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暴殄天物。 程岁杪想,这世上有那么多人吃不饱饭,陆家不缺吃喝,还拥有更多,但是却有人没那个命享受。 不过时也命也,他削尖了脑袋也想来陆府最主要也就是这个原因。 程岁杪曾听说过城南米行林家的事。 同样是富商,同样是小儿子,同样命不久矣。 听说林家那位小公子去世之后,他院子里原本伺候的下人都有了好去处,愿意留下的分到了别院,不愿意留下的,拿了身契和丰厚的遣散费都放了出去。 陆家比林家有钱多了,陆岌…… 都说他是个好人,确实是好,对他这个陌生人都没有见死不救。 就算他没有这个觉悟,程岁杪有信心,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凭自己的本事,等六少爷人没了,他一定能拿到身契离开这里,想得更乐观些,说不定还能存下些钱。 花穗将他安排好就自己去忙了,六少爷还没见过他,没办法给他派活儿。 程岁杪待在自己房间里,心情开阔。 下人房不大,除了一张床什么东西都没有,但程岁杪还是心情很好,他从来没有一个人住一间房的机会。 活不过十七…… 如果外面的人没说错,他不会在陆府待太久的。 在那之前,要好好做事,必须取得陆岌的信任。 半个时辰左右,程岁杪已经把房间打扫干净。 花穗让人来叫他,说六少爷醒了,现在要见他。 ----
第2章 见面 程岁杪被一个叫木团的下人领进门之后,就看到床边坐着一个只着浅色单薄里衣的男人。 看起来很脆弱,但气质温和,很讲道理的样子。 程岁杪看呆了。 都说陆岌长的好看,他从没想过他会长的这么好看,也没人告诉他这世上会有人好看到如此离谱的程度。 陆岌皮肤很白,头发乌黑发亮,没有束发,顺在一侧,瞳色微浅,刚好此刻有阳光照在他身上,从程岁杪的角度,能看到他脸上细小的绒毛。 美得不可思议,美得没有一点缺陷。 男人不该这么美的。 见到他之前,程岁杪以为这世上最美的人约等于是花魁柳芜的样子。 见到他之后,他觉得自己就是井底之蛙,花魁柳芜的姿色根本不及陆岌半分。也有不少人说过程岁杪好看,但他自认跟跟陆岌一比,他简直不算什么。 陆岌虽然是坐着的,但能看得出来,他身量高,手长腿长,手指还很好看。 若只说容貌体态,陆岌简直是上天的得意之作。 “诶,诶。”木团推了他一把,程岁杪立刻回神,木团问他:“你没见过六少爷吗?” 程岁杪呆了一下,见陆岌正含笑看着他,立刻回神,赶紧跪下。 “深谢少爷救我性命!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失策了,竟然在这个时候失态,这完全不是程岁杪想象中跟他初次见面游刃有余的样子。 “起来吧,不要动不动就下跪。” 完蛋。声音竟然也这么好听。 程岁杪在此之前从没想过会因为一个人的容貌这么肤浅的理由,而心生内疚。难怪他们都说可惜。 花穗也在屋子里,跟陆岌说,他需要给程岁杪改个名字。 “你叫程岁杪?” “是。”程岁杪恭恭敬敬低着头应声。 “禾呈程?” “是。” “后面是哪两个字?” “岁月的岁,木少杪。”程岁杪不敢抬头,生怕再失态出丑。 “你认字?” “只认识一些。” 这是实话,他小时候去过私塾,念过几天书,但识字数量实在有限,就这些,还全都要归功于他的聪明。 陆岌开口,“那就不改名字了吧,岁杪,你的名字很好听。” 听到陆岌轻声叫他的名字,程岁杪心口发紧了一瞬。 真是个好说话的主子。 程岁杪觉得自己走了大运。 那个念头又闪了一遍——难怪他们都说可惜。 “你的伤都好了吗?” “托少爷的福,已经都好了。” 陆岌微微颔首,思虑片刻,轻声开口:“刚好我身边还缺一个贴身照顾我的,你就在我身边伺候吧。” 程岁杪刚要答是,花穗唤了一声“六少爷!” 都看向她,花穗后知后觉,小脸通红,说话都结巴了。 “他……他……刚来,还什么都不会呢,让他照顾您恐怕不妥。” “无碍,他前阵子受了重伤,估计也要养一阵子,留在我身边还能养养,之后如何安排,到时候再说吧。” 话里话外全都是在为程岁杪考虑,程岁杪觉得当初拼命拦下他的马车,确实是他此生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你也不用费心教他了,我自己来管,周原说他聪明,我看不假。” 事已至此,花穗毕竟是个奴才,再不好说什么了,只能答是。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程岁杪也打算跟着出去,却听陆岌说:“岁杪留下。” 听他的声音,叫自己的名字,心里酥酥麻麻的。 他没敢走上前,也没忽略花穗离开的时候看他的眼神,不过没给出任何反应就是了。 “靠近一些。” 陆岌说完,就以拳头掩唇咳了两声。 程岁杪连忙靠近,犹豫着要不要帮他顺气,这似乎并不符合规矩。 还好,陆岌已经不再咳了。 “以后我让他们出去,你不必跟着,若我想让你走,会专门告诉你。” 这是在教他,程岁杪点头回“是”。 