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身后跟着乳娘和一群宫娥,见了他二人纷纷揖礼。 云时卿把棠儿抱了起来,问道:“为何还不睡觉?” 棠儿揪住他的袖口望向柳柒,软软糯糯的嗓音里尽显委屈:“爹爹……” 乳娘解释道:“小殿下今晚不肯入睡,一直在哭闹,妾身唤了太医过来问诊也未见毛病,许是有些想念陛下和王爷了,遂带小殿下来到此处。” 棠儿已有许久不曾和两位父亲相处过,此刻相见,欢喜之余又难掩委屈,乌黑的眸子里很快又溢出了泪。 柳柒愧疚不已,赶忙擦净孩子的眼泪,温声哄着:“棠儿不哭,爹爹今晚陪你好不好?” 云时卿道:“你和孩子回去歇息罢,余下的就交给我来处理。” 小孩儿的情绪来去如风,得知今晚可以和爹爹入睡,顿时笑了起来,脸上犹挂着眼泪。 柳柒带着棠儿回到清居殿,父子二人在床上顽耍片刻后相继熟睡了去,云时卿赶来时,见到的便是棠儿横在枕边、把小脚丫搭在柳柒肩头的画面。 察觉到有人靠近,柳柒迅速睁开眼,云时卿道:“吵醒你了?” 他虽未被晋封为后,但柳柒给了他异姓王的殊荣,且夜夜留宿在清居殿,这样的待遇丝毫不亚于皇后。 柳柒微微摇头,嗓音带着初醒时的沙哑:“什么时辰了?” 云时卿道:“尚早,你继续睡吧,明日不用早朝。” 他洗漱之后也上了床,将棠儿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掰回,继而在柳柒身侧躺下,把人搂入怀里。 柳柒握住腰间的那只手道:“棠儿明年就满三岁了,该给他找个老师启蒙。” 云时卿把脸埋进他的后颈,含糊地道:“陛下觉得臣能否教导小殿下?” “不能,”柳柒道,“你平日里那般偏宠他,倘若他做功课时偷懒耍滑,你难免会包庇。” 云时卿笑道:“那就把洛先生请回来。” 柳柒道:“洛先生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前,此番我登基先生也因抱病在身未能入京受封,如何再操劳孩子的功课?” 云时卿问道:“那柒郎可有合适的人选?” 柳柒道:“沈离此人倒是不错。” 云时卿思索片刻,笑道:“沈尚书也是状元出身,又在大理寺任职了几年,个性刚直,的确适合教导棠儿。” 静默半晌,云时卿又道,“柒郎要册封棠儿为太子吗?” 柳柒道:“我就这么一个孩子,不立他立谁?只是他现在尚小,等知事时再行册封大礼也不迟。” 搭在他腰上的手隔着衣料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云时卿贴着他的耳朵道:“陛下若是想要,我们还能再生一个。” 柳柒之所以能产子,是因为昆山玉碎蛊作祟,如今没了蛊虫,自然无法再受孕,更何况他生产时九死一生,孩子也差点没能保住,这样的苦他不会再受,云时卿也不可能让他再经历一次。 然而在床上时,云时卿总爱拿这样的话逗他,寻些情趣。 柳柒按住那只作乱的手,小声提醒道:“棠儿还熟睡着,你别乱来。” “没乱来,”云时卿反握住他的手道,“柒郎今日累了一天,快些入睡罢。” 柳柒道:“棠儿虽是你我的骨血,但他终究是赵室子孙,待入主东宫时,我就给他改回赵姓——晚章意下如何?” 云时卿道:“姓柳也好,姓赵也罢,全由柒郎做主。” “那就叫他闻棠——”柳柒道,“赵闻棠。” 云时卿点头应道:“嗯,闻棠。” 半月后,纳藏、大理等友国纷纷派使臣前往汴京恭贺新帝继位,今次纳藏派遣的使臣乃新任工布王乌鲁森图,两年不见,他已从当初的稚嫩少年成长为领导一方的王。 柳柒在集英殿设宴款待了来使,席间云时卿见乌鲁森图的视线几乎没离开过柳柒,心里微有些不快,却也没怎么刁难对方。宴席结束,乌鲁森图又求见了柳柒,柳柒便命人在御花园内摆置茶点,而后宣乌鲁森图瑾见。 乌鲁森图一袭藏式红袍格外惹眼,五官被夕阳余晖衬得颇为刚毅,举手投足间俱是王者风范,与当初在成都时缠着柳柒的少年郎大相径庭。 他用纳藏的礼仪向柳柒和云时卿见礼,转而在石桌的另一侧坐定。 柳柒道:“朕记得工布王爱吃清淡的茶,这是今年早春的玉露,产自武陵施州,由蒸青炒制,条索紧细、圆直,形如松针,味清而有回甘,你尝尝。” 乌鲁森图没想到他竟还记得自己的喜好,不由抬眸多看了两眼:“多谢陛下恩赐佳茗。” 云时卿吃了半杯热茶,笑说道:“工布王已经及冠,可有娶妻?” 乌鲁森图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未曾。” 云时卿又道:“正值青春壮年,应该娶一房美妻,有佳人相伴左右才算欣慰。” 乌鲁森图道:“我今日来此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婚事。” 柳柒问道:“不知工布王有何要事?” 乌鲁森图立即起身行礼,语调也渐渐变得和缓:“臣之罪父在汴京已有两年,如今上了年岁,身体大不如前,臣恳请陛下开恩赦放罪父回到工布。软禁也好,囚锁也罢,但求臣能尽孝,免教他老来无依。” 云时卿看向柳柒,后者神色淡然,难辩喜怒。 