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私心。尽管夏侯虞一再对我说,重新踏上战场是你楚祯毕生所愿,”夏侯般看向楚祯,“但我不是你的知己,我不懂你的雄心抱负,我只知道,身为朋友,我不希望你再涉险。” “先不说这些,”夏侯虞插进话来,“你确定阿道玑信任你吗?如果时机不到,我们先按原计划……” “你不急吗?”夏侯般抬眼瞥向夏侯虞。 夏侯虞脊背一僵。 夏侯般又问:“你还等得起吗?夏侯虞。” 不等夏侯虞回答,夏侯般自顾自说道:“你等得起,我等不起了。阿道玑并不信任我,但他的父王却也已经不信任他了。他此行所带的五万大军是先斩后奏,若此举不行,他回去便是死——他只能信我。” 楚祯听不懂他们两兄弟的哑谜,此刻头也渐渐发痛。烦躁心起,不愿再追究他们所急究竟为何。 “所以明日你们有什么计划?”楚祯打断问道。 夏侯般清清嗓子:“池定城城门外五里内,皆是洼地。明日池定城会有一场大雪,雪落化水,洼地化泥。到时我引阿道玑入坑——” 楚祯立刻打断:“然后呢?我们乱箭射出,阿道玑在你的保护下突出重围,回到栾国受他父王责罚,而你趁机取得栾国国主信任,劝说他们舍弃某一城进而图谋整个大周,最后城池收复,栾国大败?” 此话毕,夏侯般呆愣在原地,迟迟说不出话。 楚祯苦口婆心道:“阿道玑不会信的,他绝对会给自己准备后路。当池定城射出第一支箭时,你的死期在阿道玑心里便已经定下了。” “没错,”夏侯虞接道,“他明日约战,只是想见我或是楚祯。你需提醒阿道玑,池定城城外五里内万不可踏入。” “无论我怎么努力,他都不会信我!你们到底在担心什么!”夏侯般急道。 “担心白白牺牲一个大周同胞,”楚祯道,“如此回答,你可愿听劝?” 不是朋友,不是前朝储君,不是夏侯血脉。仅仅是一个大周同胞。 夏侯般倏然笑了,“还得是你楚祯,让我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楚祯捏捏泛痛的眉心,呼出一口气道:“我不知你们二人背着我是否还有其他图谋,你们不说我便不问。但既然此时我在场,便证明你们想听我的意见。明日,我去见阿道玑。” 夏侯般:“不行!” 夏侯虞:“嗯。” 听见夏侯虞肯定的回应,楚祯望向夏侯虞一笑,转而对夏侯般道:“阿道玑表面约战夏侯虞,实则是想见我。他与我有断臂之仇,我与他更有万千将士血仇。所以我需要你帮我。” “……怎、怎么帮?” 楚祯从怀中掏出一物,赫然是当年令栾国军队闻风丧胆的鸣镝。 夏侯虞显然也没有想到楚祯竟将此物带了来。 “记住此物的样子了吗?”楚祯问。 夏侯般细细看了半晌,道:“记住了。” “回去后,你对阿道玑说,你不放心明日约战,便来此处观察池定城动向,突然发现此物出现在池定城上空。记住,一定要细细将此物的样子描绘给阿道玑。” 夏侯般心中不解,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夏侯虞沉思片刻,突然道:“你是要让阿道玑自己推断出,你也来了。” 楚祯点头,“他知道我定不会让一个天子上战场,更知道我身中剧毒。那么他便会觉得此战必胜,到时夏侯般劝他不入洼地,他反而不会听。” “一箭双雕!”夏侯虞道。 楚祯轻轻地笑了。 夏侯般望着楚祯和夏侯虞各自脸上的笑容,也不自觉地笑了。 和他们二人并肩作战的感觉……真好。 一个白瓷瓶突然递了过来。 夏侯般低头一看,没等接过来,楚祯已经把白瓷瓶塞进了他手里。 楚祯:“金疮药,你身上的伤小心化脓。” 夏侯虞也上前来,为夏侯般切脉。 夏侯般不自在地没话找话:“你什么时候还会诊脉了?” “栾国为质时为保命学的,”夏侯虞轻飘飘说,又突然喉头一哽,“在宫中又多学了些门道。” “嗯……”夏侯般沉声应下。 半晌,夏侯虞松开了手,道:“都是些皮外伤,无性命之忧。至于你眼中的蛊虫,与苗疆般若洞中的出自同一母虫,及时解蛊便无大碍。想来,明日战后,阿道玑便会主动给你解了。” “多谢。”夏侯般小声道。 夏侯虞没接话,回头去看楚祯,发现楚祯已经站起身。 “时辰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免得阿道玑生疑。”夏侯虞说。 “好。” 三人相视而立,说了离别的话,却没有一人动。 他们互看着,忽然突然一同拱手相拜。 再抬头,三人的眼中皆多了些许泪光。 三人分道扬镳,夏侯般的袖子倏然被拉住。 夏侯般回头一看,发觉楚祯独自一人转了回来。 “小心行事。”楚祯轻声道。 “……楚祯。”夏侯般犹豫良久,终于开口。 “嗯?” “抱歉……” “什么?” “我没有找到……落红的解药。” 楚祯一怔,瞬间释然道:“我猜到你深入栾国的另一目的,是为我寻找解药。” “你……” “无妨。找到是你和他硬要留我,找不到便是我的宿命。无论是哪一种结果,此生我楚祯都没有白活。