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祯笑着回道:“起码我在这段日子里,没有不记得你们任何一个人,没有发疯,没有失智……净舟,我很感谢你。” “闭嘴……” 楚祯捏了捏夏侯虞脸上的肉,强迫他咧开嘴角,露出曾经乐怡楼第一面的那颗稚嫩的小虎牙。 楚祯看着夏侯虞熟悉又陌生的笑容,自顾自笑了起来。 “我会坚持到,你来救我的。”楚祯推开夏侯虞,下了床榻,拱手单膝跪地,道:“下令吧,陛下。” 夏侯虞端坐于床榻,身边那朵养起来的小花被漏进大帐的风徐徐吹动。 * 众将士得了令,于校练场集合。 夏侯虞立于高台之上,下方正是李启华等能臣,再远处便是池定城的万千将士。他们满怀希望地看着他们的陛下。 本该出现此处的楚祯不见踪影。他们不知道的是,楚祯站在将士的身后,默默注视着所有人,和夏侯虞。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齐声高呼万岁,一同跪拜。 夏侯虞轻轻抬眼,才发现了楚祯单薄的一抹红色身影遥遥望着他。 夏侯虞久久未言“平身”。 楚祯与他隔着人海相望。 楚祯站了许久,倏地垂眸,抖抖衣摆,单推跪地抱拳,口中郑重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台上的夏侯虞捏紧了背在身后的拳头,半晌道:“平、身。” 震天的“谢陛下”之声在校练场回荡。 夏侯虞不紧不慢下令:“此番行动,需派一支敢死小队与楚祯少将军前往敌营。此次九死一生,或许此生再也回不到大周的土地,请将士们自作考量。若有自愿加入的,到李启华将军处报到。” 夏侯虞话毕,校练场顿时鸦雀无声。 将士们想看看旁人如何选,却又碍于陛下在面前,连个正眼都不看去看同袍。 夏侯虞明白将士们心中的思虑,转身便欲走,身后突然想起一个响亮的声音:“我愿意!” 夏侯虞的脚步一顿。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我愿意”响起。 楚祯站的远,却也听见将士中气十足的一声“我愿意”。他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两步。 第一个喊“我愿意”的士兵站了出来,对同袍们喊道:“你们家中有老小的少凑热闹!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愿追随少将军出征!” “我也是!” “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算我一个!” …… 大家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十人的敢死小队便凑成了。 夏侯虞将小队交给了楚祯,带着其他人离开了校练场。 楚祯望着十人脸上兴奋,又视死如归的神情,半晌说道:“陛下说此行九死一生,其实便是有去无回。栾国欺压我大周数十年,如今我们抢夺回了半数城池,他们将我们大周同胞记恨在心。你们真的愿意,与我去送死?” 为首的将士呵呵笑道:“少将军,您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呀?” “自然不是……”楚祯顿了一下,“只是我……” 接下来的话楚祯没有说出口。 只是他这些年见到了太多的死亡,无论是战场上的,还是朝堂上的。 权势是用一具具尸骨硬堆起来的。 年少时的他不明白这个道理,在长安待了这许多年,他终是掀开了浅浅一层皮毛。 曾经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楚祯,如今对牺牲有了畏惧,尤其是他人的牺牲。 “自从陛下登基,大周不再以抓壮丁的方式征军。我们几个都是自愿为大周守卫边塞,守卫故土!” 楚祯眉头轻抬,在夏侯虞身边相伴这么久,他竟不知道夏侯虞改变了征军政策。或许还有更多夏侯虞做的良策,而他不知道的地方。 楚祯转而爽朗一笑:“好!我们明日开拔!” * 最后一晚的温存,楚祯很珍惜,相反夏侯虞却迟迟不回帐中。 楚祯一人面对着小花,出神。 不知是否已经过了三更天,夏侯虞才推开帐帘。 “怎么不先睡?” “等你。” 夏侯虞走到楚祯面前,蹲下,双手放到楚祯膝上,道:“想好了吗?” “为何这样问我?”楚祯戏谑道,“你可是天子。” “我是天子,但我更是你的爱人、知己……楚祯啊,你到底懂不懂我?” 楚祯拉起夏侯虞,与他一齐靠在床头。 “净舟。” “嗯?” “我是……楚飞飞。” “……”夏侯虞一阵沉默,倏而侧身捧住楚祯的脸吻了下去,“飞飞……” 夏侯虞扑倒楚祯,两人六岁时各自保留一半的玉佩掉了出来。 夏侯虞垂眸瞥了一眼,发觉自己那半块不知何时血迹已经被擦净,就好似幼年时那般洁白无暇。 “硌……”楚祯出声。 夏侯虞眼疾手快收走玉佩,却将楚祯的那半块放入枕下,自己的那块扔在了楚祯脱下的衣衫上。 一夜缠绵。 天光大亮之时,两人已穿戴好衣裳,将对方的玉佩挂在腰间。 