他收回视线,微笑道:“当年成都府之事工布王可是一清二楚的,令尊杀害我朝重臣李代桃僵,私下侵吞了好几年的国税,甚至还派人追杀本王和陛下,几欲毁坏了两国的盟约,如此罪大恶极之人,若将他释放回去,怎能令人信服?更何况令尊现在金恩寺带发修行,想来已经参破了红尘。” 乌鲁森图看了看他,复又望向柳柒,似是在等他的答案。 柳柒道:“工布王此次入京就是为了令尊而来?” 不过是仗着那几日的情分求个便利罢了——云时卿这样腹诽道。 乌鲁森图道:“臣奉命入京诚贺陛下登基之喜,顺道替阿爹求求情。” 柳柒和云时卿都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了,既是奉命入京,那便是授了穆聂赞普的意思,想来穆聂赞普已经原谅了他的这位弟弟,故而派乌鲁森图入京求情。 柳柒和云时卿对视一眼,旋即说道:“此事待明日早朝后再行定夺罢。工布王此行舟车劳顿,当在都亭西驿多歇息几日,顺道游一游汴京城,朕可派人相陪。” 乌鲁森图颔首道:“多谢陛下。” 翌日早朝时,柳柒将赦放穆岐一事与众臣工商议了一番,有七成的人同意释放,三成持反对之声。权衡之后,新帝当即下旨,命人将穆岐从金恩寺释放出来,与乌鲁森图父子团聚。 穆岐在寺庙修行了一年,渐渐放下了诸多执念,再次和柳柒相见时,他已不复往日的嚣张姿态。 乌鲁森图扯了扯他的袖角,小声提醒道:“阿爹,他现在是大邺的新帝。” “阿爹知道。”穆岐淡淡一笑,旋即向柳柒揖礼,“草民拜见陛下。” 柳柒道:“免礼。” 穆岐道:“感念陛下今日放草民返回纳藏,陛下之恩德,草民没齿不忘。” 柳柒道:“恩准你离开汴京的并非朕,而是你的哥哥穆聂赞普。” 穆岐微怔,蹙眉道:“他?” 柳柒道:“你若不信,可以问问令郎。” 穆岐侧首看向乌鲁森图,乌鲁森图垂下双目,默认了柳柒的话。 穆岐默了默,旋即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语:“阿弥陀佛。” 两日之后,乌鲁森图父子离开汴京返回纳藏国,他们前脚刚走,北狄使臣后脚就入了京。 去年年底,大邺和北狄交战,今春四月中旬雁门关一役致使十万萧家军战死疆场,两国的盟约早已撕毁,如今正势同水火。 但古话有云,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纵然如今大邺与北狄交恶,也没有拒绝来使入京的道理。 柳柒命人将北狄使臣安顿在驿馆内,随后下旨让鸿胪寺和礼部的官员招待了他们。 次日退朝后,云时卿问道:“柒郎不愿意见北狄使臣,可是因为老侯爷之故?” 柳柒道:“不全是。” 云时卿打趣道:“我以为柒郎只在床帐中记仇,没想到邦交之上也是如此。” 柳柒侧眸,问道:“我何时记过你的仇?” 云时卿仔细回想了一番,虽然每次玩得狠了柳柒都会骂他踹他,但只需一夜就能消气,随便哄一哄两人又和好如初了。 云时卿拱手道,“臣说错了话,还请陛下恕罪。” 柳柒睨他一眼,旋即对内侍官道:“今晚设宴集英殿,招待北狄来使。” 北狄与大邺的几场战争里虽然占尽了优势,却也损失了不少兵马,后来雁门关与卫敛交手时更是折损了北苑大王述律载厚以及另外几员大将。 述律英虽然在雁门关败给了卫敛,但他用计覆灭了萧家军,也算是为北狄除了一大祸患,北狄朝臣们甘愿奉他为王,从此执掌整个草原。 今闻大邺新帝登基,遂派使臣前来道贺,一并送了份大礼给柳柒—— 以蔚、新二州相赠,换北狄与大邺的和平。 两国交战长达半年之久,双方俱损失惨重,故而述律英特派臣前来与柳柒议和。 蔚、新二州早在前朝时就已割让给草原八部,建国后太-祖屡屡北征,但都未能顺利攻下。永安侯骁勇,短短四个月内连破两城,今二州虽又重归北狄,可是述律英钦念永安侯之忠义,愿意将两州归还给中原王朝。 使臣说罢,立即将两州的舆图与盟书献与柳柒。 大邺如今的兵力的确再难撑起大规模的征伐,正值休养生息时,若能与北狄签订盟约,于大邺而言终究是有利的。 不过签订盟约一事非同小可,朝中对此持反对意见者并不少,经过几番商讨与权衡,最终大邺还是同意了签下盟书,自此北狄归还蔚、新二州,两国永修盟好,不再相战,并重开边境贸易,互通有无。 签订盟约之后,北狄使臣又向柳柒进献了一只狭长的锦盒,使臣道:“此乃王上赠予陛下的登基贺礼,还望陛下笑纳。” 柳逢从使臣手里接过锦盒打开一瞧,里面竟是一口精铁铸造的宝刀,刀柄缀以珊瑚石和绿翡翠流苏,甚是华贵。 使臣又道,“陛下当年用一把匕首救了王上的性命,王上饮水思源,特命北狄最巧的工匠铸造了一口宝刀,聊谢陛下之恩情。” 云时卿似笑非笑地道:“救你们大王性命的是一把匕首,又不是这口还没开过刃的刀。既然你们大王知恩图报,就该原物奉还才是,何必用这样粗制滥造的物什糊弄陛下?” 使臣愣了愣,忐忑地道:“这把刀……并不粗糙……” “有珊瑚石和翡翠就宝贵了?”云时卿嗤道,“莫不是讽刺我中原无宝?”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56 首页 上一页 15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