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轩忽然想起幼时在凤华殿的日子,那会他还不是太子,没有这么多繁琐的政务,启辕也还不是什么不败将军,那会他们分别最长的时间至多也不过一日,大抵都是自己得了令需同父皇一齐接见各大官臣,听他们满嘴的之乎者也,一句话掰成十个意思,绕得头脑发疼,但只要一想到回去就能见着那软软糯糯的启辕,他便逼迫着自己强打起精神,因为接见后父皇总会提问,自己若答不上,那便就得听一旁的公公絮叨到将将入夜时才肯放自己走。 那时候分别不过一日就煎熬如此,后来自己又是如何习惯这一别就是匆匆好几年的? 那会对于启轩来说,偌大的皇宫却只有一处地方是他真正归宿,许就似这缸中的两条金鱼,湖川再宽广又如何,还不如挤在这小小的缸中,相依相偎。 无所事事的启轩躺回床上,许是床太绵软,不一会便入了梦。 再醒来时只觉全身闷燥,一睁眼,便发现腰侧正环着一只手,启轩稍稍转了身,果然对上一张睡容香甜的脸,原本环在腰侧的手因自己转身的缘故滑落一旁。 启轩往里靠了靠,又将那手拾回自己腰侧,刚放好,便觉那手生了一股力在将两人往死里贴,启轩一抬头,紧闭的双眼已睁开。 · “吵醒你了?”启轩小声地道。 启辕不应,只是倾身靠近,在双唇即将相贴时忽然顿了顿,随即不再与其对视,而是将头埋入启轩的胸前,“睡吧。” 启辕的声音似极其疲惫,启轩应了声,想着外面许已是深夜,便不再出声,不一会,胸前便传来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启轩一边抚顺着那人流墨般的长发,一边回想着从前的回忆,他发现启辕似乎从不曾主动亲吻过他,或许有,可他竟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启轩就这样思索了许久,想着想着,就也睡着了,由于这房间看不见昼夜更替,启轩便无法得知自己再醒来究竟是第二日还是其实一日都未过完,只知道恍然中自己似乎拥着辕儿入睡过。 启轩醒后不久吴西便来了,手上带着几本书,启轩将书翻了几页便不看了,倒不是书无趣,而是他发现吴西带了一样比书更吸引他的东西,围棋。 时间一点点流逝,直到启轩将几本书都翻皱了,围棋也摆弄腻味了,都再未见过启辕,还好吴西会定时给自己送膳食、更换衣物和恭壶,启轩就是按吴西的到访来记日数,从他开始算到如今,也已小半月了。 启轩想着,就看见了正将铁栏门推开的吴西,吴西这次带了好几个包裹,一般的公公是无法带着如此大件的物什在宫中随意走动的。 启轩稍稍一想就知道,启辕该已掌权了。 “这是陛下特地吩咐……”吴西说了一半又顿住了,随即瞥了眼启轩,发现启轩并没有什么表情才继续道,“这是王爷特地吩咐奴才给陛下您备的书籍和一些珍品,噢对了,奴才整理书房时发现了一柄玉扇,奴才记得这玉扇陛下从前是不离身的,想定是喜爱的紧,便也一道为您带着了。” 启轩接过玉扇细细抚着,随后又看向吴西,“替我道声贺。” 吴西支吾了几声,启轩听得烦,便打断道:“辕儿自幼就天赋异禀,他愿成这天下之主,是天下之福,否则你也不会不惜赔上性命都要助其登基吧。” 吴西不知如何应答只能垂着头应:“陛下同王爷皆为圣君,此乃天下之福。” 说着便开始熟练地摆放着新带的书和各种精致古玩,摆得差不多了才将膳食取出。 启轩这次没有乖乖用膳,而是握着玉扇望向吴西,“何时动手?” 吴西不懂他所指何意,刚想问,启轩忽然笑了笑,“何时带我出凌国?虽说见过我的百姓不多,但只要我还在凌国一日,辕儿的根基就……” “你哪都不会去,”启辕的声音从铁栏处传来,“也别想去。” 吴西有些惶恐地跪在地上,“奴才参见皇……”说着又更显惶恐地看着启轩,幸好启轩根本没在看他,而是紧紧盯着正一步步朝他们走来的启辕。 “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关着你?” 启轩又笑了笑,“我怎可能猜得出你的心思。” 一抬头,对上一双赤红的眼睛,像是愤怒到了极点,到了失控。 启轩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他从未见过启辕愤怒的模样,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作了什么竟使启辕如此愤怒,但不论因为什么,启轩确实有些恐惧于启辕愤怒的样子。 “哥,你知道我为何要故意设下八年孝期么?” 启辕走近后微微俯身平视着他,启轩这才发现,自己竟已矮了他近半头。 “我怎可能……” 两人贴得太近,启轩再受不住地偏开视线,手中将玉扇攥得极紧,不想下巴却被一把抓住强迫自己与其对视。 “你明明知道。” 启辕一说完便狠狠咬住了启轩的下唇,吴西惊恐万分地将头埋在地上不敢再看,当听到启辕喘息着命令启轩“舌头伸出来”时,他又忍不住好奇抬头窥看,发现启轩竟真的涨红着脸乖乖伸出舌头。 别说吴西感到震惊,连施令者启辕自己都始料未及,这是他在愤怒中下意识的命令,但当其正见了那又粉又润的软舌,心底憋攒许久的那股气竟一下就消散了,且十分惊异于一向居于顶端的启轩竟真就乖乖听从自己的命令。 他的喉咙连动数下,才颤着气息将那软舌吸入口中。 吴西心里哀嚎了一声后,赶紧就着跪趴的姿势慢慢朝门外挪动,等他悄摸着爬到门口时,那吻得难舍难分的两人早双双跌进了床榻之中。
