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合身上裹着厚重的外衫,看着是周栾脱下来给他的披上的,但是面上看起来不太好,他朝着周栾摇了摇头,低声道:“哥哥,你别这样...这些日子一直都是晏公子在照顾我,他是我的恩人...” 周栾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冷笑道:“恩人?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苏合本就大病未愈,又在风里站了许久,双腿已然支撑不住身体,他半靠在周栾身上,周栾低头瞥见他苍白的脸色,咬了咬牙,知道自己今晚不带苏合走,明日一早船离开胥州,他们再想走就困难了。 他不再犹豫,拉着苏合的手腕就朝门的方向走,手中的刀刃却始终对着晏辞,若是面前这个人敢发出声响,他时刻准备着割断他的喉咙。 他本以为回廊门口的人一定会出手阻挠他们,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人只是站在原地,冷漠地看着他们离去,身形竟是一动未动。 一直等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晏辞才叹了口气,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过后,回廊外侧的墙角处走出来一道影子。 璇玑脚步轻盈的好似一只猫,一直走到晏辞身后,才出声问道:“要我去通知秦府吗?” 晏辞摇了摇头:“先别去。” 他淡声道:“以苏合的情况,他们走不了多远,一定会在天亮前找地方休息,你跟上去看看他们去哪里了。” 璇玑点了点头,没有问为什么,得了令后快步出了院门,片刻后身影也消失在门口。 ------ 等到院子里只剩下他一人,晏辞这才站在回廊中抬头透过天井看了看天。东方隐隐泛起白光,此时距离太阳升起应该没几个时辰了。 他本来方才没有让璇玑立刻就出来阻止周栾,或是去秦家报信,是因为他自己还有疑问,因为刚才周栾的话,他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劲。 就这样在院子里站了片刻,一身黑衣的璇玑如去时那般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晏辞收紧身上的外衫,开口问道:“查到了?” 璇玑道:“北城门渡口不远处一座城隍庙的后院,城门早就关了,那个哥儿走了不过片刻就咳了一路,体力不支晕倒了,我看他们的样子,天亮前走不了。” “你跟进去看了?” 璇玑道:“没敢离得太近,但是我见他们打包好的物十就放在地上,里面应该有他带走的那部分船图。” 晏辞抿了抿唇,对他说:“你去厨房把先前给苏合煎好的药带上。” 说罢他站起身,回屋换了身不影响行动的衣服,床上的顾笙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听到声响,半睁开眼就看到自己的夫君穿着整整齐齐,于是带着睡音问道:“去哪里,天还没亮呢...” 后者走过来将他露在外面的脚塞回被子,轻声道:“你好好睡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顾笙将脚蜷在被子里,半梦半醒间点了点头,晏辞眼见他又睡着了,这才转身出门。 北城门离这里并不远,这边不比繁华的南边,此时夜半三更,外面除了主街上巡逻的卫兵和打更的更夫就没有别人了,偶尔从某个小巷子传出一连串狗吠。 晏辞跟着璇玑朝北城门而去,那城门附近修着一条水路,离近水路有一处渡口。两人到了城门附近那处已经破败的城隍庙。 那庙很小,早已经没人过来祭拜,透过有些斑驳的松脆窗纸,晏辞看见庙宇的地上果然放着一些行李,他眯着眼看了片刻却没看见人。 人呢?难不成跑了? 不应该啊,城门都关了,这个点渡船还没来,行李也没拿,苏合又病着,他们能去哪里? 他直接绕到后院,刚刚到门口,就发现后院的门是半敞着的,晏辞停顿一瞬,伸手推开半掩着的门扉,随着吱呀一声响,他缓缓走了进去。 不同于透过窗纸看到的景象,后院杂乱不堪,各种残破的木质器具碎了一地,和灰尘干草绊在一起,他吃惊地带着璇玑走进去,只见屋里的的确确没有人。 然后那些地上的划痕和碎成渣的器具却预示着这里发生过一场争斗。 晏辞拧着眉来回看了一圈,忽然身后的璇玑仿佛发现什么一般快速走到一处角落,晏辞只见他利索地拨开堆积在那里的干草堆,露出地面上一处像是储藏食物用的地窖。 他抬手拎起地窖上的铁环用力拉动,硬是将厚重的铁板拉开一条缝。 晏辞走过去,见一个木质的梯子通向地窖的地面,璇玑闪身下去,片刻之后从下面抱上来一个人,小心地安放在地面上。 晏辞愕然地看着紧紧闭着双眼的苏合,只见他脸上再次浮现出不正常的红色,知道他肯定是又发热了,他正想让璇玑将他抱回里屋,苏合却忽然睁眼,一把扯住晏辞的胳膊。 晏辞吃惊地看着他,就见苏合急促地喘息着,声音沙哑的压根听不出本来的音色:“...晏公子...我哥哥...我哥哥他被秦家的人带走了...”
