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声刚落,董晋升便从楼梯口骤然绕出,他在楼梯口刚站住,停顿少刻,才继续往他们方向走去。 和尚放下手中茶壶时又瞥了王桓一眼,不慌不忙地站起后顺了顺身上土黄发旧的袈裟,双手合十转身便向董晋升走去,来到他面前面无表情微微颔首,波澜不惊道:“贫僧白遗,不知施主劳师大驾,所为何事?” 董晋升目光一直沉疑地停留在之后王桓身上,只见带着面/具的王桓神色慌失,眼神恍惚不定地看着茶几面不敢抬头,双手紧紧握着茶杯在不停发抖。 董晋升心中不禁起疑,皱眉回头看向白遗,在他脸上不怀好意地扫了两眼,才冷声问道:“他是谁?” 白遗语气依旧平缓,不紧不慢地答道:“此乃贫僧旧友卢演,不日一叙。” 楼下冗杂吵闹的翻腾声音不断传上来,白遗脸上却仍然没有一点慌乱。 如此惊扰神佛之事落到自己所事的寺中,竟可保持这般沉稳淡定,董晋升心里是不由困惑。 他面带疑色地又扫了白遗一眼,绕过他信步走到“卢演”跟前,向前躬腰,忽然一手拍在矮桌上,矮桌上的茶杯跟着震了震,茶水落在桌面,董晋升如虎般直勾勾地盯着“卢演”双眼,厉声质问道:“你究竟是谁?” “卢演”吓了一大跳,一直捂在手中的茶杯“啪嗒”翻落在矮桌,茶水流落到他衣摆上。他慌张凌乱地将水从衣上拍开。 他连忙手足无措地爬起紧接着顿然跪下,双手颤颤巍巍地按在地上,不敢抬头。他哆哆嗦嗦地说:“草...草民...卢...卢演...见...见过这位官爷...” 董晋升闻声顿时怔然,眉间皱起,却猛地伸手扼住王桓下颌将他的下巴用力抬起,只见那张丑陋的脸上已经因为过度惊慌害怕而无丝毫血色,形容僵硬,董晋升心中更是疑惑,马上又厉声怒问:“秦挚在哪儿?” 这位丑陋的“卢演”此时已经吓得眼泪都流出来,恨不得抓住董晋升裤腿喊爹求饶,却又怕被人一脚踹开,只好跪在原地不停哭丧哆嗦着说:“什么…什么秦…什么??草...草民...草民...不知啊...” 且不说董晋升本来心中着急,就看到他这张干瘪蜡黄的容貌也无由来如火上浇油,正要伸手将“卢演”擒起来时,一个兵卫忽然从楼梯处拐进了三层,快速冲到董晋升耳边,沉声说:“校尉,都搜一遍了,什么都没发现。” 董晋升心头一顿,迟疑地回头又端详了“卢演”脸上半晌,才愤愤不平地地松开“卢演”,将他往前一推推开。 “卢演”因为他忽然松开抓着自己的那道劲儿,一下不稳往旁侧身摔倒在地,还瑟瑟缩缩地不断往后退。 四周烛光在过堂风中明灭,单一火烛亮寸地之光,星星之芒聚成火却能燎原,烛微而风豪,光却照亮内堂。 董晋升心有不甘地环视一圈,视线最后停在殿中那巨大的释伽牟尼金像上,他下巴往那边顶了顶,不耐烦地沉声问:“那儿搜过了吗?” 那兵卫顿了顿,略显为难地说:“校尉,此处怎么说都是佛门之地,晾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和尚眼皮子底下把人藏到这佛像上吧?” 董晋升挑了挑单边眉毛,略略沉思,这兵卫又煞有介事地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校尉,您不觉得这奇怪吗?这卢演,尽管长着一样的脸,可我看着怎么也跟之前见到的不太一样啊...” 兵卫话语未了,董晋升心中不由亦微怔,稍稍侧头瞟向地上还瑟瑟发抖的“卢演”,皱眉沉吟不语半晌,猛地灵台如一道明光亮过,忽然想起方才回府路上经过沅陵侯府门前时那只黄狗在不停地对着府内吠叫的一幕,不觉低声怒吼了一句:“他娘的!