陆岌抬头看他,他们两个离得有些近了,程岁杪能看到陆岌纤长睫毛投在脸颊上的阴影,看得他头脑发晕。 “怎么又在发呆?”陆岌轻笑着问他。 程岁杪微愣,连忙摇头:“我担心照顾不好少爷。” “我脾气还不错。”陆岌唇边始终挂着笑。 “我听说了,今日一见,也确实如此。” 陆岌鸦睫轻轻煽动:“既如此,你还怕什么?” “怕自己做不好。”程岁杪吞了吞口水,“但少爷放心,我会努力的。” 陆岌笑而不语。 双双沉默一会儿,陆岌说:“我有些饿了,让他们在外间摆膳吧。” 程岁杪赶紧去告诉里在门口的木团,很快,一道道异常精美的食物被摆上桌。 但陆岌似乎食欲不振,没吃几口,就全都让撤了。 程岁杪发现安苑下人不多,而且似乎除了他都不在陆岌跟前伺候。 陆岌身体不好,看起来也不爱出门,下午就在书房看书。 程岁杪安静陪着,思绪不禁回到了两个月前改变他命运的那一天。 那时他刚被转卖到芸城的人牙子手上,还以为跟之前一样最后的归宿会是去哪家做工。 中途才知道他这次会被买到勾栏瓦舍去,不甘心,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来芸城这几年吃了不少苦,程岁杪看起来比实际年纪小。 原本他把希望寄托在管事会开恩留他一两年上,他可以趁那个时间想想逃脱的办法。谁知道会被别人一眼看中,对方想要尽快买他回去做禁脔。 程岁杪几乎万念俱灰,偷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抱着拼一拼的想法连夜出逃,果不其然被抓了回去,被打得半死快要下不来床。 他没有屈服于命运,没有放弃过逃跑的想法,甚至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他其实跑了也没用,他的所有身份证明都在别人手里握着。 陆岌就是在他几乎没命的情况下出现的,谁也不知道那天怎么会那么巧。 有一位名医年事已高,陆岌感怀老人家,鲜少出门的他预备在那天登门求医,刚好坐在马车里遇到了在路边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程岁杪。 程岁杪其实有些记不清当时的情况了,但他记得在挨那顿打之前,那个看上他的权贵来见过他。 对方一脸嫌弃,勒令管事把他照顾好,尤其是脸,可不能毁了,否则到时候他就不要了。 被陆岌看到的他,模样只会更加惨不忍睹。 早在跟着人牙子进芸城的时候,他就见过陆家的马车,大富之家,是他攀不上的那根最高的枝。 但在那一天,如果陆岌不救他,他是打算毁了自己的,无论怎么样也不可能去当禁脔。 他无赖一样拦住了陆岌的马车,求公子救命。 他似乎说了许多,诸如他本是良民,全因家乡遭难才沦落至此,若公子能救他,愿意生生世世做牛做马报答他。 因为体力不支晕过去之前,他印象中就是那枚玉佩,还有从马车上下来的人身上浓郁的药味。 穗子裹挟着药香浮在彼时神志不清的程岁杪的脸上,他连那人的声音都没听见,就被他轻而易举救了命。 于程岁杪登天一样难的事,对陆岌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程岁杪除了对他心存感激之外,还暗暗骂过上天不公。 但现在救命恩人就在眼前,程岁杪的想法被彻底改变了,陆岌这样的人,确实值得拥有这世上一切最美好的东西。 如果真的只能到十七岁,还是太年轻了。 不过话说回来,陆岌今年多大了? 程岁杪不知道准确的时间,只知道若十七岁是陆岌人生难跨过去的坎儿,他应该剩下不了太长的时间。 “周原说你还有兄弟姐妹,他们都在哪儿?” 程岁杪回神,乖顺回答:“是,我们走散了,我不知道他们在哪儿。” “家里都还有什么人?” 陆岌已经把手里的书放下了,似乎对程岁杪的家事挺感兴趣。 那些都已经提前告诉了周管家,如果陆岌想知道,去问一下就行。 程岁杪想,现在问他,应该是随便问问。 “还有个哥哥,一双弟妹。” 陆岌挑眉:“你家里四个孩子?” 程岁杪轻轻摇头:“原本还有个大姐,几年前去世了。家里本是五个孩子。” 陆岌似乎真的很感兴趣,仰头看着他。 程岁杪轻声开口解释:“家乡闹灾祸,父亲去世,姐姐也没了,哥哥本来是带着我们来芸城寻亲的,可是路上我跟他们走散了。” 他顿了顿,道:“不过我阴差阳错还是来了芸城,运气好,遇到了少爷。” 陆岌垂下眼睫轻声问他:“如果我当时没有买下你,你会如何?” “如果没有遇到少爷……” 程岁杪垂着脑袋,声音很轻:“管事本打算等我长个一两年安排接客,我以为有时间解决,后来我听到了有人要把我买回去……很害怕,所以逃了两回。” 陆岌微微颔首:“那天看见你,还以为你活不下来。” 程岁杪睫毛微颤。 又听陆岌说:“你挺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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