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寄望于时间,再铭心刻骨的爱意也会被时间消磨,再撕心裂肺的伤痛也会被时间抚平,时间既能治愈一切,也能摧毁一切。 柳翠微情不自禁地抱住扶桑,在他耳边道:“我们都要好好的,希望此生还有机会再见。” 扶桑回抱住她,带着微弱的哭腔道:“一定会再见的。” 由于扶桑精力不济,这次来之不易的重逢并未持续太久,但两个人都从这次仓促的会面中收获了弥足珍贵的慰藉。 都云谏就没那么舒心了,他巴巴地来一趟,却连句话都没跟扶桑说上就打道回府了。 柳翠微和他面对面坐着,见他面色不佳,便幸灾乐祸道:“你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 都云谏撩起眼皮睨她一眼,不答反问:“你跟扶桑聊了什么?” “他问我过得好不好,许是担心你苛待了我。” “你如何答的?” “自然是狠夸了你一顿,我总不能在外人面前说你的坏话,尤其……” 她忽然停住不说了,都云谏看着她追问:“尤其什么?” 柳翠微道:“他是你求而不得的一缕月光,你定然希望你在他心目中是个可信、可靠、可亲、可爱的好男人,我岂敢说你一点不好?” 都云谏嗤笑道:“你未免也太抬举他了,不过是个出身低贱的奴婢而已,除了那副好皮囊,他就是个又蠢又笨的废物。” “我当时真该给你一面镜子,让你看看你看他的眼神有多炙热、多贪婪。”柳翠微似笑非笑,“都郎,没人比我更清楚你有多想得到他,你又何必跟我装模作样呢?” 不可告人的心思被无情拆穿,都云谏却并未恼羞成怒,默然片刻,他双目炯炯地逼视着柳翠微,沉声道:“你愿意帮我吗?” 柳翠微明知故问:“帮你什么?” 都云谏道:“我这辈子向来心想事成,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柳扶桑是第一个。过去是碍于澹台折玉,而今澹台折玉已经死了,我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我必须得到他。” “你打算强取豪夺?”柳翠微问。 “我先把人弄到手,你再劝他委身于我,”都云谏道,“他把你当作好朋友,你说的话他应该能听进去。” 柳翠微简直哭笑不得:“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都云谏道:“事成之后,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车厢里蓦地静下来,只能听见辘辘的车轮声,好似轧在人心上。 过了许久,柳翠微淡声道:“你先把人弄到手再说罢。” 都云谏勾起一个邪气四溢的笑,胸有成竹道:“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 和柳翠微这次相见对扶桑来说犹如服了一剂良药,虽然不至于药到病除,但郁结的情志得到了纾解,整个人的状态应时就变好了,饭也吃得下了,觉也睡得着了。 第二天,和君如月一起用过早饭,扶桑就该上路了。 他罕见地穿了一身黑衣,外面罩一件靛青色毛领斗篷,头上戴一顶皂纱帷帽,遮住他惹眼的容貌。 包袱还是来时那个包袱,除了盘缠和几件衣物,里面还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给他防身用的。 君如月送扶桑出门,因为安排了数名高手暗中保护,也没什么好叮嘱的,只让他平安抵达嘉虞城后一定要来信报个平安。 扶桑却有事要嘱托:“自从薛大哥走后,就一直杳无音信,就算我想给他寄信也不知往哪寄。如若他哪天给你来信,麻烦你替我转告他,让他去嘉虞城找我。” “就算我不说,他也知道该去哪里找你。” “我怕他不达目的不罢休,白白浪费时间。都怪我当时太心急,忘了和他约定一个期限。” 君如月笑道:“你未免把他想得太傻了。” 扶桑道:“他确实很傻,我从未见过比他更傻的人。” 隔着面纱,君如月看不见扶桑的表情,但他听得出来,扶桑对薛隐似乎不太一样……如果扶桑能和薛隐在一起也不错,至少薛隐有本事护扶桑一世平安。 虽然早就决定放弃,可一想到扶桑可能会属于澹台折玉之外的男人,君如月心里依旧很不是滋味。 君如月张开双臂,故作潇洒道:“抱一下?” 扶桑抬手摘了帷帽,抱住君如月,久违地唤了声“月哥哥”,轻声道:“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我无以为报,只能先欠着了。” 君如月的声音也变得轻柔:“你还欠我一个补偿。” 扶桑愣了下,旋即想起来,那年刚到碎夜城的时候,他们住在君府,玄冥咬死了君如月养的金丝雀,他便向君如月许诺,日后定会给他一个补偿,然而至今也没有履行诺言。 “你想要什么?”扶桑问。 隔了好一会儿,扶桑才听见他低声道:“我要你永远记得我。” 离别是一件无论经历多少次都做不到淡然以对的憾事,扶桑悲从中来,却竭力克制,哽声道:“我会的……你要保重。” 君如月倏地收紧双臂,转瞬又松开,从扶桑手中拿走帷帽,帮他戴好,笑着道:“走罢,一路平安。” 扶桑上了马,从小厮手中接过缰绳,最后再看君如月一眼,策马而去。 来时从西便门入城,去时仍从西便门出城。 