尤其是认识了你们这些朋友,并且曾拼尽全力守卫故土,无憾了。” 说罢,楚祯离开了。 夏侯般站在山头迎风吹了许久,望向楚祯和夏侯虞离开的方向,迟迟不离开。 * 回到营帐时,已经是三更天了。 楚祯从在洞穴开始便头痛剧烈,此刻回到营帐中浑身骨头已经痛得快要碎掉。 但他没有声张,借口先行休息,独自窝在床榻最里处,偷偷往嘴里倒五石散。 “你在做什么!” 楚祯的手腕一下子被夏侯虞捉住,五石散撒了将近一半在外面。 幸好,楚祯想,幸好已经吃下一半,应该可以坚持一段时日了。 “没有……”楚祯赔笑道,“这不全被你弄撒了吗?” “头疼吗?”夏侯虞俯身过来,与楚祯额头对额头。 “嗯,头有点疼,身上……也有点疼。” “还好不烧。”夏侯虞离开了楚祯的额头,松了一口气道。 楚祯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夏侯虞脱靴上了榻,与楚祯卧于一处,将楚祯搂紧自己怀中,道:“疼就喊出声,或是打我,让我知道。” “好……” 疲惫了一整日,二人都渐渐睡去。 睡梦中夏侯虞发觉怀中的身体时不时动弹,立马惊醒。 果然,怀中的楚祯紧蹙眉头,浑身冷汗直冒,手一个劲儿地攥另一只手腕。 “手腕疼吗!” “……骨头……疼……” 夏侯虞把楚祯使劲抱在怀里,手顺着楚祯的背脊向下摸,突然摸到一处穴位,用力按了下去。 片刻后,楚祯徐徐睁开了眼睛。 “还好临行前问了太医止痛的穴位在何处。”夏侯虞舒了一口气,道。 楚祯勾起嘴角,即便笑容再虚弱,还是安慰地轻拍夏侯虞的额头,替他擦掉额角的汗水。 倏然,楚祯瞧见了夏侯虞背后的月亮,一时间失了神。 夏侯虞眸色渐渐暗沉下去。 自从楚祯回到了长安,经常望着月亮失神,时而哀伤,时而微笑。 其实他心中有答案,又不想面对这个答案。 “你这是,想起了谁?”夏侯虞轻声开口。 他想听楚祯亲口说。 楚祯愣了一下,没有明白夏侯虞什么意思。 夏侯虞再次问道:“你在,睹月思谁?” 方才夏侯虞不敢去看楚祯的眼睛,此刻却直视楚祯双目,似要看进楚祯的心里去。 “……”楚祯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说他在想念十五岁那年长安偶遇的虞净舟吗?还是说无名居与他安然相伴的小哑巴?亦或是如今金銮殿上的威严天子? 都是他,只有他。 “若此战胜,我便告诉你。” 夏侯虞下意识道:“别……” 夏侯虞心里在害怕。 他知道答案,从一开始就知道。可是知道了又如何? 知道了楚祯所思之人是十年前的虞净舟,是无名居的小哑巴……又如何? 他夏侯虞,此时此刻,注定回不到曾经,亦注定不再是楚祯心中的虞净舟和小哑巴。 楚祯猝然扬起头,在夏侯虞鼻尖轻轻落下一个吻。 夏侯虞双眼朦胧地看向楚祯,只听楚祯柔声说道: “往事不可追,十年前的你我已与如今的你我大相径庭,但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无论是何时的你,亦或何时的我,皆是你我。你不敢听见的答案,我一定亲口告诉你。”
第84章 大捷 池定城外,两军阵前。 时隔五年之久,楚祯与阿道玑再次相见。 阿道玑放肆地笑,高声道:“楚祯,我没了一臂,你快没了一条命,算平了!” “不算,”楚祯从容道,“大周被你们栾国夺去的城池如何算?惨死栾国马蹄之下的将士百姓如何算?” “弱者自然被强者欺,这还是你们中原传出来的俗语道理。”阿道玑嗤笑道。 楚祯捏着缰绳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阵阵发抖。 很快,他便扬起笑容,道:“既然大殿下认为大周人羸弱,又为何因为过于惧怕我的父亲,而对他身怀六甲的妻子下致命毒药落红,担心大周再出一个楚谦般的军事奇才?” “你!”阿道玑脸色立刻一变。 夏侯般骑马在阿道玑身侧,听见楚祯的话,又瞧见阿道玑瞬间青紫的面色,大大的兜帽下不经意弯起了嘴角。 “太子殿下。”阿道玑突然压低声唤夏侯般。 夏侯般浑身一凛,神情顿时板正,回道:“大殿下何事?” “你说,对于你来说,大周的皇位重要,还是你自小的玩伴更重要?” 阿道玑看向夏侯般的眼神中,充满了戏谑。 夏侯般心下一惊,沉着回应道:“自然是……皇位重要,否则我也不会千里迢迢奔赴栾国,投奔大殿下了。” 阿道玑又笑了起来,“本殿也觉得,所以此次战役若胜了,我的父王自然也没有颜面再在那个位子上坐着。既然那个位子早晚会传给我,我何不现在就夺之?” 夏侯般倒吸一口冷气,只能应声下来。 阿道玑:“同理,既然夏侯虞那个位子本就该是你的,我现在便帮你把它夺回来。只是事成后,长安城中,太子殿下可要给咱们栾国盟军留一席之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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