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轩扶额忍怒,那十二旒冕冠随其动作微微摇曳,由其珠隙中尤尤可见一张叫万千少女为之动容为之倾心的俊逸面庞。 启轩望了李公公一眼,已侍奉过两代君王的李公公立即心领神会,迅速将龙案上的一众画卷收起。 “凌和王有心,朕甚感欣慰,只是王爷之女太过年幼……事为不妥,”见凌和王开口欲言启轩立即又补了句,“况且朕孝期未毕,贸然便提前谈论国婚盛宴,是否有触先帝盛威之嫌?” 众臣以为这皇帝都已过弱冠却仍未尝及男女之欢,如今好容易熬过八年,该是比谁都渴望,比谁都期盼才对,可谁能料到这圣上不仅不着急,为了避婚竟将先帝都搬了出来,吓得凌和王跪坐在地,“陛下息怒,臣弟、臣弟怎敢……” 退了早朝回到盘龙殿,启轩任宫娥们为其换下朝袍,取下冠冕,露出比珠隙中所窥时更为温儒文雅、也更为俊秀的面容,而且因着高挑的身材,那小宫娥垫着脚够了许久才摘去他顶上的龙冕。 启轩自是不可能去顾及宫娥们的小心思,或者说他自始而终都不曾抬头忘过她们一眼,而是一直抚着一柄玉扇,眼眸间满溢温情,直令人遐想纷纷。 启轩出了盘龙殿又入书房,这已成他每年的例行,若非有何要紧之事,他只会将自己关在书房中或批改奏折,或静静沉思。 今日启轩照常入了书房,却发现李公公也随了进来。 “启禀皇上……”李公公说着忽然顿了顿,转身合上了门后才继续道:“启禀皇上,奴才听闻凌瑶王所在的军营似有所异动……” 启轩闻言只点点头,没有回应,见启轩如此无动于衷,李公公咬了咬牙,一股脑就跪到地上开口道:“皇上,奴才有欺君之罪,奴才罪该万死!” 启轩眉头微皱,不解道:“李公公,你也算两朝功臣,有什么直言便是。” 李公公连连磕了三个响头,继而开口:“不知皇上可还记得先帝驾崩之时?皇上可知先帝为何将宫中一众女眷和心奴皆归进陪葬之列,却唯独除去了奴才?” 启轩还未应,李公公自顾又接着说道,“那日凌瑶王先陛下而至,先帝曾宣其入殿,凌瑶王入殿时龙体极虚的先帝还曾将御医全数遣出。先帝何等睿智,早已料及大限已近,也知凌瑶王定会寻至,因此早在此前先帝便让奴才躲至帘后,奴才噤声听之才知道那凌瑶王不过十岁竟就……如此城府……” “李公公,”启轩最是听不得别人嚼启辕舌根,于是咬牙打断道,“朕说过,有什么直言便是。” 李公公闻言又将头低了些许,“奴才遵命。此番奴才直言句句属实,皇上……” “若再道不清个中缘由,李公公先请退下罢。” 启轩不露神色地端坐于方桌之前,但再是不露神色,常伴其左右的人怎会看不出他近乎愤怒的心思,可事关整个凌国安危…… 李公公思索许久,于是大声道:“守孝八年,实则为凌瑶王一手所策,是他持了奴才家眷以威胁奴才放出敌军压境的传言,又让奴才威胁众臣,才迫使皇上不得不提早登基的啊,还、还有当年九皇子离奇死亡之事也与其拖不得干系!”李公公说完又猛磕三个响头,磕得额间都破了皮渗了血,脸上仍是一副视死如归的烈士之相,“皇上!先帝不知何故竟受其所缚,致死都未曾处决于他,奴才知道皇上向来宠爱凌瑶王,即便如实道出皇上也定不会轻信奴才之言,但如今事关王朝安危……” “来人!”启轩厉声打断了李公公,“李公公年事过高神志糊涂,竟出言辱伤王爷,给朕,押入天牢!” 两个身强力壮的侍卫孤疑着托起李公公,李公公老泪纵横,“皇上,奴才句句属实啊皇上,若皇上不信,方可派人往边境一查便知,那凌瑶王正仗着皇上盛宠大肆收买兵卒和各国武器!