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比如范雎见到的那个挖心而食的白霜感染者,他估计长时间伴随着饥饿。 又比如那个杀父杀母杀妻杀子之人,若深入打探,必定会寻找到在他未感染前,家庭就十分的不和睦。 所以,白霜感染者一切诡异的行为,其实都是有迹可循的。 是内心最深的黑暗或者情感,被无限放大的结果,因为白霜感染的原因,他们再无法压抑这些情感,而变得无法控制,从而摆脱了道德伦理的枷锁,滋生一些难以想象的诡异行为。 这时候他们需要一种高于这样的精神刺激来将他们从这样的状态解救出来,也是治愈白霜感染者目前唯一的方法。 但这个世界吧,对白霜感染者充满了恐惧,他们被冷漠以待,他们病了但却没有治愈的方法,所以他们内心的恐惧和无助让他们对这病毫无抵抗能力。 结果就是,他们开始攻击自己,攻击同类,变得丧心病狂,变得暴戾变态,异于常人。 这是范雎对这个世界的一些了解。 有时候,旁人的目光比疾病更加的可怕。 等他风尘仆仆穿过平原,路过太行山的山脚,走过三晋子民耕种的土地,见识过赵国因胡服骑射而变得和中原风俗有些不同的千年邯郸城前时,已经寒冬。 那种历史的画面才真正让他感觉到,他身处在春秋战国时代的大地上。 口中呼着白气,范雎整理了一下衣物向人来人往的邯郸城门走去。 进进出出的百姓,走卒,商人,这是一座充满生机的严肃的繁荣之城,堪称这个时代的一线城市。 城门前赵国的士卒正在挨个检查进出人员的验传。 不得不说,当初赵政的父亲能从这座城里面成功逃出来,也的确颇用了些心思。 城门下,一个小孩正朝城门外探头探脑,几个赵国官吏跟在一旁有些不耐烦。 这小质子说,秦国使城今日将至。 对于赵政为何知道这事,也没什么奇怪的,定是城内秦国的奸细通风报信。 赵政其实也不认识范雎,他只记得那只手和范雎的声音。 范雎让赵政打掩护,自然也是因为他在这个世界必须有一个身份,不然没有验传的他,城都进不了,查得严格的地方他也不敢去,东躲西藏,时间一久就跟非人的生活一样。 他伪装成秦国使臣,有赵政打掩护就简单得多,加上这个时代消息传递并不灵通,赵国想要查证十分困难,而且等消息传到秦国首都,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那时恐怕早已经时异景迁,事情都盖棺定论了。 赵国的官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城门前既不见秦国人的车马,也不见秦人的仪队,连秦人使臣的影子都没看到。 倒是一个奇装异服的白霜感染者走了上来? 这时,那怪异的白霜感染的年轻人站定,拱手做了一个三晋官礼。 “秦国使臣范雎,特来觐见赵王。” 哗! 真的有秦国官员来了。 他不知道,以前那些秦国官员都被腰斩了吗? 以目前秦赵的关系,居然还敢独自一人赴赵? 倒是那小孩,赶紧跑了上来,抬头望着范雎,似乎在打量。 然后伸手拉住了范雎的袖子。 曾经的无依无靠,在这一刻似乎就不是了。 他记得仙人的声音。 范雎:“……” 他此时要是伸手摸摸这孩子的脑袋,一定会历史留名。 不过现在最艰难的,恐怕是应付赵人的疑惑和刁难。 但无论如何,这城门他今日都必须进,他也必须坐实了现在秦国使臣的身份。
第9章 进城的方法 邯郸,城门前。 看热闹的人已经围了过来,范雎算是感受到了赵人对秦人的憎恨和仇视。 那憎恶带着诅咒的目光,很难想象赵政这么小的孩子是如何在这样的环境成长的。 “来使出示文书。”赵国官吏冰冷的声音响起。 范雎心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范雎依旧回了一个三晋官礼,然后道:“文书在路上丢失。” “我们一行人进入赵国后,赵人野蛮且无理,这一路上多次对我等进行阻拦攻击。” “在一次冲突中,负责出使的官员和随从被冲散,全部生死不知。” “所携带的物资和文书也一并在冲突中遗失。” 算是一种控诉。 众人都不由得一愣。 赵人会如何对待入境的秦人,也合理。 原来,前来出使的秦人并非眼前一人,而是路途上走失了,而走失的秦人更危险,多半是凶多吉少。 这人能来到邯郸城门前,估计也是历尽了千辛万苦,看看路途上都被白霜感染了,这人小时候肯定穷得没有衣服穿,被白霜感染后就开始奇装异服。 负责接待的赵国官员名叫褚长曲,十分干炼的中年人,属于赵国朝廷新晋官员,不然这苦差事也轮不到他。 怎么说呢,邯郸上下没有一人待见秦国人,都期盼着给来人难堪。 但这难堪十分讲究,若掀起了秦赵两国的大战,他褚长曲恐怕也会被人攻坚,自身难保。 但没想到,秦人居然自己将把柄递了上来。 褚长曲冰冷着脸:“无文书者,不得入城。” 