楚祯方要起身,手腕被夏侯虞倏然拉住。他回头看。 夏侯虞喉头滚动,半晌却未吐出一字。 楚祯拍拍夏侯虞的手,转身离去。 夏侯虞些众将士于城墙上为楚祯一行送行。 楚祯时隔多年,再次骑上了自己的风麒驹。 夏侯虞道:“将士们,朕等着你们的好消息。朕会与大周、与你们每一个人……共存亡!” 楚祯:“开拔!” 十人小队驾马飞奔,城墙上除了夏侯虞都离开。 楚祯突然调转马头,回身注视着夏侯虞。 此间只余他们二人。 楚祯心之所动,猝然开口:“陛下——” 夏侯虞眉头耸动,立刻趴在城墙之上。 “国,我来护。江山,我帮你守……”楚祯灿然一笑,“我这条命,陛下便替我活了罢!” 楚祯说完这些话,压在心头多年的闷痛在这一瞬消失了。 他驾马转身,似是不再理会身后的是是非非。 可身后城墙之上,一句声嘶力竭的“楚祯——”不顾楚祯的意愿闯进了楚祯的耳朵。 一滴泪,自楚祯眼中不自觉滑落。
第87章 陛下 入栾国后,非但没有敌兵阻拦,反倒一路畅通。 楚祯携十人敢死小队一路奔进栾国宫殿,阿道玑已经备好茶水静候。 十人小队不解其意,面面相觑。 楚祯吩咐道:“在此等候,期间有任何异动必须高声警示。” “是!” 楚祯一步步踏进栾国的宫殿。此处与大周的不同,大周看不出奢华却处处透露着机关玄妙。 而栾国之宫极尽可能地彰显他们的富有,华而不实,物极必反。 阿道玑双眼懵着黑布,端坐在一方棋盘前。他脸上的傲慢早已溢出,就好似楚祯一踏进此处便是毫无生还的可能。 楚祯便这样轻飘飘踏了进来,没有一丝犹豫。 刚进入此地,楚祯便看见一旁被架在木桩上的夏侯般。夏侯般身上数不清的血痕、伤疤,鲜血滴落在地,每一滴都听进了楚祯的耳朵。 阿道玑轻笑一声:“楚将军请坐。” 楚祯坐下:“大殿下叫我来,不会只是想下一局棋吧?” “我知道一定是你,而不是夏侯虞。这局棋本殿便是摆给你的。怎么样?”阿道玑下巴往夏侯般那边点了点,“本殿可善待了大周的前朝储君?” 楚祯从容回道:“我来——不是为了他。” 阿道玑显然没有想到,嘴角撇了下去:“是吗?” “夏侯虞所为的是天下大同,不仅仅是收复大周失地。”楚祯压低了声音,“半城关……还远远不够。” 阿道玑一拍棋盘,棋子震落一地,“放肆!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是在栾国的地盘上!我分分钟让你人头落地!” “我来了,就没想过活着走。我连死都不怕,还会怕砍头吗?”楚祯笑笑说,“不过大殿下是否也过于自信?我来这一路,没见任何一个守卫,这可是大殿下的寝宫,莫不是贵国主已经视大殿下为弃子了呢?” 阿道玑一爪伸出,势要掐楚祯的脖子。楚祯迅速倒掉茶水,以茶盏挡之。 “大殿下,稍安勿躁,莫耽误了眼睛的恢复。” 半晌僵持,阿道玑猝然一笑,收回了手,“你我恩恩怨怨近十年,今日做最后的了断吧。” 楚祯也重新端坐,问道:“大殿下要如何了断?” 阿道玑拍拍手,下人送上来二十余个白瓷瓶,摆在二人面前。 “中原围棋文化本殿很是感兴趣,尤其当年楚谦和阿琨岑未下完的那局棋。楚祯,敢不敢与我下盲棋?” “自然是愿意奉陪。”楚祯脑中回现在无名居小院,与小哑巴那局未下完的棋。 阿道玑:“好!光下棋没什么意思,手边是二十瓶栾国至毒,具体哪瓶是什么药效我也不知道。” “二十局,恐怕下到地老天荒也是下不完的。” “不,就一局。这场生死棋局,若一方被另一方吃掉子,便喝下一瓶毒药。楚祯,你可敢赌?” “赌前,请允许我与我朝储君说几句话。” 阿道玑惺惺作态抬头:“请便。” 楚祯走到夏侯般面前,轻轻唤醒夏侯般。 谁料夏侯般一看到楚祯,立刻挣扎摇头,动作间的意思都是让楚祯赶紧走。 楚祯安抚夏侯般,低头轻声问:“告诉我,你现在所求为何?” 夏侯般愣住了。他想起了他与夏侯虞背着楚祯做的约定。 “……我要……活。” 楚祯欣慰地笑了:“好!你要活便好!楚祯定让你活着回到大周。” 说罢,楚祯回到棋盘前重新坐下:“大殿下,开始吧。” 阿道玑冷哼道:“你楚祯一生被栾国毒药所累,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楚祯笑而不语,默默摆出了残局。 “大殿下执黑子?” “当然。” 当年楚谦执白,阿琨岑执黑。 如今楚祯执白,阿道玑执黑。 一场下了二十年都未有定局的棋局再次上演。 “入八三。”阿道玑持黑子先下。 与小哑巴的第一步一样。 楚祯也下在了与曾经一样的位置:“平五六。” 阿道玑:“平七十。” 楚祯:“去七五。” 阿道玑哈哈大笑:“楚祯,我这一子落下,你三分之一棋子的气都要被我吃掉了。” 楚祯微笑应对:“大殿下请落子。” 阿道玑一子落下,八颗白子被阿道玑吞掉。 楚祯如约随机挑选一瓶毒药,打开瓶塞,香气扑鼻而来。楚祯惊喜道:“栾国的毒药还真是与众不同,不止落红,其余毒药皆是芳香扑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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