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木成舟又端来脸盆让李凤迤洗漱,之后是非得躺下不可了,从木屋去小楼平常人的距离对轮椅来说不算短,走一趟会费不少神,不过躺下后不到半个时辰又会被叫起来吃药,李凤迤从以前开始就是药不离身,吃药比吃饭还要频繁,对此也没什么不习惯的,但就算他看不见了,也不会走路了,竟也习以为常似的,从未因此而流露出一丁点的不耐来,埋怨则是更不可能有的,甚至他自身的不便让他更加注意不能惹得旁人也觉得麻烦或不便,小心翼翼得很。 好在除了采药楚情都会陪着李凤迤,他们如今的关系没人觉得奇怪,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两人的亲昵总会被明眼人看出来。 傍晚时分王雨艳和白棋便会出现。王雨艳在半年后就被李凤迤派出去干活了,毕竟江山风雨楼当着武林中所有人的面毁去,但也只是暂时不接生意,私底下情报搜集却从未中断,但王雨艳和白棋来这里倒也不是为了汇报什么,而是说一些小事趣闻来给李凤迤解闷,顺便完成一些李凤迤的指示。之后王雨艳顺便会在厨房煮饭煎药,等都弄完去叫他们吃饭,不过若楚情不在,王雨艳会一面吃一面照顾李凤迤,李凤迤说了她几次她也不肯听,其实一开始每次一起用饭王雨艳都会免不了要红眼眶,也是最近才慢慢习惯,但要让她一到用饭时间就离开,又怕李凤迤多想,虽然李凤迤其实不会想什么,他放任自己身边的人来去自由,也让现在的自己接受所有的一切。 可他仍是有所改变,至少他再也不会因为谈及段应楼而屡犯心疾,他也从不谈及百鬼窟的一点一滴,也不知是他的心变得坚硬了,还是更柔软了,有时候看他像是老僧入定那样,从前那份玩世不恭少见了许多,好似愈发波澜不惊,也愈发的恭默守静。 但这也不是不好,总比他没心没肺地笑着说一些不相干的事要好,从前那样的伪装看似习以为常,可谁又能真的习惯这样的伪装,亲近且熟悉的人看着那样的他,心情也绝不会轻松,而现在却稍稍有所不同,他的沉静,他的缄默,似乎是因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他将所有背负的事都放下的那种从容和平淡,多年来他像是一直在盼望这一刻的到来,即便是因此而面目全非,都好过曾经那七年在痛苦不堪中翻滚挣扎。 而仍愿意留在他身边的人,李凤迤更是倍加珍惜,所以就算知道用饭时他们多多少少会因为他眼睛不方便而感到难过,却也从未表示过要自己单独用,虽然他若真这样说,王雨艳可能会气得跳起来,就像楚情总是生气他变得有些见外一样,真的过了就成了他伤他们的心了,无论如何,心总是天底下最柔软的事物,也许有人的心硬得很,可李凤迤知道在他身边的人的心都是软的,软的让他只想好好守护,不愿伤他们一分一毫。 用完饭喝一杯茶王雨艳和白棋就径自离开了,这时木成舟要去煮好大一锅水,用来让李凤迤浸药浴,药都是君雪翎调配好的,主要是祛疤和活血,泡完后木成舟还会为他按摩一下腿脚,这是他专门找楚情学的,楚情知道木成舟一直认定李凤迤救了他的命,便也放任他不在的时候由着木成舟照顾李凤迤。而李凤迤也坦然接受,世上万事万物都有因果轮回,现在的他更觉得这些简直是分毫不差。
第78章 今六 提亲 楚情是翌日半夜回来的,他没有直接回木屋,而是去了小楼。 他带着亲自为段应楼寻回来的古卷,打开小楼的门蹑足入了内,他并不打算惊动段应楼,所以连房门也没有打开,不过小楼那扇门打开的动静兴许已经惊扰了段应楼,楚情将包裹放在房门前,到时候只要一打开门,段应楼就能看见。这时,他闻到了桃花的香味,转头一看,原来是窗台边放了几株桃花,他想应该是李凤迤拿过来的,他静静站了片刻,虽然想着应该转身离去,却不知为何动不了一步,半晌后还是把心中想了几百遍的话轻轻说出了口: “父亲……凤迤想必是已经接受了你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事,才会像现在这样天天来见你,他并不是指望你原谅他,而只是做他自己想做的事罢了,就像很久以前一样,他喜欢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讨好你,那时的我们都一样……” “不过现在的他也做不到了,仅仅是送饭这样的小事,对他来说也很吃力,他现在的身体只要一点点小病,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那日不过是淋了点雨,之后就有半个月不能下床,我不知道他还能活几年,可能一年,又或是两年,幸运的话三年甚至五年……但父亲您知道不知道,若不是他答应过我要活下来,百鬼窟里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可以离开了……” “也许父亲您心中想的永远是大业,但对我们来说,父亲永远就只有您一个,立场不一样您不原谅也无可奈何,但就算他对着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从没有真正承认过,他只认您一个……” 楚情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因他也了解段应楼,知道对他说再多也没有用,只是他忍不住不说,看着李凤迤日日的坚持,他很清楚这是为了什么,因为李凤迤自己也很清楚,活一日就去见他一日,见一日可能也就少一日。 “……您恐怕不知道有时候那些菜叶也是他亲手挑拣出来的,他说他做不了更多的事,能做一点是一点,我片刻就能挑好的菜叶,他要挑大半个时辰,他总是一片一片菜叶轻轻摸过来,再仔仔细细闻一闻,然后等我检查了他就又拿去冲洗,一片又一片……不厌其烦……如今只要他想尝试自己做的,我都会他让他做,他不喜欢给我们添麻烦,承诺了不会耽误吃药和睡眠……也许在父亲看来他的性命无关紧要,但我……我自遇见他开始就心疼他,希望能一直照顾他了……总之对父亲您来说,也许只认忘生一人,可是对我和他来讲,您永远是我们的父亲。” 这是一个永远都无法解开的结,段应楼要做的事被李凤迤阻断,尤其还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站在段应楼的立场,他一心要做的事又岂会认为自己是错的?所以原谅不了就是原谅不了,更何况他仍被囚禁着,毫无出路可言。 “对不起,父亲,我也要代他跟您说一声,真的对不起。” 听到楚情离开的脚步声,段应楼在房里缓缓睁开双眸,只是他的眸光仍是冷冷的,不带一丝温度。 后来一日李凤迤来的时候,段应楼没有背对他,他只是冷冷看着李凤迤。 也就一年时间,李凤迤瘦得脱了形,他裹着一层又一层衣袍,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手和大半张脸,脸上和手上皆是淡淡的疤痕,闭目的神情静静的,带着几分恭敬,只是病色难掩,低低咳嗽的时候眉宇间不由自主拧了起来,一只手要揪住胸口的衣裳才行。 他弯腰将膝盖上的食盒放下,然后朝向房间,忽然就对着段应楼的方向笑了一下,恰好窗户开着,几枝桃花也是新换上的,阳光洒进来,照亮了这抹笑容。 恍惚间,段应楼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自己决定收留他的那日,那时候十岁瘦弱的他,也是这样冲着他笑的。 “义父!” 他定定地唤着他,一唤就是多年,只不过时至今日,这个称呼却消失在了一年前的少室山上,自那时起,他入了百鬼窟,醒后就没再这么唤过。 这孩子向来敏感,又聪明之极,他不唤,是怕自己讨厌,对于永远不会原谅的人,多看一眼都会觉得气不过,这道理他必定懂,所以他既不唤,每次送了饭说两句话就走,从不敢稍有停留。 “楚情来过了呀……”这日李凤迤闻到桃花香,只说了这一句,他这么说着,就转动了轮椅,扶着轮子慢慢离开。 段应楼看着李凤迤瘦削挺直的脊背,听着他不时隐忍的低咳,渐渐远去之后,神色也未有改变。 他们之间,或许只能如此,他还能说什么呢? 一切都成了妄想,本该是复国大业,又岂能有妇人之仁? 所以连自己养大的孩子也不能放过,必须杀死他,可惜他棋差一招,更没想到那孩子也是铁了心,他自小就有心疾,依他的心性,做出这样的事来必定不会好受,可又能如何?他亲自养大的孩子,不听话,那么剩下的只有惩罚而已。 段应楼解开布包,取了食盒,里面的饭菜放得工工整整,还很温热,段应楼拿起筷子一筷一筷吃着,食之却无味,想到自己八年来都是这般暗无天日的生活,和今后将要一直持续下去,就更不可能让自己心软。 当时之所以要收留他,不过也是看他聪明过人,得以被自己所用罢了,本就没有别的更多的理由。 而他的确聪明,聪明过了头,到了自己想瞒都瞒不住的地步,只好下手。 所以说再聪明又如何?不能为自己所用,只有杀之。 哼! 段应楼冷哼一声,放下只吃了一半的食盒。 脑海中又闪过李凤迤弯腰将食盒放下的那一幕,和他慢慢转动轮椅离开的背影。 段应楼看着食盒里剩下的那些菜,半晌后又夹了一筷,塞到口中。 “桃花都开了。”楚情推着李凤迤走在桃树林里。 “嗯。”李凤迤微微仰起头,感受着风中夹杂的桃花香。 “等你再好一些,要不要下山走一走?”楚情忽地问他。 “不用了。”李凤迤想都没想,就道。 楚情一怔,静了片刻问:“为了父亲?” “嗯。” 阳光透过缝隙丝丝缕缕洒下来,有几缕打在了李凤迤的脸上,有一瞬只觉得他眼睫下的阴影深重,转头间却又了然无痕。 半晌后他又说:“以前差不多也走遍了,没什么需要再走的,只是……” “只是什么?” “再说吧。”李凤迤摇摇头,笑着道。 楚情看着李凤迤若有所思的表情,脑中转了一圈近来发生的琐事,最终还是不知道刚刚李凤迤究竟想说什么。 也罢,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向他开口。 君雪翎再一次回来的时候,杜澜亭正式向李凤迤提了亲。 “他说雪翎的父亲居无定所,不如跟我提,而且据说来之前他就跟雪翎商量过,雪翎自己也没有意见。” 夜晚睡觉的时候,李凤迤对楚情说。 楚情将人往自己身边拢了拢,说:“那看来你得跟雪翎赶紧结拜一下,这样向你提亲才算是情理之中。” “结拜不结拜只是形式,雪翎没有意见,那我自是当仁不让了。”李凤迤的呼吸就在楚情耳边:“这么一来,嫁妆得好好准备一下才行。” “你说,我来准备。”楚情凑近李凤迤,亲了亲他的唇。 如今他们无论是接吻,还是做别的事,都习惯非常,但楚情依旧克制,虽然李凤迤屡次说没关系,让楚情不用忍着,楚情却并不打算在李凤迤面前流露自己放纵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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