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送的队伍就快要启程,队伍后头却跑过来一人。 “温小姐,请留步。” 郭宥一身缟素,头上孝布还未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温也有些惊讶,转头看着温令宜,后者也是一脸错愕。 温令宜是知道郭家的事的,见他这番模样,行了一个礼,“郭公子。” 郭宥经过父亲身死一事,也再不似从前那般天真,气度沉稳了许多,面上可见出哀凄,可是面对温令宜还是有些局促。 郭宥先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对温也行了礼,再对温令宜说:“恕在下唐突,只是时间紧迫,在下有一事相问。” 温令宜:“公子请讲。” 郭宥看了温也一眼,有些赧然,后者会意,“你们聊。” 说罢便退至一旁。 郭宥问:“在下贸然相问,小姐可有心上之人?” 温令宜一愣,俶尔脸色微红,“不曾。” 郭宥闻言,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交给她,“在下曾含冤入狱,在狱中得小姐仗义相助,敬佩小姐风骨,也钦慕......钦慕小姐已久。” 郭宥道:“这是我家的传家之宝,父亲曾把它交于母亲,与母亲伉俪情深,许一世一双人。现在,我、我想送给你。” 谁知温令宜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郭宥和温也都想去搀扶她,温令宜却道:“公子还请收回成命,令宜担当不起公子厚爱。” “这……温小姐,有什么话你先起来再说。” 温令宜却把头埋得更低了,“郭公子可知......令尊的死是我父亲一手造成的?” 郭宥抬起的手停顿在半空中,温也也僵住了。 道上风大了些许,刮在人脸上吹得生疼,郭宥头上的素白孝布在风中猎猎作响,眼前场景如此真实,可他仍觉得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温令宜攥紧了五指,哑声道:“我也是才知道,公子被设计陷害一事,其实都是我爹献计,是......是温家害了公子,害了令尊。” 郭宥缓慢地垂下手,看向不远处队伍中疯傻的温柏年,又看向温也。 温也叹了口气,朝郭宥拜了拜,“对不住,郭公子,此事确实因我父亲而起。” 他有些不忍,“若是郭公子心中难平,温也愿听候公子发落,只是令宜生性纯良,未曾涉足党派之争,温也斗胆,还请公子莫要迁怒家妹。” “哥哥,不要再为我开脱了,你已出嫁,母家做的事与你无关,令宜当日曾受公子一饭之恩,无以为报,现今想来心中悔愧不已,”温令宜声音带了几分哭腔,“令宜,辜负公子错爱了。” 郭宥愣愣地看着温令宜,心中茫然,又觉得荒谬。 手中玉佩无力脱手,铿锵坠地,郭宥也不去捡,踉跄地后退几步,也顾不上拜别,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温也把温令宜扶起来,后者脸颊上已经淌满了泪水,“哥哥。” 温令宜捡起地上那枚玉佩,擦了擦上面染的灰尘,玉质还如之前一般完好,并未有碎裂的痕迹。 温令宜把玉佩交给他,“哥哥,替我还给他吧。” “令宜,你……” 温令宜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苦笑道:“命该如此,明明早就知道结局,还要骗自己硬撑着走下去,得到的无非是必然的悲剧,我不想整日提心吊胆度日,也不想让他知道真相后恨我。” 押送的队伍已经在催了,温令宜不舍地看向他。 温也眼眶微红,嘴角却含笑,“去吧,哥哥看着你走。” 温令宜含泪点点头:“哥哥,保重。” 温也看着队伍中那些曾经巴不得他死的那些人,方氏母子三人皆是一身狼狈,个个眼里含恨地瞪着他。 而他已经痴傻的父亲,眼中却是一片混沌,没了往日的勾心斗角,倒像是个不谙世事的稚子。 他不知道自己从前做过什么,也不知往后要去哪里,只是跟随着人群,茫然向那道城门走去。 押送的队伍渐行渐远,这一面,许是永别。 “公子,回去吗?”云越在他身后问道。 温也回神,长叹一声,“走吧。” 不远处的拐角巷子里,一辆马车已经等候多时了。 温也上前踏上轿凳,掀开帘子,钟卿正坐在软塌上等他。 钟卿见他进来,微微躬身,笑着向他伸手。 温也迎上他的目光,鬼使神差的,顺势拉住钟卿的手,借力上了轿。 业已入冬,轿内早早地熏了暖炉,温也一进去就感到不同于外面的温暖,顺势把披风解下。 钟卿把怀里的手炉递给他,看他情绪低落,便将人搂过来,温声道:“怎么了?” 温也从前只觉得自己是被钟卿所强迫,被他搂着抱着都是有几分抗拒的,但此时此刻却觉得,在经历满心疲惫后还能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是一件多么令人安心的事情。 温也靠在他的肩头,低声喃喃道:“景迁,温家没了……” 钟卿将手放在他的脸颊上,温暖的大掌包裹着他,“你还有令宜,还有我。” 温也鼻尖一酸,垂下眸子,“我从小就知道,他不喜欢我母亲,更不喜欢我和令宜。在我少时的记忆中,他也不曾给过我半分温暖。 