚意拟颂》 (2):出自唐代·白居易《长相思》 ==
第二十八章 小游大人 纪惊风蹲在地上缓缓抬头,表情有些不解。方始休用下巴点了点彩船上的游子意,道:“你家主人怕你饿着了,给你送些花生。让你望风景的时候,饿不着自己。” 说罢,纪惊风端着那碗花生站了起来,随后对上方始休的目光。 他垂头审视了会方始休,方始休咂嘴:“纪大人要不你还是蹲着吧。”站起来太高了,看得他脖子酸,连自己的气势都弱了一半。 游子意看了会儿,朝下面的两人招手:“两位好哥哥!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也带人家一个嘛!” 话落,纪惊风的脸色就沉了下去。 方始休急忙喊道:“我可不是什么好哥哥!我年纪比你还小两岁呢!”要是再叫一声哥哥,那纪惊风会不会直接把他按下水去啊? 他上去接人,拉着他的手一路走下船,到岸边时,游子意说走不动了。纪惊风就蹲下给他背了起来。直到两人的影子消失在月色下,细雨朦朦,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夏初,天热,游子意躺在院子里。连廊上的紫藤花已过花期,藤蔓上挂了许多鸟笼。 他连件像样的外衫都没穿,只挂着白色襦衫瘫倒在地板上。 家中仆人偶尔路过,丫鬟瞟了眼面红耳赤,奴仆见了也跟着有些害羞。 那个人仰面朝天,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远处一瞧,白到发光。芸芸在院子里喂鸡,撒了几把玉黍哼起小曲儿。游子意闭上眼,慵懒地躺在地板上。 不想,胳膊一阵疼痛,他睁开眼抽了声:“爹!” 游不疾急忙摆手:“哎呀哎呀,对不住,没看见你。谁让你躺在地上?” 游子意:“……” 他爹在他身旁坐了下来:“纪丞仪要回去了,昨日我们吃酒的时候,他同我说的。” 游子意:“嗯……” 游不疾从袖口了掏出一把葵花籽,慢慢磕了起来:“纪丞仪这辈子算是圆满了,太子太傅,宰相,全都让他做了。要是我,我也能卸甲归田满载而归了。” 游子意:“唔。” 游不疾吐出瓜子壳:“你说他回去了,纪问会不会也跟着回去?” 游子意翻身,枕在他爹的腿上道:“爹,我也要吃。” “哦。”游不疾剥了两颗,丢进他嘴里,“那你觉得这宰相会是谁来做?” 游子意嚼了下:“爹,不够,再给我来两颗。” 游不疾啧了声,将手上还未剥了的瓜子悉数塞进他嘴里气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全给你行了吧!”让他透露一下宰相之位,他还装傻了。宰相不是他,也不是陆隼,那便是纪惊风了。一想,自己一把年纪了,心酸得紧。怎那纪丞仪和他儿子样样都胜于他家,一想还有些不服气,于是他放低声音问游子意。 “你们……就是你和纪问。你们谁,谁那个啊?”总不会同皇帝在的时候一样吧,又在人家身下。 游子意嗯嗯的,嘴里说不出一句话。 “那就是你在上咯?” 游子意皱眉。 “下?” 游子意眨眼。 “行了!你别说了。”游不疾起身离开。 游子意想,一人一次,这是算上还是下? 想着改日再去分个上下,掷骰子也行。又想起杨括,他的心忽地痒痒起来。 不行,他今日就要去找纪惊风。 晚间,游子意还没进纪府大门,就被人拉到一旁的暗巷里。 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清。 游子意笑:“你是不是提前知道点儿什么?就藏在暗处等着我?” 纪惊风摇头,道:“没。” 游子意道:“我看就有。” 纪惊风啃了两口他的脸颊,道:“明日我要送父亲回江南,想带你也去。” “嗯,好啊。” “再过几日,夏季汛期就要来了,我还得去看看。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嗯,行。” “西州新来的货,听说这一次有特别玩意儿,从水路运输,也要去看看。” 