第十九章 相信我 启轩被吻得几欲断气,等他满面涨红好不容易将其推了开,却发现启辕也正涨红了脸急速喘着气,于是便忍俊不禁噗嗤一笑。 “你喘不上气不知道撒嘴啊……”启轩边笑边道,“而且,我没回你的信也是事出有因,别气了,乖。” 启辕的喉咙动了动:“不是因为这个。” “我设计让你多守几年孝,是因为我知道你当上了皇帝后必免不得后宫之礼,当时的我太过年幼,虽不识情爱,但我只要一想到你将会同哪个女人欢好,我就恨不得杀尽这天下所有的女人……”启辕说得隐忍,启轩却听得面红耳赤,“可当时的我不过小小统领,而你却已成一国之君,我甚至连给你写封信的资格都没有,因此,我只能拼命往上爬,做所有人都不敢做之事。可当我终成将军又如何,你仍是推开了我,我知道你心系苍生顾虑天下,那我即便竭尽一生也要统了这九国,让整个天下无人敢言无人敢论,于是我研攻书籍开始招收兵马,还未来得及动作,就听闻了你要纳后的消息。” 启辕将头埋在启轩的肩侧,低声絮着。 启轩听得眼眶模糊,心楚酸涩,“所以你才……辕儿,你好傻。” 启辕轻笑了一声,“我做这些,都是为了留住你,而不是逼走你。” 启辕说着,就感觉身后的长发被人轻轻抚过,动作很轻,很柔,像极了幼时那般,两人一边无忧无虑地互相诉说着无关痛痒的事,一边相拥成眠。 “只要你还在这,我便哪都不去。”启轩温柔地承诺着。 启轩有些痛苦地闭上双眼,如若可以,他自也想只与他的辕儿相守一世,可他是帝王,是天下之主,没有人能知道他究竟承受过几方的逼迫才不得已答应纳后,如今启辕是将他拉了出来,可……自己却又陷入这森森泥沼之中,他开始能懂启辕那股疯狂的嫉妒,因为他知道迟早也会有这么一天,会想将这人关着锁着,哪都不让他去。 启轩意识飘忽地任启辕抱着走出了房间,他发现房间外也异常华丽,地上铺着红色软毯,壁上悬着七彩琉璃灯,竟有身居异国的错觉,也不知启辕是如何做到的,这长廊看着明明冗长且无尽,可启辕却用了极短的时间就将其带到了目的地。 他只来得及感觉到一股极其潮湿且闷热的气体扑面而来,还未看得清身处何地,便被启辕拥着入了梦。 “这……竟是温池……”启轩惊喜道,“难怪会在这建廊立舍。” 说罢正想游上两圈,却发现腰正被人紧紧锁着,回身望去,便对上一双欲念满溢的眼。 启轩视线下移,发现两人竟已坦诚相对,而且这人不仅眼神似极了凶兽,连其身型都与野兽无异…… 但即便漫眼的雾气,启轩还是看清了他身上密密麻麻的大小伤痕,比起羞赧,似乎心疼更多些。 当启辕拨开一头雾湿的青丝,露出其颈侧一道刀疤时,启轩惊得几乎落泪,心底那股汹涌如潮的疼惜,终是战胜了一切。 启辕那番深情动人的告白如临耳域,一想到他所有的付出都是为了自己,这泛得心尖都酸疼的海潮中,又止不住地掀起欢腾的浪…… 启轩攀住其宽阔的背脊,继而轻轻吻住了那长疤。 “辕儿放心,你要什么都好,我再也不逃了……” · 雾袅如纱,如烟,如梦,如幻,雾下有一恒温池,能纳数十人,池旁以七彩玉石嵌之,石间雕有仪凤图,于雾中窥之只觉栩栩如生,玉石旁满铺红塌软羽,软羽之上,青丝浮动。 回神后启辕才发现,哥哥哪还有什么神志。 五天后,身体已恢复如初的启轩百无聊赖地对着棋盘发呆,这一出神就不禁回想起那日疯狂的一桩桩一幕幕…… 但自那之后,启辕虽也常来,可只是纯粹地搂着他入睡…… 启轩一想到这立即揉了揉额头,他不愿自己胡乱猜忌。 “怎么了?”铁栏是何时被打开的,启轩毫不知情,只知道自己刚抬手揉着额头,启辕一个健步就迈了过来,且将其双手拦下换上自己的手,“头疼?” 启轩有些痴了般地望着面前的人,由于政务繁重又实在想得紧,于是启辕处理完毕后还没来得及换下龙袍就跑了过来。 启轩不得不承认,这龙袍还有这天下,或许启辕真的比他更适合。 启轩抚上启辕按在自己阳穴两端、正轻轻揉转的手。 “不打紧,就是想事情想得难受了些。” 启轩没有松开那手,启辕也没抽走,沉默了片刻后,启辕忍不住道了声:“想什么?难受就别想了。” 启轩抬眼对上他的视线,轻轻地应了句,“想你。” 启辕闻言身心俱颤,“那,那还是想、想吧……” 先是红着脸别开视线,又手足无措地不知该继续站着还是坐下,启轩松了他的手后,一边将棋盘上的黑白子拾起分好一边道:“陪我对一盘。” 启辕终坐了下去,但不是坐在棋盘另一端,而是直接坐在启轩身后。 启轩不解地转过身去时,正巧启辕挨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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