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纠结着,我在门口站了许久,寒风狠狠地刮着我的脸颊和手背,我却像个无知无觉的木头人一样。 在被冻得快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时,我终于下定了决心,悄悄将门推开了一条缝。 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这门的声音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大,我心中一喜,缓慢地保持着推开的动作,然后一鼓作气闪身进了屋。 “唔——” 一只带着微凉气息的大手将我的口鼻捂住了,我被人推到边上,不轻不重地撞上了白墙。 走时匆忙没系紧的大氅登时散开了,沉沉地落在了地上。 没有烧炭火的屋子里实属寒凉,我身着单薄的中衣,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张了张唇,欲要打喷嚏。 大抵是掌心蹭到了柔软触感,对方很快收回了手。 “圣上夜访,不知所为何事?” 我很诧异,“你怎知是孤?” 虞殊轻笑一声,凑近我耳边,道:“这宫中,只有圣上能用龙延香。” “可历朝历代有很多圣上,”我故意挑刺,“你怎晓得不是父皇还魂回来看你呢?” “哦?”虞殊语气中笑意尤甚,“先帝为何会回来看我一个小小侍君?” “那起居册子孤都翻过了,你入宫后便荣宠不断。”我说着,感觉酸酸的。 “不过是供人取乐的物什罢了。” 我欲问为何,张口却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这冬夜的寒凉,就算是金龙之体,在只着薄衫的情况下也难以抵抗啊。 虞殊的脚步走远了些,片刻后,屋内燃起了一盏不甚明亮的小灯。 “圣上且将就一下,冷宫不比外头……” 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的,但一看到我瑟瑟发抖还强装镇定的样子,神色就有些乱了。 虞殊帮我把地上的氅衣拾了起来,却发现上头已沾满了墙根处的灰尘与脏污。 这样污秽的样子,如何能给帝王穿得。 “圣上,”虞殊垂眸,把氅衣丢到了一边的凳子上,“殊这儿没有厚衣衫,只有一床被子尚且能供取暖。” 我愣了愣,什么,这么快就要盖一床被子了吗? “您去床上坐着吧,殊去让外头的人给您送衣衫。”虞殊道。 还送什么衣衫! 我心中懊恼,怎么没把小单子丢在御书房,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在这儿蹭一晚了。 “可,”我想了个借口,“可已近丑时了,再来回跑,孤明日上朝该耽搁了。” 虞殊沉默半晌,昏暗的灯光下,我似乎看到他笑了。 “好,那圣上就在殊这里歇下吧。” 他出去了一趟,应该是和小单子通气去了。 我注意到,虞殊回来时摸索了一下才跨过门槛,这动作,似乎是眼睛不大好的人才会做的。 于是我便问了。 “圣上果真聪慧,”虞殊在我身侧坐下,他低头望向我时,我才发现,他的目光比我初见他时还要涣散,“殊早年中了毒,没好透,落下了病根。平日里与半瞎子无异,每到入夜,便要更严重些。” “那,”我伸出手去,想触碰一下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如果现在再治疗,能好吗?” 虞殊俯身,让我的指尖落到了实处。他眨了眨眼,我的指腹便泛起了零星痒意。 “或许吧。” “圣上,您今夜来,到底所为何事?”虞殊笑得温和,“难道只是来关心一下半瞎的孤寡老人,顺便讹半张床铺吗?”
第3章 同榻酣眠共结发 “孤是想问,”我还是稍存胆怯,先将案子的事情问出了口,“一旨流传成笑谈,此话何意?” “圣上在何处瞧见的?” 我如实答了,却见虞殊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他坐直了些,说:“旧案既是旧案,圣上何必再拎出来叫它重见天日呢?” “你……生气了?”我打量着他的神情,小心地问。 虞殊测了侧身,他的长发垂落到了床榻上,“殊不敢,只是觉得圣上不该为这些事浪费精力。” “你不想为家人报仇,查明真凶吗?” “圣上,”虞殊道,“夜深了,圣上该就寝了。” 他站起身,手握着那一点忽明忽灭的光亮就要朝外去。我看着他不甚稳当的步履,连忙掀开被褥下床,“你要去哪儿?” 虞殊停顿了一下,背对着我说,“殊去偏殿过夜。” 这小院哪有什么偏殿,隔壁那屋子叫厢房才差不多。 “孤话还没说完,你不许走。”我着急了。 “若圣上要说的还是那案子的事情,便不必再议了。殊,恕不奉陪。” “不是,”我追上去,绕到了他的身前,“冷宫条件艰苦,你可愿搬出去?” 虞殊薄唇微抿,“圣上是想将殊逐出宫去?” 他说,“好。” “殊碍了圣上的眼,明日一早便会自行离去,还请圣上下旨,叫宫门口的侍卫放行……” 那些话听得我十分难受,我握住了他的手腕,打断了他,“孤不是这个意思。” “哦?”虞殊向下瞥了一眼,“那,敢问圣上寓意为何?” 我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明日偷梁换柱的打算说出了口,并问他,“你想住哪个殿,孤给你安排。” 