他还没说完,游子意就勾上他的脖颈道:“去。” 纪惊风将他的手握紧:“良田制改我也写好了,就在房中。小游大人,你看吗?” 游子意:“看啊。” 俩人抱着啃了会儿,纪惊风忽然道:“还记得那个柴准吗?” 前年的新科状元,有印象。 纪惊风:“他死了。” …… 游子意顿了顿,死了? “意外?” 纪惊风捧着他的脸亲:“嗯,没错。”不待他继续问,他就把人带回了府中。 游子意在恍惚之间,好似看见了纪惊风的笑,十分瘆人。 半年后,兵销革偃,如登春台。 半山腰上走去一人,青山绿水,幽幽峡谷。这是他第一次来到江逐月的坟前,他坐了半响,忽地开口:“逐月,我做到了。” 又过一月,王相行走在朱雀街上,正好遇上前来酒楼用膳的陆隼,俩人打了个照面,一同上了雅间。 俩人的谈话最终绕到了游子意身上。 王相问:“好似近日没怎么看到户部侍郎,是在休沐中吗?” 陆隼夹了菜,答道:“你不知吗?游大人已经辞官,准备回江南了。” 闻言,他顿了顿。 陆隼接着道:“我就没见过做官做成他这样儿的,洒脱罢……”又说不上来的感觉。 王相嗯了声。 回想起游子意曾对他说的话,心头隐隐难受得紧。 “宰相大人年轻,二十二拜相,百姓有福了。”陆隼道。 王相饮了茶:“甚好。” 天青色,万里无云。朱雀街人声鼎沸,听说来了西州的货,还有倭国的,后街开了店铺,京都也要买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了。一打听,东西不贵,平常百姓都能买起得起。 游子意看着店铺,从朱雀街拐进了东街,身旁跟着个人。 “杨括。” “杨括,杨括……” 他停下脚步看见前头商铺是卖琥珀,还有玉石的,于是对着他说道:“我瞧着那红色琥珀还挺好看的,可惜今日出门忘记带钱袋了。不知杨公子,可否为我送一块呢?” 纪惊风抬眼看去,走到那铺子跟前:“好。”他抬手犹豫了一下,在几块琥珀之间来回徘徊,最后捡起一块琥珀问他:“这个?” 游子意啧了声:“不是,是红色的,不是青色。” 纪惊风点点头,放下那块琥珀后又犹豫了,跟着牵强地扯了扯嘴角:“要不都买了罢,都好看。” 游子意摆手:“买那么多干什么,宰相大人家里有万贯家财吗?”说着,捡起第二块琥珀递给老板,“请帮我包起来。” 他道:“这块就当作是我送给杨括的罢。” 纪惊风浅浅提笑:“好。” 虹销雨霁,彩彻云衢,那道斑斓的光落在两人身上。 ——正文完—— ----
正文完结,番外掉落!!! 番外篇 番外篇 这日下朝后,忽然下起了小雨。 纪惊风从红墙宫门出来的时候,一辆马车迎了上前,车帘子掀开,那人撑着纸伞走了下来。 游子意将伞举过他的头顶,道:“纪大人,去哪儿啊?” 纪惊风微微一笑:“回家。” “回家?鄙人马车空着,眼看这雨下得越来越大了,不如我送纪大人回府罢?”他两眼勾了勾,肩膀贴上纪惊风。 纪惊风接过他手中的纸伞:“劳烦子意郎君了。”说着,他先把人拉进了马车,还没坐稳,就堵着人的嘴亲了个遍,唇角微扬:“专程来接我的?” 游子意窝在他的怀中,点点头:“下雨了,怕你回不来。” 从前是纪惊风接他,现在成了游子意每日来接他下朝。 俩人腻歪了会,游子意听着纪惊风说今日朝上议论商铺要改制,又说方始休被群臣催着要立后妃。 一路上商讨对策,想着帮方始休躲过这一劫。 从马车下来后,俩人一起进了纪府。 如今他已轻车熟路地进出这里了,府中仆人知道他与纪惊风的关系匪浅。从外头传来的话也听得不少了,偶尔站在远处打量他,总瞧着弱不经风的。 游子意在纪府吃了晚膳,打算回去了,纪惊风盯了会他,道:“今日这么晚了,就不走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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