皇上若再无防范,整个凌国定当万劫不复啊!” 启轩揉了揉眉间,随即冲侍卫们斥道:“朕说的话,你们是听不懂么?” 喧闹之源终于离去,启轩只有将怀中的玉扇取出细细抚之,心境才终平复些许,他将玉扇展开,吻着那笔锋如刃的三个字,“辕儿,其实你根本不须如此,你明知,朕终敌不过你……” 李公公被启轩打入天牢后,便重调了一位年龄同与其相近的吴公公掌管盘龙殿大小起居。 这吴公公虽同李公公一样久居皇宫,却因总是不出言语而令人极难注意到,若非是李公公下台后,这吴公公忽然拿着一摞信什求见,启轩都不知偌大盘龙殿竟还有着这么个资质甚深的公公。 “这些信均是从边境寄来的,只是一直被李公公扣下。” 启辕为边境之将,一走就是好些年,偶捷一场大战才许回宫领赏。 启轩抚着那一大摞的信件,心中百感交集,“凌瑶王与宫中各大臣几乎不曾往来,因此这一桩又一桩被耽搁的军情,除却军营中战士外无人知晓,而战士们常年驻守边境,倾尽一生都无法入宫一回,”吴公公的嗓音竟毫不尖细,“奴才惊异的是凌瑶王也曾回过几次宫,虽说来往皆匆匆却也不是不曾与皇上照过面,寄出这样数量的信却始终杳无音信……竟也能忍气吞声,不与提之。” 启轩拆了几封大致浏览一番,均是在上报军情,情况有危有缓,却也可以看出这十几年来边境根本不太平,虽说自己也一直因着私心定期往其所在派送过援资,但那是在自己以为没有战争的前提下。 要说他曾得知的战事,也只有四国联军突袭的那一场战役,但因为战事事出突然,启轩也没怎么胡思乱想,还有的,无非就是几场无关痛痒的小打小闹,若非以为启辕所辖之处为太平之地,他又怎么可能让其在是非之地一待就是十三年。 什么桃源盛世,国泰民安,原来都是靠着启辕一人强硬撑着而换得的太平。 启轩越拆越是愤怒,“难怪……自辕儿当上将军后,整个边境忽然静若死水,可军队中人却唤他不败将军。” 纸质稍黄的信末落笔为‘辕笔’二字,稍新些的,则改作了‘思轩’,启轩看得眼眶俱红,怒火翻腾,他无法想象这些年来启辕在生死攸关的战役中是如何的孤立无援,如何的有苦说不出,他也不敢细想启辕为何不愿抱怨自己不肯回信之事,因为只要一想,启辕越成长却越冷漠的脸便无孔不入地从四面八方钻入脑中。 去年启辕也曾回过两次宫,每次都是匆匆几句便转身离去,而自己也不曾挽留,甚至在两人靠近时还心有余悸地往后躲避,或许便是因为如此,启辕冷漠的神情自己见得越来越多,直至今年,启辕甚至不愿再回来见自己一面…… 启辕一直不言语,不表露,便会让人以为他真的不会受伤,真的不在乎,如今那一张张骤然降至冰点的冷漠面容就像一把把尖刃,每一回想,就深深地往胸口处狠扎一刀。 “吴公公,为朕传来一位文官,朕要最快就能赶来的。传来后再去天牢传道口谕:李祥富私瞒军情,滋事甚恶,本当诛其九族以儆效尤,念在其曾侍先帝有功,特赦免其九族之死,李祥富,秋后立决。” 吴公公领命告退后,启轩紧紧握住早已离不得身的那柄玉扇,只有在面见启辕时,他才会故意放置于他处。 当日下午,李公公的死刑震慑整个皇宫,三日后,凌瑶王被急宣入宫,多年来被隐藏的诸多战绩由吴公公一条一条地于朝堂上郎声念出,每念一条随后定跟着一句,赏!数十场战役或大或小,统统赏! 据说当天的早朝一直开到了正午,众臣们站到腿脚发颤,听得面目呆滞,而那高坐于龙椅之上的皇帝和半跪于朝堂之下的凌瑶王相视许久,寂然不动。 