中了那小子调虎离山之计了!” 只见他眸上顿时盖满愤怒的狠光,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地上双手抱膝早已六神无主的“卢演”一眼,“卢演”猛地又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将身子又往后挪了挪。 如此这般大张旗鼓之后,才发现自己竟被一柔弱书生摆了一道,董晋升心里怎能不恼羞成怒。瞧着“卢演”那张丑陋不堪的脸,越发地想上前狠揍他一顿出了这口恶气,可又耐不住时间紧迫,最后还是拂袖就往楼梯口走去,边走边厉声喝道:“回城,去沅陵侯府!” 那兵卫连连应是后便紧跟在董晋升之后往外走,只是离开前有意无意地回头看了还缩在地上的“卢演”一眼,却不凑不巧地刚好与“卢演”沉冷的目光对上。 “卢演”面无表情地对着那兵卫轻轻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而那兵卫也赶紧跟上董晋升其后离开。 白遗站在东南面的方窗前,漠然看着董晋升的队伍卷起一阵沙尘就往城中而去,直到他们成了一连串的黑点,白遗才将视线转到远处的庆律寺方向上,尽管根本看不见什么,可他还是深沉地凝视了片刻,才转身回去。 从那近三人高,面上金漆已掉落不少的释伽牟尼像后,祁缘揪着一个双手被粗麻绳捆在身后的青年缓缓走出,那青年没有一丝挣扎。 这时王桓已经重新坐好在软垫上,额上已有细汗溢出,他吃力地将盖在下半身的毯子往身上拉了拉,冰冷的双手颤抖着捂着手炉,时不时低头沉咳几声。 那青年来到他面前时,脸上没有一点恨意,也没有一丝意外,有的只是不甘。 王桓却看都不想看他,垂头盯着茶几上还余下的水渍,蓦地冷笑两声。 只是那两声冷笑,传到祁缘耳里,尽带悲伤。 少顷,王桓才幽幽地抬起头,目光清冷地凝视着那青年冷漠的脸,笑了笑,说:“秦挚啊,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啊...” 秦挚脸上脖子上都挂着不少大大小小的新旧疤痕,他低头看着王桓,面无表情。 王桓只与他对视少顷,便又皮笑肉不笑地微微扯起嘴角垂下头,他目光凝在面前茶杯上,时不时提袖挡在面前急促地喘咳,每次咳嗽都将他单薄孱弱的身体带得发抖,仿佛随时就要散成一堆碎骨那般。 秦挚看在眼里,眉心稍皱,他忽然沙哑地问:“这一年,你发生了什么?” “这一年?”王桓骤然冷笑一声,伸手握住茶杯,茶杯在他指尖绕了两圈,他才抬起眼皮睨着秦挚,阴凉地说,“你要问的,应该是这些年吧?” 王桓眼尾轻扫秦挚脸上,戏谑笑笑,又说:“秦挚啊…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啊?”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二公子忆童稚时。 小王爷从小就京城小醋王。 (昨天室友提前送我圣诞礼物,说看我最近太辛苦了 (感动,日常感恩
