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晗昱瞥了一眼财宝,冷着脸说:“份例钱够了,但给你请郎中的钱和得罪王家的钱要另算。” “是……”时节略微犹豫后决定给足李晗昱面子,跪在他面前继续说,“时节就只有这些钱财了,剩下的哥哥罚我吧,夹手指还是挨鞭子随哥哥喜欢。” “我哪敢罚你,弄死了和谁要剩下的钱去?”李晗昱扯开时节的衣衫和胸前的绷带,露出狰狞的伤口。那一刀砍得本来就深,之后又是泡水又是狂奔,就算用了相公馆里最好的药材也阻挡不了伤口的溃烂,一个小倌吓得弄掉了筷子,还有几个捂着嘴像是要吐出来。 时节不在意那群小倌的反应,低着头等李晗昱下一步的动作。 李晗昱继续说:“就在这跪着吧,以后每日只许喝一碗清粥——瞧你把自己养得这么壮,是想要去当护院吗?” 时节老老实实地跪着受罚,等其他人都散了才对李晗昱开口:“哥哥,让大列出去传个信吧,我留在这,只让大列出去。康盛候的手下认识大列,大列传信比别人有用。” 李晗昱答应得痛快:“可以。但不能一直等下去。叛乱平了,皇上也平安,再过三日宵禁就除了,三天之后你的侯爷还不接你出去那你就要老老实实挂牌子接客。你聪明,该懂的,不是我不疼你,非要逼你卖肉,而是如果你不是我这个小倌那我就没理由把你留下来。” “我懂的。哥哥是真心疼我。三天之后他不来,我全听哥哥的。” 大列成功跑了出去,可皇城进不去,只能外面晃悠,等一天多终于看到一个相识的兵,是赵岚的手下,大列想进去找刘俊直接说,可那人怎么也不肯:“你我是多小的兵你心里没数吗?大单于怎么可能听我的话然后出来见你?什么事情你说给我听,我再转告赵岚将军。” 大列没别的办法,只能跟这个小兵说,可心里又顾忌自己和时节当逃兵的事情,说得颇为含糊:“你一定要让大单于知道,我主子时节被坏人绑了,现在被关在竹川馆里,三天之内可一定要来救我主子,不然我主子……就很危险了!” 那小兵满口答应,然后继续当值去了。大列想在城门外再等等,确认小兵把话带到了再回去,可等到三日之期的最后一天也没再见到小兵,大列不得不回了竹川馆。 第二天宵禁开了,花柳街又开了张,困在家里快三个月的纨绔子弟们纷纷来这里发泄多日积累下得苦闷,沉寂了许久的花柳街空前地热闹。 但刘俊没有出现,时节的牌子又挂到了竹川馆的墙上。路过的客人全都张大了嘴巴表示惊讶,对着那已经翻过去的牌子指指点点,从三年前刘俊如何流连相公馆一直讨论到五天前刘俊如何斩杀齐王救出皇上。 时节一直没能出现在大厅——竹川馆刚一开门瘸腿管家就带着人冲进来翻了时节的牌子。给够了钱就是客,做生意的是不能拒客的,李晗昱只能把人放进时节屋里,只是追在后面叮嘱:“客官下手轻些,不能落下疤痕、更不能……” “这些规矩我知道,用不着你再教了。”瘸子管家打断李晗昱的话,叫人把他赶出去,随即反手给了时节一记响亮的耳光。 时节不出声,默默地受着。 “贱人!”瘸子管家积压多时的怨气终于爆发,只打耳光实在不能解恨,扶着桌角用自己那使得上力气的那只腿狠劲地踢时节的身子,开始是对着肚子踢,发现时节的胸口流了血便踩着那伤口来回地碾,刚刚愈合的伤口又彻底裂开,涓涓地流出血,浸透了时节的衣裳与瘸腿管家的鞋底。 时节疼得惨叫连连,身体缩成一团抽搐不止,可他毫无自救的办法,只能咬牙忍着,咬破了嘴唇又咬破了手掌,最后硬生生疼得晕了过去。 昏厥带来的片刻安宁很快被一盆凉水打破,时节绝望地醒来,眼前摆着一大盆水,不用瘸子管家解释时节也知道,里面肯定是放了盐的。 瘸子管家因打人而累得气喘吁吁,愤怒发泄了大半终于坐下开始盘问:“御医 说老太保是中了奇毒而死,是不是你这个贱人给老太保下的毒!” “不是……啊!”时节否认,话音刚落一瓢盐水就洒到了身上,钻心的痛几乎让要他再次晕过去,他知道辩解毫无意义,可他不能承认,他还不想死。 “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在长久的疼痛中时节头脑越来越混沌,声音越来越小,可他依旧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相同的话,他不能承认,也不能放弃,他还是能坚持,因为生活并没有变得更坏,不过是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只要活着就要忍受无休止的折磨与羞辱的生活。 “哎呦!客官!你这是干什么!”