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岁杪笑了笑,随口问他:“只是有一点儿像吗?那你呢?你与你哥哥长得很像吗?” “那当然,我们兄弟两虽不是双生子,但长得可像了。” 连只说完,愣了一下,问程岁杪:“公子怎么知道我有个哥哥?” “我猜的。”程岁杪说。 连只半信半疑点了点头。 行至一顶帐篷前,连只停住了脚步。 程岁杪心跳加速,他一时之间居然想不起来他们一家人已经失散了多久。 在离开哥哥之前,自己仿若还只是个孩子,如今再见,他已经是个大人了,经历了那么多事。 “程大哥?你在吗?” 连只叫了一声,里面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程岁杪口干舌燥起来,十分紧张。 “在!请等一下!” 是哥哥的声音。 程岁杪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变得困难。 原来重逢也是一件如此折磨人的事情。 连只陪着程岁杪等在帐篷外面,笑眯眯的。 没想到突然从里面冒出一左一右两颗小脑袋。 看到连只,小姑娘冲了出来,连只抱了个满怀,她嘴里还叫着“连只哥哥!” 程岁杪心都快化了,这是他的弟弟妹妹们。 小男孩儿也是先看到连只,但是随后转头看到了程岁杪。 程岁杪看到他呆住了,把眼底的湿意压了回去,微笑着看着他:“岁桐,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三哥。” 程岁杞捞起门帘的手听到这话顿时不动了,下一刻,他抱着弟弟冲了出来,立在程岁杪面前。 “……岁杪?” “是我。”程岁杪喉头的哽咽怎么都藏不住,他咽了咽口水,鼻头酸涩,哽着声音叫人:“大哥。” 弟弟妹妹都还傻傻地看着两人,程岁杞和程岁杪已经双双红了眼睛。 连只把小姑娘放下,劝他们进去聊。 程岁杪回过神来,跟连只道谢,“谢谢你带我过来。” “公子客气。” 连只说:“我就不打扰你们一家团聚了,公子有什么需要我的只管让人找我就行。” 程岁杞也不停地道谢,连只摆摆手离开。 只剩下一家四口面面相觑。 程岁桐看着程岁杪恍惚地叫了一声:“三哥哥?” 程岁杪笑着捏了一下他的脸:“是我,你不记得我了吗?” 程岁桐捂着脸往后退了几步,退到程岁杞身边,程岁杞一把把他抱了起来。 在一边的小姑娘看到程岁杪被捏了脸,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敢安安静静地看着程岁杪。 程岁杞微笑着开口:“别说他了我也差点儿没有认出你来,你长高了,更白净了。”程岁杪评价程岁杪:“整个人都跟当初我那个野小子弟弟完全不像了,气质……气质完全不一样了。” 程岁杪自然没觉得自己除了长高了些有什么不同。 听哥哥这么说,免不得又想起那个人来。 气质…… 若是没有陆岌,自己长得再好看无论如何也跟这两个字扯不上什么关系。 “大哥瘦了。” 程岁杪说着,目光挪向两个怯生生地看着他的小家伙:“你们两个倒是胖了,怎么这么大还要让人抱?羞不羞?” 弟弟妹妹们被他一说,似乎是立刻就感觉到了不好意思。 一个把头埋在大哥怀里,一个趴在大哥腿上。 兄弟俩长时间不见面,要说的话实在太多太多。 从清晨聊到了午后,中途连只还来送了一次饭。 程岁杪虽然不知道大哥这一路上对自己的经历听到了多少,但想想看,隋雾必然不会把他曾经差点儿泥足深陷里花楼的事告诉哥哥,怕惹他伤心,于是自己也没有说。 果然,哥哥的表现看不出端倪,他应当不知道那档子事。 但是听说他与人为奴哥哥就难受起来。 “是大哥没有用,当时没能护好你,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有多后悔。” “大哥别这么说,你能护好他们两个已经很了不起了。” ----
第101章 索命 入夜的时候隋雾才有空过来,跟程岁杞打过招呼,把程岁杪叫了出去。 “要回京了,你怎么想?” 程岁杪还在迟疑,隋雾开口劝他:“就跟我一起走吧。” 他有理有据循循善诱:“你们一家四口,实在显眼,如果你有更好的办法躲过去,我不拦你,但若是没有,跟着我起码能保你们一时。” 程岁杪的迟疑也不全是为了自己这边。 他叹了口气,只能说出实话来:“你跟陆岌本就不和,如果再执意帮我,会不会让你举步维艰?” 陆岌站队司辛,显然已经是胜利者了,而隋雾,他跟司贤私下如何相处程岁杪是见过的,且司辛也说过容不下隋雾的话。 程岁杪理所当然认为隋雾眼下还没事,就是因为自己的父亲是司辛一党。 自己和家人这个时候挂在他身上吸血,怎么想怎么不地道,更何况陆岌本来就不喜他和隋雾纠缠,一定会迁怒于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我如今的处境没你想象中那么艰难。” “真的?” “真的。”隋雾失笑,“所以,跟我一起进京吧,程大哥对那里比你熟悉一些,若你们离开我,又要去哪里?人多才好做事。” 程岁杪承认自己被说动了。 但他还是没有松口直接答应隋雾,而是说要跟哥哥再商量一下。 