虞殊半晌没说话,我忍着冷意等了会儿,忍不住抬起头望向他俊美的面容。 之前未曾在意过,原来他竟比我还要高上一些。从我的角度看过去,那线条流畅的下颌线伴着喉间轻轻滚动的隆凸,在烛光的映照下,宛若天底下最精致的工艺品。 “圣上,”虞殊玩味一笑,“若是殊想住凤翎殿,圣上也给安排吗?” 凤翎殿,那是皇后住的地方。 我没想到天仙似的虞殊竟有这般野心在身上,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 他退后一步,挣开了我的手,“殊身份尴尬,于情于理皆不合适,这冷宫住久了,也别有一番乐趣。圣上的好意,殊心领了,此事无需再提。” “不行,”我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孤已然拟好了旨意,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更何况是帝王。” “若你不愿,孤明日就去外头随意纳一位平民进宫来。” 虞殊脸上的清浅笑意一丝未变,他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圣上自便。” 我一时气窒,直言了他的名讳,“虞殊!” 大抵是呛到了,又或是受了寒,话音刚落我便咳了起来,难受地弓起了背。 “圣上……” 我听到虞殊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我的身侧帮我轻轻地拍着背顺气。 脑袋一热,我直接搂住了他劲瘦的腰身,将脑袋顶在他的胸口,闷声闷气地说,“虞殊,跟我走好不好?” “圣上,使不得。” “父皇使得,为何孤就使不得?”我委屈道。 虞殊不说话了。 我一不做二不休,夺过了他手里的灯盏,一口吹熄了那飘忽的小火苗,将它搁在了旁边的桌案上。 “烛火灭了,殊就看不见了。”虞殊的气息喷在我的耳侧,我的脸颊不争气地开始发烫。 “无碍,”我说,“孤带你走。” 夜寒,黑暗中,只有我与他交握着的手是温热的。 虞殊问我,“若今日在此的不是殊,而是其他人,圣上也会做出如此举动吗?” “圣上也曾如此安抚过其他人,带他们前行吗?” “不会,没有。”若小院里住着的不是这个叫虞殊的人,我才不会大半夜不休息,着了魔似的跑过来只为见他一面。 我对这屋子不熟悉,走得磕磕绊绊的,好几回都差点撞到东西,倒是跟在我身后的虞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看起来比我这个带路的还要稳妥。 “不许去偏殿,你就在这儿歇息。”我将他硬拽上了床,推着他到内侧去睡。 虞殊没再多言,他只笑了笑,说:“遵旨。” 我在床榻的外侧躺下,将被褥重新盖回了身上。 也不知这里头用的是多久前的棉花,虽厚重但硬邦邦的一点也不贴肉,冷气直从缝隙里往里灌。 床幔也只是薄薄的一层,看起来还是夏日用的那种纱幔,完全没有挡风保暖的效果。 我越躺越觉得寒冷,心底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不是会不会感受风寒,而是虞殊在这儿住着,应该受了不少的苦。 也不知他睡了没。 我悄悄翻了个身,瞪着眼睛试图穿破黑暗去观察虞殊的动静。 “圣上,”虞殊的声音里带着些倦意,“可是睡不惯这简陋硬床?” “你刚搬到这儿来的时候,睡得惯吗?”我没回答,反而问道。 虞殊说,“还行,总比在柴房里睡着舒服。” “为何要去睡柴房?” “因为无家可归。”虞殊轻声道。 我后悔多问了那一嘴,“抱歉。” 窗棂那儿传来了细微的响动,我侧身想细听是什么发出来的声音,虞殊告诉我,是外面又下雪了。 “这屋子的门窗,每到落雪落雨起风的时候就会响,”虞殊淡然道,“圣上,睡吧。” 我“嗯”了一声,掖了掖被角,嗅着被褥上微凉的草木味与仙人同塌共酣眠。 夜里大雪落得纷纷扬扬,寒气从四面八方穿透砖瓦直往屋内灌。 不知何时,我竟在梦中循着暖意贴到了虞殊的身边,蜷缩着依偎在他的肩侧。 总之等我醒来时,我已经将虞殊的衣袖攥出一把深深的皱褶了。 小单子在外头轻轻叩了叩门,提醒我该起身更衣准备上朝了。 我想下床去,但谁知我的长发与虞殊的混在了一块,一缕被压在了他身下,另一缕与他的缠成了个结。 外头天才将将亮,室内依旧昏暗。 由于看不清,我只好跪坐在虞殊边上,轻手轻脚地抓着头发往外扯。 只剩最后一点的时候,我手一抖,竟在抓头发时连带着揪住了虞殊肩上的衣领。 “……” 虞殊睁开眼,我和他四目相对。 我有些尴尬地冲他笑了笑,压根不敢多看那漂亮的锁骨,只手忙脚乱地试图帮他把刚刚被我扯开的衣领重新整回去。 “圣上这是要做什么?”他问我。 虞殊显然还没睡醒,嗓音带着浓重的困意,叫我不禁战栗起来。 不是害怕,是兴奋。 我压着清晨的一些冲动,努力保持着平静,道,“孤与你的头发打结了。” 虞殊愣怔了片刻,竟说了句,“好。” 我疑惑地问,“好什么?” “嗯?”虞殊眨了眨眼,似乎清醒了些,“殊方才说什么了吗?头发打结了便扯下来吧。” 感觉怪怪的,也许真的是还在做梦吧。我没再多想,拽着发梢把我俩之间团成小球的结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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