这一副画面被有心的官臣们或画或诗或拟写文赋地记录了下来,随后启轩的圣君之号,启辕的战神之称于整个凌国甚至九国,疯狂传颂。 下了朝后众臣们热议不息纷纷道贺,启辕却仍是一副生人勿进之相,待朝臣褪尽,一直噤声站于启辕不远处的吴公公走上前欠身作揖。 “恭喜凌瑶王。” 启辕扫了其一眼,声音如人,冷若冰霜:“若再有下次,提头来见。” 启辕正欲离去,吴公公只得硬着头皮拦下,“奴才不曾欺骗王爷,陛下确已病入膏肓,王爷再不来,陛下恐怕就要自己寻至军营了,到时候若王爷把控不住分寸,陛下圣誉受辱,那想再有交由,怕是难比登天吧?” “他怎可能会去寻我?” 启辕自语一声后,想起自己在军中收到启轩病重的消息时,立即抛下所有事情,五日路程三日急达,跑死了整整四匹马。 “若王爷此刻去讨赏,许有所获。” 吴公公添了句后便弓身告退。
第十七章 失踪 吴西与启辕的缘分,要从八年前说起。 当时先帝驾崩不久,新帝尚年幼,而尊侍着第二代帝王的李公公,自然位高权重,那会许多下人都向这皇帝跟前的大红人进献银碌或宝物,盘龙殿中一众下人,几乎无一例外地全向其献了心意,唯独向来不爱争抢的吴西除外。 那会启辕虽已去边境五年,可由于其位不过区区统领,尚未有向宫中直报军情的权力,因此当时的吴西并不识得启辕,至于两人之结下渊源,是因吴西被李祥富威胁并羞辱时,巧遇正来盘龙殿寻新帝的启辕。 当时的启辕不过十岁,而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对着自己所在之处匆匆瞥了一眼,那几欲被众人拥奉在云端间的李祥富,竟于一瞬就不自觉地屏息跪下、再不妄动。 吴西看向从未驻足且早已离去的启辕,从不愿于浊河中同荡的他竟生了依附于其的心思,从那时起他才明白自己并非无心无欲,而是一直在静待一个能一眼洞悉敌人软肋,并将其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真正的君王。 只是启辕向来游离于政权之外,又常驻守边境,根本没有能与之产生交集的机会,一直到启辕当上将军,开始经不住思念之苦往宫中寄来信件,吴西又巧遇李祥富将信使拦下并不让其送信一幕,随后吴西尾随信使,故作被李公公吩咐的模样取过信件,再往后,他便一直留意信使来访之日,且提前截得启辕的信函,欲等待启辕回宫时向启轩提及时,自己再全数取出以此博得启辕关注。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纵使信件源源不绝,启辕却从不向启轩提及或抱怨,而他也只得默默再待时机。 李祥富被押入天牢时,吴西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先是以皇帝病重为由,写了紧急函件寄与启辕所在的边境,随后又将启辕几年来所写之信呈于皇帝面前,由于信件数量庞大,他便曾窥阅过几封,一边因启辕毫无援军、却仍能屡次大获全胜而更加确信其便为自己所崇之君,一边又从其中所写猜测出皇帝与其关系许以偏出兄弟之情,因此,就也不难猜出在启轩知道信件被藏一事后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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