隋雾点头,说他们即刻就要出发,“我要先去安排别的事,等你和程大哥决定好了,让连只来告诉我。” 程岁杪连连点头。 他猜测隋雾并不像看起来那般云淡风轻。 情况似乎有些紧急,但即便这样,隋雾连一句简单催促的话都没跟他说。 “我们在京城住的时间也不长,听说你在芸城,就跟着隋小将军过来了。” 程岁杞看出了程岁杪的犹豫:“如果你不想去京城,咱们就去别处,回家也行。” 说着,程岁杞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 “对了,岁杪,你知道……” 程岁杞话说一半停住了,程岁杪追问:“知道什么?” 他看出了大哥的欲言又止,心下一沉,只不过他心里藏着的事情太多,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应该担心哥哥知道哪一件。 “你们两个,先出去玩会儿,我跟你们三哥哥有话要说。” 小男孩儿懂事地领着小女孩儿就要往外走,程岁杞嘱咐道:“岁桐,照顾好妹妹。” “哎!” 直到两个小萝卜头彻底离开,程岁杞才重新开口。 “……我也是在来的路上听说的,我们偶遇了洛水镇的同乡,张屠户家你还记得吗?” 见程岁杪点头,程岁杞继续说下去:“他们因为洛水镇发生了可怕的事情,所以背井离乡投靠亲戚。我一问才知道……所谓可怕的事情,是……害了爹的那些恶人,一夜之间,统统死于非命。” 程岁杪一愣:“什么?” 程岁杞还真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不少跟咱们家交好的邻居都说,那是他们遭了报应,也有说是爹回来索命的,不然为什么偏偏是跟咱们爹那件案子有关的人全都死了呢?” 程岁杞像是出了口恶气,但也有惋惜。 恶人全死了,听起来像是一件好事,可他们就算死上百遍,也换不回自己亲爹的一条命。 “张屠户一家说,就是因为这件事,太诡异,太恐怖了,洛水镇的孩童们夜夜啼哭,大人们心神不宁,家家户户都计划着往外走,不敢继续留下去,他们也是因为这个出来的。” 程岁杪听完,心中已经有了猜想。 他抛出两个问题来。 其一:“那么多人一夜之间全都死于非命,就没人看到是谁做的吗?” 程岁杞拍了下手掌。 “我也是这么问的,但他们说,愣是谁也没看到凶手。” “况且你我都知道,那些贪官恶霸平日里坏事做多了,总怕鬼敲门,哪一个不是身边留着几个身手不错打手护着自己,若杀他们的是同一个人,那这人……得多厉害啊,不不,一个人决计做不到,可如果人多,不可能不惊动其他人啊。” 程岁杪默了默,几乎已经确定了,但还是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爹的事,你有跟其他人说起过吗?” 程岁杞干脆利落地摇头。 “那件事事关重大,且是定了性的,虽说我们都知道爹是无辜的,但放在不熟悉的人眼里,他却是罪有应得,所以我从未跟其他人提起过此事。” 他顿了顿,道:“不过张屠户一家跟我说这些的时候,隋小将军也在听,后来我才简单跟他说了几句。” 程岁杪轻轻点头。 这是一件程家人的伤心事,他们根本没想到父亲会以那样的方式离开,还满心欢喜准备接他回家。 没成想接到的却是他的死讯,从被指认为凶手,到认罪伏法,仅在一夕之间。 什么证据都没有留下,公道自在人心,公道只在人心。 所谓证据确凿,罪有应得,确实是一般看官会发出的言论。 但听故事的人是陆岌,故事结局就不一样了。 哪怕是铁案,也能以另一种形式翻案。 找不到证据无所谓,取走他们的狗命就行了。 “岁杪,你还好吗?” 程岁杪微微颔首,对大哥撒了谎:“我只是听说了这个消息,不知道自己是该欣喜还是该悲伤。” 程岁杞并没有看出他的异样之处。 “我刚刚听说的时候跟你现在的心情一样。” 他叹了口气:“若真是爹回来索命了,也好,我还以为我们永远不能帮他报仇了,没想到,最终是老天有眼,恶有恶报。” 程岁杪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他想说,并不是老天有眼,而是权势之间,是有区别的。 地头蛇蚕食百姓,更高处的权贵则可以任意打杀地头蛇。 程岁杪心里也有痛快,他深知,自己若站在陆岌和隋雾的位置上,恐怕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有时候不是看公理站在谁的那一边,而需要看谁那边的权利分量更重一些。 痛快是挺痛快的,心情复杂也不是假的。 陆岌不是好人,我就是好人了吗? 他为了我去杀人,我不觉得他这个人有问题,反而想谢谢他,我的问题可太严重了。 程岁杪不是没有考虑过是隋雾的可能性,但问了程岁杞,得知隋雾听说洛水镇奇事的时候表情比他还要惊讶。 “他看起来早就知道你我爹娘都不在了,家乡没什么亲人,但不知道内情,是那天之后我才跟他说的,他看起来也是愤愤不平,我还劝了他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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