扶桑牵着马儿走了一段路,撩起面纱,回望巍峨的城门,恍然在飘渺的尘烟里看见一队人马,簇拥着一辆辎车,浩浩荡荡地朝这边行来。 他呆呆地停在原地等了半晌,却什么都没等到,才意识到那只是一场源自过去的幻觉。 心里突然空落落的,仿佛被人用刀剜走了一块肉,却感觉不到疼,只是有些难受,形容不出的难受。 扶桑放下面纱,重新上马,不疾不徐地前行。 并非他骑不快,而是他不想,他要把这段路程拉得很长很长,一如曾经那般,优哉游哉,绝不累着自己。 那次离京是在十一月底,这回是十月底,虽然相差一个月,沿途的风景却没有太大差别。 扶桑边走边看,那些回忆便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清晰得就像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他并不知道,君如月派来保护他的人就远远地跟在后面。 而在这些人的后头,还有另一队人马悄然尾随,耐心等待着杀戮的时机。
第193章 正文完 虽然信马由缰, 到底还是比走路快些,不到晌午扶桑就抵达了流放之路上的第一个落脚点。 入了鹤邑城,他牵着马儿慢慢走, 走到城中最繁华的街道。那家包子铺还在, 卖包子的也还是那个胖胖的大婶。 见他驻足,大婶急忙热情招揽:“客官, 吃包子吗?刚蒸好的白面包子, 皮薄馅大,香得流油。” 扶桑想起那时刚刚踏入凡尘的自己,恐怕连三岁小儿都不如,对于花多少钱能买多少东西毫无概念,竟然用一支银簪换了五个包子, 被坑了还觉得对方是个好人。 后来澹台折玉得知此事,就让薛隐返回鹤邑城, 把簪子赎了回来——如果当时薛隐没有被派走,第一次遭遇刺杀时他和澹台折玉可能就不会和其他人失散, 也就不会有那一段相依为命的时光, 那么澹台折玉可能就不会喜欢上他……如此想来,他竟还要感谢曾经那个愚昧无知的自己。 大婶见他只管看着蒸笼发呆, 穿着打扮也不像个有钱的,便换了副嘴脸,不客气道:“不买就走,别站在这里碍事。” 扶桑回过神来,也不在意对方的无礼,他左右瞧瞧, 果然看见不远处的墙根下蹲着个小乞丐,便朝对方招招手, 刻意让声音显得低沉:“小孩儿,你过来。” 等小乞丐来到跟前,扶桑俯身跟他说几句悄悄话,小乞丐便撒腿跑走了。 “你买还是不买?”大婶不耐烦道,“不买就赶紧让开,别耽误我做生意。” “这几笼包子我都要了,”扶桑道,“一共多少钱?” 大婶立刻喜出望外,掐着指头算道:“素包子两文钱一个,荤包子三文钱一个,荤素各两笼,一笼三十个,加起来……正好是三钱银子!” 扶桑便取出三钱银子交给她,随手拿了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就站在蒸笼前头细嚼慢咽。 一个包子还没吃完,刚才跑走的小乞丐领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跑了回来,扶桑慷慨道:“随便吃随便拿,我请客。” 小乞丐们欢呼一声,一双双黑乎乎的小手抓起包子就往嘴里塞,大婶嫌他们弄脏了蒸笼,大呼小叫起来:“别碰我的蒸笼!我帮你们拿!” 这场面教人心酸,扶桑不忍多看,牵着马儿走了。 立冬那日,扶桑在永渠城落脚,住在城中最好的客栈里。 本想住天字一号房的,可惜被人捷足先登,只好住进了天字二号房。 一号房住的应是一家三口,时有小儿哭闹,扶桑听着,很难不想起小船儿,也不知道他这段日子乖不乖,有没有好好吃饭,生病了不曾。 有人敲门,是小二送来了饭菜,扶桑戴上帷帽,还没走到门口,忽然听见一阵乱响,紧接着响起孩子的哭声。 开门一看,门外一地狼藉,饭菜和碗盘的碎片四溅,孩子在这边嚎啕大哭,小二在那边傻站着,一脸无措。 孩子的爹娘从隔壁天字一号房快步走出,小二这才回魂,磕磕绊绊地向他们解释,是孩子在走廊乱跑时撞到了他身上,他想躲没躲开,手中的托盘却不小心翻了。 孩子他娘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所幸孩子并未烫伤,只是外袍上溅了些菜汁而已。这对夫妻十分善解人意,不仅没有怪罪小二,反而还要赔扶桑一顿晚饭。 “不用不用,”扶桑摆手拒绝,“孩子没事就好。” 夫妻俩便也没有坚持,带着还在哭泣的孩子回房去了。 等扶桑吃完饭,天已黑透了。 他想洗个澡,又怕身子太虚,容易着凉,正自犹豫,听见敲门声,温和的男声道:“我是天字一号房的住客。” 扶桑拿起帷帽,顿了顿,复又放下,走去开门。 对方看到他的脸,明显怔了一下,蹙眉道:“公子瞧着似曾相识,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扶桑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的眉眼,强自按捺着心里翻涌的情绪,轻笑道:“我曾路过旸山县,与陈公子有过一面之缘,对陈公子的才名也有所耳闻,想必陈公子如今已金榜题名了罢?” 这位“陈公子”,正是旸山县那位大才子陈怀顾,澹台折玉曾对他施以援手,助他逃离父亲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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