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旦摇头,“以前我恨自己是个哥儿,不是个汉子,所以父亲才不喜欢我,我也不能给娘亲长脸,让她过得舒坦些,都是我自己的错,怪不到他们。” “那阵子,我天天去兴隆宝铺,坐在二楼那间屋子里,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除了等你的消息,我也在思考,我的过去,和我的现在。” “有一天,我突然就想通了,我从没做错过什么事,错的,一直是他们。但我不会去怨恨,因为怨恨会禁锢住我的心,禁锢我的脚步,我得抬头向前看。” “现在,我有我想珍惜的人……。” 轮椅停下了,莲旦绕到前面,蹲在陈霜宁面前,仰头看着他。 “霜宁……。”莲旦的声音柔柔的,像刚刚拂过脸颊上的微风,眼神里,是满到快要逸散出来的情意。 陈霜宁扭过头去,避开了这眼神。 莲旦笑了笑,抬手整理了一下他的鬓发,什么都没说,起身推着他的轮椅,继续散步了。 …… 腹中的孩子有五个月了,莲旦的肚子鼓了起来,就算隔着衣裳看着,也特别明显。 陈霜宁常常看着那肚子好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莲旦上一胎时,他没法陪在身边,这次每日都在一起,眼见着怀着身孕的哥儿一天天的变化着,他怪异暴躁的脾气也渐渐跟着缓和了下来。 平日里无事时,他会陪小旦玩,教他咿咿呀呀地说话。 也会从书房找合适的书出来,继续教莲旦学字练字。 莲旦现在学得有模有样了,他临陈霜宁的字久了,字形和对方的非常相像。 陈霜宁休息时,他自己也会去书房挑喜欢的书看。 第一次感受到胎动时,莲旦红着脸,把外袍撩开,抓着陈霜宁的手放到自己肚皮上。 过了一会儿,陈霜宁手指动了一下,脸上现出惊讶的表情。 “是个调皮的孩子。”陈霜宁这么说时,莲旦抬眼去看他,见他神情温和,嘴角竟含着淡淡的笑意。 这天之后的第二天,陈霜宁就能自己站起来,在院子里溜达一阵了。 眼看着他的状况越来越好,莲旦养胎也养得安心了许多。 但如此过了没几天,霜若便悄悄来找了莲旦。 “有我师父的消息了,有人看到他在西疆出现过。”霜若说。 莲旦激动地一下子站起来,“这么说,有希望了?” 霜若却摇头,“太晚了……。” 莲旦脸上表情僵了下来,“霜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霜若哭着道:“对不起,他不准我告诉任何人,我哥他……他也许坚持不到今年年底了!” 嗡,莲旦差点摔倒,被霜若连忙扶住坐到了椅子上。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少女,“现在是八月初,也就是说,他最多还有五个月?” 霜若点头又摇头,“那是最好的情况,也许只有三四个月了。西疆路途遥远,赶路就需要至少一个月,就算到了地方,我师父还在不在那里还不好说,就算他没离开,西疆地域广阔,找一个人如大海捞针,能不能找到他还不一定。” 莲旦嘴唇颤动,“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吃了药就会慢慢变好,能用内力暂时压住剧毒吗?” 霜若哽咽道:“当年哥哥中毒时,我把师父留给我的保命药给他吃了,再配合内力压制才压住毒性,在不用内力的情况下,也只有十年的寿命,但他为了我们,一直在使用内力。” “后来,在灵匀寺那晚……。” “那晚怎么了?”莲旦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声音颤抖起来。 霜若说:“左护法设了局给哥哥,他知道哥哥不会忍心伤害无辜之人。那晚上,哥哥明知道是陷阱,却不得不往里跳,但这样做,你知道的,其实只能延缓你身上青花毒的发作时间,并不能彻底解毒。” “你说的陷阱,”莲旦眼睛渐渐红了,“是我?” 霜若捂着脸,哭了,“青花毒根本无药可解,我给你吃的两颗药也根本不是解药,而是通过交合,将你身上的毒,都渡到了他身上。” 莲旦睁大了眼,僵住了。 霜若说:“左护法知道哥哥对他有戒备,无法轻易让他中毒,便想到了这种阴损的法子,但哥哥他,不得不跳进来。” 一滴眼泪,从莲旦眼中滴落,他喃喃着:“他不能死,不能放弃,不能死……。” “霜若,”莲旦抓着霜若的手,看着她,“这两天准备一下,我要和他一起去西疆。” …… 傍晚时,莲旦陪着陈霜宁吃饭。 他没问霜若说过的那些事,在对方吃完后,只是淡淡说了句:“小旦我交给霜若帮忙带,其他的,柳叔齐他们在准备,两天后,我陪你去西疆。” 陈霜宁拿起布巾擦了擦嘴角,垂着眸子道,“再等几天,过完中秋吧。” 还有四五天便是中秋节了,莲旦说:“好,听你的,就中秋节后动身。” 陈霜宁“嗯”了一声,答应了。 …… 这几日里,莲旦除了顾着陈霜宁,就是收拾出门要带的东西,也趁着还没走,多陪陪小旦。 中秋那天,柳叔齐和白无双、冷杉他们都在,霜若让人在大厅里摆了三桌,热热闹闹地一起吃了个饭。 陈霜宁喝了点酒,他在吃药,本不该喝,但莲旦纠结了一阵,还是没去阻拦。 他身体弱,久坐腰背都会痛,莲旦看他不再举杯动筷了,便起身,和大家打了招呼,扶他回屋休息了。 莲旦从婆子那里接来热水盆,给陈霜宁擦了脸和手,洗漱了一番后,就给他扯了扯被子,准备离开。 