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游子意又从府里走了出来,站在门口望了会,芸芸也跟着站到门前。 她问:“子意,你在看什么呢?” 游子意拉过芸芸,把她抱在怀中,脑袋靠在她的肩上,带着撒娇的意味道:“娘啊!子意头好疼哦。” 芸芸笑起来,伸手摸他的脸颊:“不痛不痛,给子意吹吹。” 游子意轻声问她:“娘,要是我不做官了,咱们回越州老家如何?” 芸芸瞪大眼:“为何?子意不喜欢京都吗?” 游子意摇头。 芸芸道:“不是的话,那为什么要回越州?” 游子意叹口气:“京都很好,只是子意想回家了。” 芸芸温柔的摸摸他的脑袋:“儿子想回家那我们就回家。” 他开怀一笑,再次跟她撒娇:“娘,娘,娘啊,好想就这样一直被娘抱着。” 世间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此刻了罢,游子意想,往后再也不要回头看了。 忽地,芸芸又道:“问问也喜欢这样看。” “问问?” 芸芸:“纪大人啊,也喜欢跟你一样站在咱们家门口看着外头。你们在看什么呀?” 看什么? 他是在看芸芸放走的那些鸟,总是隔三差五就飞回来。也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为府里有颗巨大的紫藤花树,所以在上面筑了巢,不想走罢。 可方才她说,纪问也时常站在这里看,纪问,他……在看什么? 游子意蓦地一怔:“娘,你说纪大人经常站在我们家门口?” 芸芸点头:“他就这样。”她松开游子意,朝前垮了一步,走到石狮子旁边蹲下,两手托着下巴道:“这样蹲着看的,又这样,这样,这样看。”她站起来,学着纪惊风的模样,背着手眺望远处。 游子意一惊,半响就没说话。 “爹!”他忽地朝府里喊了声,“爹你快把娘接回去,我要出门了!” 游不疾从假山盆景拐过来,急急忙忙地赶着:“来了来了!哎哟!你是要累死你爹啊!” 游子意勾上游不疾的肩,笑道:“今晚我不回来,别给我留门啊,我去吃酒。” 游不疾牵起芸芸:“不回来?” “嗯!”他点头。 游不疾:“给你留个后门儿,万一你小子又回来了,府里人都睡了,谁给你开门?别爬墙啊,先说好,没人去捞你。” 从前爬墙捞人的都是江逐月。 游子意笑着又点头:“是是是!谨记父亲大人的教诲!” 他抬手摸摸芸芸的头发,弯腰垂头看着她道:“娘,我明早回来给你买你最爱吃的酥饼,你要听爹的话,知道吗?” 游不疾呸了声:“你先听你爹的话罢!”转身拉着芸芸温柔道:“芸娘,咱们别理他,回去罢。” 他是笑着走的。 纪惊风站在暗处盯了许久,游子意笑的那一幕,反反复复涌上脑中。 游子意在前头走,他在身后跟着。 中间隔了很宽的距离,他小心翼翼地,怕走快了,又怕慢了,靠近一点又停下脚步。 直到看见他拐进一处阴暗的巷口,他的身影消失了。 纪惊风赶上前,忽然被一双手推开。 哐—— 他猛地回头,看见游子意就在面前,朝他打量。 “纪大人,你跟着我干什么?” ---- ==
第二十六章 路归路 “桥归桥。” “不!” 纪惊风抬脚上前,一把拉起他的手,反手扣在身后将其抵在墙上,伸出一条腿将他的脚分开。 “你说桥归桥,路归路。你说往后都不要找你了,你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说的这些话我都不要听!”他抱紧游子意的脖颈,声音弱了下去,“我错了,子意。你不要生气了还不好,你若是气不过就打我,我皮糙肉厚,你怎么打都行!” 游子意侧眸,耳边热气呼出,他愣是懵了。 还未来得及开口,忽然听见刀锋擦着石墙划过的声音,瞥眼间,两道黑影就落了下来。不等俩人反应,长刀刺向他们。 刷—— 咚咚。 纪惊风抄起一旁的篓子朝那俩黑影扔了过去,趁他们躲避之际,又把游子意拉到了身后。 “快躲开!”他喊道。 用力推了他一把,游子意被推到巷口。 黑影见势,立即追了上去。 从前,江逐月笑他,说文官一股子书生的酸臭味,还说乔倬言酸就算了,人家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他游子意为何也这么酸,让他跟着自己和他大哥一起去校场骑马射箭。 他瘫在茶楼雅间,靠着栏杆望向朱雀街的方向,浅浅一笑:“人家体弱,弱柳扶风,拿不起弓箭嘛!这不是还有同殊保护我吗?” 今日他忽地就后悔了,踉跄几步,眼见尖刀快要刺向纪惊风,他猛然朝那黑影撞了上去。 纪惊风不知哪里学的武艺,他倒是厉害,一个人打两个人,还夺了刀,反手刺破了那人的肚子。 游子意愕然,他连一点儿活路都不给那俩人留,于是朝他喊道:“留活口!” 这两人一看就是冲自己来的,得从他们口中撬出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可纪惊风那里听得进话,他杀疯了。 霎那间,一黑影见势不妙,就要逃走,纪惊风反手对准他的大腿,甩刀刺了进去。 “啊——” 一声破空的嘶吼声惊了雀。 黑影蒙面人跪倒在地,痛苦地捂住大腿。 这场面似曾相识,游子意觉得时空倒流,好像在哪里经历过一般。他急忙上前揪住那人的衣领问道:“谁派你来的?