第225章 他浑身烫的吓人,面上微红气喘连连,单薄的双肩再次因为剧烈的咳嗽颤抖起来,晏辞看着他通红的脸,不用想都知道他肯定又发热了。 苏合勉力扶着他的胳膊,身子方才不至于软下去,他用双手抓住晏辞的胳膊,断断续续道:“我哥哥,我哥哥,他,他...” 他双手死死攥住晏辞的胳膊,将衣袖上攥出条条褶皱来,晏辞轻声安抚他:“我知道了,你冷静一下,先别着急。” 苏合双眼中布满红色血丝,浑身都在颤抖,晏辞让他靠在干草堆上,回头看向一边站着的璇玑:“...你去告诉秦家了?” 一旁的璇玑自从进门就没有说话,此时被无故怀疑不满地皱了皱眉:“你不是不让我去说吗?” 苏合咳嗽起来:“他们,他们早就在这里了,哥哥让我藏起来,你...” 晏辞问苏合道:“你看没看到他们去哪里了?” 苏合勉强支撑着身子爬起来:“我听见了,他们往北城门去了,去护城河那边了...” “你在这好好呆着,我去看看。”晏辞说罢站起身,身后苏合艰难地抓住他的下摆,双目尽红,“晏公子,你救救我哥哥,他不是坏人,求求你救救他...” 晏辞对一旁的璇玑道:“你在这里看着他。” 璇玑满脸不乐意:“我是你的随从,又不是他的,我得跟着你。” 晏辞“嘶”了一声,心道以前那么多次让你跟着,你为了勾搭流枝都不跟我去,现在倒是来劲了。 他沉声道:“在这待着。” 璇玑张了张口,到底记得晏辞是他半个主人,于是没再说话,老老实实留在了原地。 晏辞朝着苏合所说的北城门走去,整个胥州最繁华的地方都在南边,北城这里多是纵横交错的小巷子,没有什么很繁华的商铺酒肆,入了夜街上反而很安静。 晏辞顺着苏合说的方向快步而去,不多时,零星的雨点自天上飘落,打在他的头顶肩头,落在地面上洇成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晏辞才走出去没几步,细密的雨丝就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就在临近北城门的时候,雨便已经大了起来。 胥州城众多水道中的一条便在北城门附近,此时水道内因为从天而降的雨水不住翻涌,晏辞沿着河道,还不知道要往那边走,忽然听到雨声里隐约传出一声怒吼:“秦子诚,你不得好死!” 他忙侧耳倾听,朝着声音的来源摸去,就发现不远处一棵有些年头的古树下,隐约看见几个黑漆漆的人影。 晏辞小心翼翼走过去,压低身子藏在一棵树后朝那边观望。 他眯着眼睛,顾不得打在脸上的雨水,就见那几个人影中有一个被制服按在地上的人,正兀自不断挣扎。 晏辞又弯着腰往前走了几步,屏住呼吸朝那边小心观望。 那些身影中有几个穿着一身黑色,虽然没有穿秦家家丁的衣服,但晏辞还是认出了几个有些熟悉的面孔,周栾虽然被按在地上,但是他面上无比狰狞,用尽全力将头抬起来怒视着面前的人。 力气之大以至于摁着他的几人都有些费力。 而他面前站着的,即使在这么大的雨中依然从容的人,身后的随从一丝不苟为他打着伞,浑身上下没有沾湿一点,正是晏辞的大舅秦子诚。 他此时站在周栾面前,眼里不再带着昔日面对晏辞和秦子观时和善的笑,相反他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地上挣扎的人。 接着他慢悠悠地开口:“你倒是命大。” 周栾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秦子诚叹了口气:“我倒是没想到会是你,你不惜毁了自己的脸,隐姓埋名在船坞藏匿这么多年,到底为了什么?” 周栾狠狠朝他啐了一口,冷笑道:“你如今这般假惺惺地做什么?当年你害死我父亲,害得我全家流放,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人狠狠将脸压进满是脏污的水洼中,秦子诚面无表情看着他兀自挣扎,轻叹了口气:“我已经说过了,我与你父亲之间有一些误会,你为何就是不信?” “你这个伪君子!”周栾喘着粗气再次抬起头,眼中的恨意几乎化为实体刺向面前的人,“都事到如今,你还在装!” “你敢不敢将你做过的那些事说出来?”他暴喝着挣扎起身,几乎将按着他的人甩出去。 秦子诚微微蹙眉,只听周栾道:“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 “你骗的了胥州百姓,你如何骗得了我?!”他声音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颤抖,嗓音更是低哑非常:“我爹,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你怎么能那样对他,你怎么能...” “苏泽当然是我最好的朋友。”秦子诚沉声道,“我们曾经亲如手足,我如何会害他?” 周栾猛然抬头:“我爹死后,我查过整件事情!” “最初我和其他人一样,以为事实就像你说的那般,我爹他因为赌债铤而走险。”他勉强抬起上半身,“当年我在外求学,若不是家里的仆从逃出来告诉我家里的事情,我根本不知道竟然发生了这种事。” 秦子诚语气冷上几分:“苏泽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一切结果都是他自己造成的,我已经仁至义尽——” “住口!你还敢胡说八道!”周栾厉声道,“我爹根本不是因为还不起赌债才去贩盐。” 闪电划过几人头顶,伴随着亮如白昼的一瞬。 晏辞看到周栾胸口起伏不定,牙齿深深刺入下唇,鲜血顺着雨水自他嘴角留下,顺着下颌一滴滴落在地面上。 他听到他嘶哑的声音在雨声中响起:“我后来才知道...当年我祖父刚刚离世,我娘不知得了什么怪病,病重的难以行走,我爹为了给她治病,请了胥州甚至燕都最好的郎中,然而花了千金也治不好我娘的病。” “那段时间他无心经营家里的生意,就将其交给他最好的朋友帮忙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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