明天一早要就要出门赶路了,需要让陈霜宁早些睡觉养好精力才行。 陈霜宁却拉住了他的手腕,莲旦一怔,回身看过去。 “陪我说说话吧。”靠在床头上的人说道。 莲旦坐回到了床沿,陈霜宁往里挪了挪,让他能靠在软枕上。 坐下后,莲旦肚子鼓鼓的,像一口小锅扣在上头。 他抬手在自己肚子上摸了摸,说:“我总感觉这一胎,会是个哥儿。” 陈霜宁有些醉意,他把手叠在莲旦手背上,道:“只要身体康健,是什么都好。” 莲旦侧过身去,脸颊倚在枕头上,看着陈霜宁,对方的脸已经恢复了十之七八,可能是因为喝了酒,他的脸颊和嘴唇都是淡淡的胭红,好看极了。 “在看什么?”陈霜宁嘴唇动了动,问道。 莲旦说:“霜若的眼睛和你长得很像,小旦也是。” 陈霜宁嘴角微弯,笑了笑,“这双眼睛,是随了我们娘亲,霜若除了眼睛,更像父亲一些,我更像母亲,小旦则长得像你。” 莲旦心里一动,他是第一次看到陈霜宁这样放松的笑容,“你们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陈霜宁轻轻呼出一口气,开口道:“他们是做布匹生意的,我记得,父亲脾气不是太好,对我们总是很严格,霜若年纪还小,但练字不好,还是要打手板的,母亲心疼阻拦,他就训斥说慈母多败儿,但母亲被他气哭后,他还是会避着我们哄劝她。” “他是商人出身,寄希望于我将来能考取功名,光耀门楣,希望霜若知书达理,将来许配个好人家。” “那天……,唯一庆幸的,就是他们没受太多苦,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已经咽气了。” 莲旦心里抽痛,他往对方那边靠了靠,抬手轻轻抱住了陈霜宁的腰,“以后,你要好好的,霜若要好好的,我们都会好好的。” …… 莲旦离开这里,回隔壁屋子去了。 躺在床上,看似已经睡着的陈霜宁,突然又睁开了眼。 他从床上下了地,几乎没发出脚步声,出了屋门,来到了隔壁屋子的门外,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 屋子里,莲旦正和霜若说话。 霜若在问:“莲旦,你怕不怕?” 莲旦沉默了一阵,说:“怕。” “我想说的话,他一直不肯让我说出口,”莲旦说,“我怕,他是根本就没信心挺过这关,不想给我回应,不想让我更放不下他。” 霜若问:“如果是这样,你打算怎么办?” 莲旦回答:“他让不让我说,都是一样的,”他顿了一下,“我自己心里知道,我就是喜欢他。” 门外的人听到这话,先是笑了一下,然后,笑意又瞬间僵住,直至消散。 他在那里停留了一阵,低着头,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又悄悄回了自己的屋子。 陈霜宁简单整理了床铺,穿上外袍,束好长发,之后,他看了隔壁的方向一眼,推开窗子,跃了出去。 窗外院子里,冷杉对着他深深一揖。 陈霜宁轻声道:“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院子,乘上了早已等在院门外的马车,在深夜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第51章 赶路 第二天一早,莲旦轻手轻脚地穿好衣袍,趴在床沿看了一阵熟睡的小旦,就悄悄推门,准备离开了。 屋门外,霜若站在那里,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莲旦觉得有些不对,但还是问道:“怎么这么看着我,你哥起了吗?” 霜若低下头去,不吭声。 莲旦突然明白了过来,他一下子绕过霜若,朝隔壁屋门跑去。 吱嘎,屋门被推开,莲旦跑进屋内,看见里面床铺整整齐齐,早已空无一人。 霜若跟在他身后进来,低声道:“他昨晚就出发了,冷杉跟他一起去的。” “为什么?”莲旦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霜若说:“西疆路途遥远,路上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你还有孕在身,他不想你去吃那颠簸之苦,而且……。” “而且,”莲旦接过她的话头,“他对此行根本没抱希望,他把咱们都安排得很好,自己一个人像头受伤的孤狼一样,到远方一个人等死。” “他是个懦夫!” 霜若张了张嘴,到底没反驳,扭开了脸去。 莲旦转身就要出门,霜若一把把他拦住,哽咽着道:“他让我看着你,不许你出门。” 莲旦固执地去推她的手,硬要往出走,霜若不敢太用力,怕伤到他,差点就让他挣脱,她大喊道:“他们已经走了一夜了,两人脚程很快,我让你离开也没用,你追不上了!” 莲旦的脚步一顿,霜若揽住他肩膀,安抚地用额头碰了碰他的,“他不想让你看见他最后时刻的样子,求你,莲旦,成全他吧,不要去!” 莲旦怔怔地看着门外,良久之后,一滴眼泪滑过脸颊,他点了点头。 …… 一上午,莲旦都在床上躺着,一声不吭。 霜若在他屋里看着小旦,刻意陪着说话,转移注意力,但莲旦回应并不积极。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57 首页 上一页 4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