一国出使的官员,被拒之门外,颜面尽失,国体抱恙,邯郸上下定然十分满意。 但又合情合理,谁让他们出使的官员丢了文书,总不能随便来一人自称是秦国使臣他就是了? 这等折辱,即便是传到秦国,秦国人也挑不出刺来。 倒是这使臣,回到秦国,恐怕重罪难逃。 范雎不慌不忙,而是另择话题,非是他大胆,而是这一路上已经练习了无数遍:“我等这次觐见赵王,一是为我秦国公子,我秦国公子尚幼,独自一人在赵,恐多有不便。” 本来赵政不是独自一人留在赵国,但愤怒的赵人将那些官员随从全部腰斩了。 “二是有要事和赵王商议。” 褚长曲拂动了一下长袖:“无论有何要事,且等你寻到出使文书再议,若无文书,有何证据证明你就是秦国使臣而非他国细作冒充,又有何资格面见我王。” 说完就要让人关闭城门,拒之门外,大快人心。 这事情,他干得漂亮,关键是秦人自己将刀子递了上来。 范雎大声道:“且慢。” “褚大人若是此时拒了我,褚氏满门以及今日值守城门的这些士卒,皆难逃死罪,甚至株连亲族的大罪。” 褚长曲老练的脸都愣了一下,可笑! 什么样的大罪能株连他满门亲族,甚至连值守的这些士卒都难逃一死? 这秦国人满口诓言。 但不知道为何,却让他停下了步伐,一脸不满的回头。 范雎大声道:“我闻赵人自学习胡人骑射之后兵强马壮。” 褚长曲心道,这事天下皆知,他赵国铁骑的彪悍如今谁人不知,有谁不害怕他赵国铁骑奇袭跨境,就算长平之战他赵国大败,但那秦国可敢继续追击他们一步? 范雎继续道:“但你赵国所养马匹的强壮,真赶得上胡人所养马匹?” 褚长曲:“……” 这的确是赵国一块心病,他赵国学胡人骑射,最重要的自然是马匹,但无论他们的马场如何饲养,所养马匹无论是耐力体格都差胡人马匹一大截。 他们重金请了很多养马人,无一例外都无法解决这一问题,即便是使用胡人的种马,胡人的小马驹,但只要是在他赵国的土地上饲养,最终都会差上一筹。 找不到任何问题的根源所在。 范雎继续道:“赵人亦学习胡人吃羊肉喝马奶,但你赵人可真的赶得上胡人的强壮?” 褚长曲:“……” 胡人野蛮彪悍,是草原上的雄鹰,人尽皆知,他赵人孱弱,所以学习胡服骑射的同时也一并学习了胡人的一些习惯,比如饮食习惯,以期待让赵人变得更加的强壮。 但饮食习惯的改变哪有那么容易,听说有些赵人兵家子弟,一闻到马奶味就呕吐不止。 褚长曲疑惑地看向范雎,无论是强壮的马匹还是赵人的体魄,都直指赵国强大的根本,这秦国使臣此时提及这些是何用意? 范雎说道:“而我正好有将马匹饲养得和胡人马匹一般强壮的方法,以及让赵人更快地适应新的饮食习惯的方法。” 范雎来到邯郸城门前,自然想好了必定进城的对策。 只要他让赵人看到他的价值,足够大的价值,大到即便是所有赵人憎恨他,但也不得不打开城门让他进去的程度。 到时他身份的真假,对赵人来说其实也就不那面重要了。 范雎的声音轻言细语了一些:“褚大人,你若此时阻我,赵王会作何想?” 他褚长曲此时阻的并非一个秦国使臣的入城,而是阻的赵国强大的道路。 无论真假,若赵王知道了此事,哪怕只是让赵国强大的一个可能,被他褚长曲阻了,赵王会有什么反应? 说不好,褚长曲的亲族真会被牵连,而今日守城的士卒一个也难逃。 而若放他范雎入城,范雎若所言皆为谎言,后果自然由他自己承担。 鸦雀无声。 明明是几句话,却让赵国的官员变得进退两难。 褚长曲身边的那些官员,也想到事情的后果,事关重大,无论这个秦国使臣所言真假,这事情只要传到赵王耳中,若赵王当真了呢?岂不就是他们今日阻了赵国解决两大国本问题的道路。 是诓言还是这秦人为了进城,为了抵消文书丢失的罪责以免回秦后受罚想出来的办法,都得由赵王亲自定夺。 褚长曲久久地看了一眼范雎:“原来是商鞅,李悝,管仲,申不害之流。” 秦国商鞅,魏国李悝,齐国管仲,韩国申不害…… 巧舌如簧,却能左右天下大事。 秦国这次派来的使臣,恐怕并非随意挑选出来的,对方此次前来,必有所图谋。 范雎嘴角也抽动了一下,提及的这几人,没一个下场是好的。 比如秦国商鞅,因变法而强秦,但最终的结果,死后都被车裂五马分尸,而李悝管仲申不害下场比商鞅还惨。 褚长曲深呼吸了一口气,这人已经将话挑明,他是阻不了对方进城了。 若在这两大国策前,他都敢阻,即便对方是假话,他也必受拖累。 褚长曲说了一句:“希望你言符其实。” 范雎知道他的意思,若他之言为诓骗,骗取赵国上下,诓骗赵王,他的下场恐怕比那些被腰斩于市的秦国官吏还要凄惨百倍。 邯郸城大门缓缓打开。 这是迎接国宾之礼节。 范雎也松了一口气,别看他刚才淡定,其实内心也挺紧张,生死不过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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