谁的命令?你们的目的是我对不对?” 黑影蒙面人闷声不答,翻身就要跑。 纪惊风慢步走上来,眼睛发红,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冷声问道:“你是王相的人?” 声音冰凉,不带一丝温度,他慢慢蹲下,一把揪起他的头发,把面纱掀了下来,定睛一看,却不是他所熟识的王相身边的人,故问道:“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游子意屏气凝神,脑中思索着在朝中不满他的人。想了半会儿,忽地放弃。 实在太多了,不知是哪一个。 黑衣人啐了口血,不答,直勾勾地盯向游子意。 纪惊风垂眸,再次提起他的头问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是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依旧不答,朝游子意喷了口血。 只一瞬间,游子意脸上沾满了鲜血。 刚想伸手擦就看见纪惊风手背青筋暴起,捏紧头发,重重地将黑衣人的脑袋朝地面狠狠砸去。 “是谁?” 砰砰—— “是谁派你来的?” 嗙—— “不说是吧?” 哐哧一声,他用力将头颅拍在墙上,游子意看得心惊肉跳。一时间吓得愣在一旁,瞳孔微颤。 那一侧身体陷在巷子黑暗中的纪惊风,脸上是什么表情?他看不清,他只觉得此刻的他,根本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纪惊风。纪惊风早想将人弄死,从出现的那一刻,刺杀游子意的那一刹那,还有便是他吐了游子意一脸血的时候。 谁敢碰他的人,谁就得死。 游子意拉住纪惊风的宽袖,用力吼道:“别打了!他已经不行了!再这么打下去,人都死了如何问得清楚幕后操纵者!” 纪惊风瞥眼,将黑衣人甩在一旁,身上的白衣被喷溅的血浸湿,一时间,脑子里混乱不堪。 纪惊风再次蹲下,将插|进他腿上的尖刀拔|了出来。 明明已经给过他机会了,如此冥顽不灵,那便只好送他上路了。他踩在那人身上,冷道:“你没有机会了。” “不——”那人声音嘶哑,吼道。 “我不想死!” “我说!我说!” 纪惊风的手顿了顿,游子意喊道:“别杀他!” 黑衣人晃悠悠地跪了起来,声音羸弱,嘴唇微动。 游子意听得不仔细,又蹲下来问:“你说什么?” 黑衣人喃喃一声:“我……我。” 游子意凑近他:“谁?” 黑衣人继续道:“大人……要你死……” 他到底在说什么,根本听不清,游子意偏过头,将耳朵附在他嘴边。 忽地,那人的手瞬间从身后朝他撒来石灰粉,一把短匕|首从袖口里落到他手中。眼看就要朝游子意的脖颈刺了去,千钧一发之际,一双大手将他挡在了身后,石灰撒下,匕|首插|进了纪惊风的心口。 黑衣人狂笑起来。 纪惊风抬袖拂去石灰散,再次睁眼时,眼角溢出红色的血。 光淡了下去,冷峭的眼神从他身上穿过,游子意心头猛地一紧,心跳加快。 他听见纪惊风惊悚地笑声低沉回荡,他就像地狱来的勾魂使者,对着那人嘁了声。 而后,他将心口的短匕拔|出,握住匕首横切两刀,直接将黑衣人的喉管划开了。黑衣人痛苦地倒在地上吐血,嘴里发出呜呜的响声。 就像那临死之际的麋鹿,抽动了两下身体,便不动了。 鲜血染红了白衣,黑暗中绽放着地狱之花,纪惊风直直跪倒,呕出黑色淤血,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的血腥味,那微弱的气息声落入游子意的耳中。 他从地上爬起来,望着他身后的光,奔了上去。 “纪问——”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胸腔共鸣,听见雪落砸得他的骨头生疼,听见在这阴湿的巷口外的街上涌动的人流声。急促,失控,恐惧,他用力抱了上去,在最后一刻,在纪惊风将要倒地在地上的那一瞬间,接住了他。 “纪问!” “纪问!” 游子意喊着他的名字,捂着他身上流出的带着滚烫温度的心口,失声涕泪。 他真的后悔了,他为何要让纪惊风留下活口,既然这人是来杀自己的,定然就是以命博命的亡徒。 他回想起西州的那头狼,差点儿要他命的狼。 游子意捡起匕|首背着纪惊风出了巷口,地上的刀刃被他踢到一旁发出哐当的声音,他奔跑在大雪中,沿途去敲医馆。 终于在一家医馆停了下来,他从腰间取出黄金,把匕|首放在桌上,要他们救人。若是救不活,便都将他们全都杀了。 郎中和掌柜的吓得一抖,连忙引路将人抬去了后面厢房。 直到郎中脱去纪惊风的襦衣,那背上惨不忍睹的四道伤疤显现出来,四道,一道不多,一道不少。划痕很深,想必受伤时一定是皮肉分离,筋都裂开了。 他站在一旁仿佛脚下一空,落下深渊。 他为何会受这么重的伤? 等整个背完全展露在眼前时,那道伤痕延伸至后脖颈,直到他的肩膀处。游子意不由得睁大双眼,怕自己看错,怕自己看漏了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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