第二十六章 ◎小王爷小时候就是怡都醋王◎ 嘉荣八年,王桓十六岁,谢宁十二岁,谢文昕八岁。 同年初春,朱皇后所出嫡子因病而故,而过往多年,宣文帝的子嗣皆若不被上天垂怜,接二连三地因各种缘由离世,如今只剩下独一年幼的皇四子谢文昕,文帝不免对他格外疼惜爱恋。 以至于不过是道听途说一句文昕身上福泽不足,文帝当下便立刻封为太子,祭太庙,宴群臣,其生母丁淑妃则同晋贵嫔,连带母家一同受恩,很快丁淑妃的父亲丁普也被晋为门下侍中,爵亭国侯。 同年五月,春末夏初,温和舒适。傍晚时分,晚霞斜倾,王桓和谢宁正坐着驴车刚出流芳门,车里笑语不断传出。 谢宁双手拽住王桓衣袖,兴奋说道:“临风今日可真是出了好大一副洋相,不过这说到底,还是因为小叔叔你文章写得好,临风才会误以为那是哪位名儒圣人之作的...” 谢宁说得一本正经又眉飞色舞,连头上的银冠被自己晃松了也不知道,王桓这侧身温温腻腻地看着他,却还是忍不住笑了。 “你看你,人靠衣冠,怎么连这银冠都给晃松了”,他笑着轻轻摇头,伸手将谢宁的银冠扶稳,然后又顺了顺他垂在肩上的长发,才接着道,“临风从来就不喜读书,今日先生点名的时候他怕是还在梦中呢,就算咱们把阿翘的文章递到他跟前,他也准能装模作样地夸上一番…” “小叔叔你怎么能将自己跟陈翘相提并论!”王桓这话都没说完,谢宁一直摇着王桓的手顿地停了下来,坐直了身子,脸上笑意骤然消失,愤愤不平又道,“小叔叔的文采那可是我们所有人当中最优秀的,连陛下也夸不绝口,陈翘那小子写的东西狗屁不通...” 谢宁越说越激动,两道剑眉跟着上下跳动,王桓见他如此模样心中是愈发哭笑不得,连忙将手放于谢宁头上重重将他摁住,佯做严厉打断道:“怎么现在连我们小知行都晓得骂人了?” 此话虽并非较真严肃,可谢宁那张清隽的小脸却已涨得通红,正想为自己分辩一二却又无从说起,只落得支支吾吾一直道“我...我...我...”。 谢宁从小不会为自己辩解,王桓是了然于心,此时见谢宁如此模样,他更是越觉有趣,一直饶有兴致看着谢宁,等着他继续说。谢宁很快也知道这是王桓逗乐的把戏,顿时憋着一肚子闷气甩开了一直抓在王桓袖上的手,愤然将头扭开不看他。 “好啦,”王桓见自己得了便宜,也不再玩笑,将手放在谢宁头上轻轻揉了揉,将脸移到谢宁面前,扁着嘴说,“是小叔叔不对,不应该取笑知行的,知行别气了好不好,你看你,一生气就跟那皇奶奶宫里那猫似的...” 谁知这边王桓话音未完,车厢外远远传来一阵吵杂声,毕竟年少,谢宁这时也抵不住心中好奇重新回过脸。 王桓掀起一边帏裳,却见外面几个身着华贵袍服的少年正背对着自己围成一圈,隐约能看到他们正围在一个倒在地上的人身边,王桓眉心不由得微皱起,马上将车子叫停。 那群人中一个穿着藕色金丝锦袍的小少年忽然往地上那人身上出尽了吃奶的力气狠狠地踹了一脚,大声地骂道:“赶紧说!你手上这书到底从哪里偷来的?你要还不实话招来,小爷我现在就把你打死在这儿了!” 虽然隔得远看不太清地上那人的模样,可王桓却总觉得十分熟悉似曾相识。隔着人群依稀能见他身旁地上散落了几本书籍,藕衣公子那一脚定然不轻,可那人却愣是一声不吭,爬回去就要将那些书籍重新捡起。 藕衣小公子见他这般不痛不痒的模样更是火上浇油,骂声未至,又是用力一脚往他后背踩下去,那人瘦小经不得如此力道,猛地往前一扑,刚收入怀中的书本又散落一地,整个身体便贴在地上。 小公子踩在那人身上的脚又加大力度,紧接着又嚣张地在他身上唾了一口,弯身将脸凑到那人面前,忽然伸手用虎口掐住他下颌,将那人的头猛地抬起对向自己,怒目圆瞪凶巴巴地吼道:“你是哑巴吗?小爷我问你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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