因为大哥在学堂受到了先生夸奖,他便高兴得抱起了大哥,不住向旁人夸耀他的大儿子,而我只能躲在廊柱后面偷偷看。 其实我小时候很羡慕大哥,因为他从来、从来都没有抱过我……” 温也声音有点低哑,听得钟卿心里闷闷发堵,想象着那个小小的少年躲在暗处满脸歆羡地看着父亲抱起哥哥,轻而易举就得到了他这辈子都得不到的来自父亲的爱。 可他甚至连走上前去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拖着寂寥瘦小的身影,落寞离开。 钟卿一言不发,却是搂紧了他。 “我十一岁那年发了热病,昏迷了两天,母亲一边要照看令宜,一边还要照顾病中的我,期间,父亲从没来看过我一次。 长大后,却在宣王看上我时,毫不犹豫把我送了出去。” 温也哑笑一声,“他从未把我当成他的孩子,久而久之,我也当自己没了这个父亲。” 他吸了吸鼻子,“我以为今天这样,是我想看到的。” 他以为他恨温柏年,恨到可以不顾他的生死,可是真的看到他变成这副模样,心里却比谁都难受。 钟卿低头,拿帕子给他擦了擦眼泪,他知道,温也原本没有他表面上说得那么冷酷无情,他的阿也其实很善良,他一直都知道。 “人非草木,何况那是你的父亲,你会伤心并没有什么不对。” 温也会伤心,是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冷血的人,但他也是有底线的,并没有仗着钟卿现在宠他,就有什么过分的要求。 或许更多的,他是觉得委屈,委屈这么多年里从来没得到过来自父亲的疼爱,而现在,父亲已经成了个傻子。 委屈之上,又添了一抹遗憾。 温也抬眸看他,泪水划过脸颊留下浅浅的痕迹,眼尾晕着一抹淡淡的红,眼中带着几分委屈和难过,这副脆弱可怜的模样,看得钟卿又是怜爱,又忍不住想…… 钟卿认命地叹了一口气,捏了捏他的耳垂,“别难过了,你缺什么,我以后都给你加倍补偿回来好不好?” 温也鼻子一酸,不想让钟卿看出自己被他哄到心坎上了,别扭地避开他的视线,“别拿你那招来唬我,以前还不知道哄过多少蓝颜知己……”
第四十三章 只想祸害你 钟卿听着温也吃味的语气,不由得一愣,随即感到好笑,“为夫冤枉啊,我何曾有过其他蓝颜知己?” 温也听他大胆的自称,不由得脸色发烫,“瞎说什么……害不害臊。” 钟卿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钟卿为你守身如玉二十载,心里从来只有你一人,你若不信,可以来验验身……” 温也连忙捂住他的嘴,脸却红透了,生怕外面单纯的云越听了去会教坏小孩。 “别、别说了……我信你便是。” 钟卿眼中含笑,拉下他的手,一把箍住他的后脑,嘴唇逐渐贴近。 温也这次没有心生抗拒,有个人能在他难过的时候愿意哄他,逗他开心,他已经别无所求了。 他轻轻闭上了眼,顺从地接受了钟卿,享受这片刻温存抚慰。 外面坐在车辕上的云越只听到钟卿说了什么验身,他一脸好奇地问身旁的慕桑,“慕桑哥哥,主子要给谁验身啊?公子受伤了吗?” 慕桑一手拿着驱马鞭,一手拎着酒壶灌酒,闻言差点一口酒喷出来。 他缓了缓神,旋即擦擦嘴,“这个你治不了,得主子来治。” 云越瞪大了眼睛,“在我出去这段日子里,主子还偷偷学过医?” 慕桑忍笑,“夫……公子这是心伤,不用学医,只要……” “咳咳。” 里间传来钟卿一声轻咳。 慕桑及时住了嘴,摸了摸云越的小脑瓜,“大人的事,小孩子别多问。” 云越乖乖点头,“哦……” “慕桑哥哥,你说了今天就喝一壶酒的。” “咳,那不是……带都带出来了,总不能浪费吧?” 温也脸还红着,嘴唇更是添了几分滢亮红润,听着外面两人插科打诨,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趴在钟卿肩头,不知前路是福是祸,但是内心大抵很开心。 钟卿怀里很暖,鼻尖萦绕的沉香味令他渐渐放松了下来,外面并不吵闹的谈话声让他感到很踏实,在这样的环境渲染下,难免觉得有些困倦。 钟卿问:“困了?” 温也毫无防备地点点头,也没从他怀里出来,下意识还想寻个更踏实的姿势卧着。 轿内空间很大,软塌上足足躺下两个人都没问题,钟卿把温也放下来,让他枕着自己的腿睡下,扯过一旁的厚实兽皮毯给他盖上。 钟卿替他捋了捋落到脸上的发,轻轻遮住他的眼睛,“睡吧,我陪着你。” 温也从未觉得如此安心,仿佛有钟卿陪着他,就能一觉睡到天荒地老。 彻底睡过去之前,他感觉有发丝落到自己脸上,耳畔轻盈的呼吸声拂得他有些发痒。 他听到钟卿的声音,似在他耳边轻柔絮语,又仿佛很遥远,使他分辨不清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亦或是做梦。 他听见钟卿说:“阿也,要是能陪你长大就好了。” 若是能陪他长大,就可以在他需要温暖的时候抱抱他,在他生病、难过的时候陪着他,不会教那些小人欺负他,让他受那么多苦。 等到长大了,就顺理成章娶他进府,与他光明正大在一起,用不着因为身份的桎梏偷偷摸摸,生怕被人诟病。 他要让他做自己唯一的妻。 他会比任何人都爱他,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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