李晗昱闯进屋里推开正在施虐的瘸腿管家,“不是说了不能留下疤痕,你怎么在我们时节身上开出这么大一道口子!” 瘸腿管家冷笑:“那不是我弄的,他本来就有的伤,我利用一下罢了。” “胡说!”李晗昱的态度硬了起来,“我们竹川馆可从不让带伤的小倌伺候客人!时节这次回来多少人惦记着呢,下面李员外、陈公子、张太守都想要时节下去伺候呢,你把人弄成这样要我怎么向其他客人交待!” “你!”瘸腿管家气得又是瞪眼又是跺脚。 “我们虽是官奴却也不是随便任人宰杀的!”李晗昱吼得更加大声,“赎奴家无礼,请这位客官以后不要再来我们竹川馆!来人!送客!” 周围的客人听见声响纷纷侧目,看见地上、奄奄一息的时节后更是议论纷纷,瘸腿管家知道自己中了计,脸青一阵红一阵,但最后也没有其他办法,啐了口痰骂了句脏话带着人走了。 大列赶紧冲上前把时节抱到浴池去清理伤口,一边清理一边哭:“你这伤都裂开多少次了……肯定要留下特别难看的疤……主子,你可要好好的,别和吴图一样……” 吴图是竹川馆的老人,年纪大了又没有积蓄,死得很惨,这样的人花柳街里每年总要出几个的,不过吴图活着的时候对大列还不错,又是大列见到的第一个饿死的小倌,因而印象格外深些。 “不怕。”时节虚弱极了,可眼里仍留着些许倔强,“我不会再靠卖身为生了,留下疤痕也不怕。” “可李哥哥说你会……” “我不会留下来的!”剧烈的咳嗽从喉咙里带出血来,可时节还是激动地吼,“今天挂牌子不过是权宜之计,瘸子管家已经被逐客,不会再来了……其他的宾客可以用伤当借口拖着……再等两天……他会来的……” “会来的、会来的——你别激动——”大列想要安慰时节,自己却哭得越发厉害,“大单于在哪呀……怎么还不来啊……” 刘俊这几日一直在皇城里。 刚刚打下皇城城墙刘俊便发现时节不见了,可两军正在交战绝对是抽不开身的,只能等杀了齐王平了战乱之后再说。一天后战乱平了刘俊立即派人去找时节,可等了一整天也没有时节的消息。 刘俊带兵打仗许多年,身边不知多少人死在了战场上,他觉得自己早已经麻木,可意识到时节可能死了,他心慌得厉害。重秋见刘俊魂不守舍,叫他去休息,他却背着重秋亲自去死人堆里翻了又翻,直到太阳升起不得不去做其他事情才停了手。 之后的几天刘俊都有些恍惚,没时节陪着睡得不踏实,想到今后身边都没有时节陪着了,心里寂寞得厉害。 那边可皇上吓得不轻,原本只是傻如今又添了些疯,各路大臣王爷又都出来争权夺利,揪着重秋私自回京和伪造圣旨的事情不放,刘俊心里难过却一点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刻意忘掉时节的事情,陀螺般应付洛阳的豺狼虎豹。 经过一轮又一轮的造反皇宫的守卫已经漏得像个筛子,玩忽职守的废物更是数不胜数也就罢了,各路人马还在里面安插了纷繁复杂眼线,刘俊要选出值得信任的人重新布置守卫,还要把皇上身边那些探子眼线收拾干净。为此他把皇城封得死死的,不许出也不许进。 皇城一直封着,李晗昱派出去的人一直传不进话,刘俊和手下的人也没想到时节跑出皇城外面去,围墙里和围墙各自着急,却一直没有通上消息。直到大列找到相识的小兵,小兵找到了赵岚消息才终于到了刘俊那里。 刘俊听了又惊又喜,又好气又好笑。皇城封得密不通风,时节却在外面,那一定是打着仗就跑出去的。为了瞒着当逃兵的事情就谎称自己被恶人抓了,可什么恶人会把人绑到竹川馆去?分明是他自己躲进去的。又当逃兵又撒谎,还理直气壮地要自己去找他,还框出了期限,胆子真是越来越大。 可活着就好,刘俊决定暂且不计较这些,等忙完了这些糟心事再去和时节算账。 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时节在竹川馆重新挂了牌子的事情只一晚就传到了刘俊的耳朵里。刘俊不爽快地皱眉——躲回竹川馆可以,但挂牌子是什么意思?跟了自己两年回到洛阳就想找别人? 一旁的重秋开口:“嘉文公不觉得在这嚼这种口舌不合时宜吗?” 重秋越是不想提这事,嘉文公越是想要要继续拱火:“长沙王不记得了?那时节不是一般的小倌,是和康盛候有交情的那个。” “我的确忘了,”重秋哪里会忘记那次荒唐事,只是不想再让那些荒唐事继续影响刘俊的名声,“康盛候醉心家国大业,想必也忘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忘了也就忘了,嘉文公最好也忘掉。” “哦?”嘉文公歪着脖子看刘俊,“康盛候当真忘了?” “这几天睡的太少,头疼,的确是容易忘事情。”刘俊语打了个呵欠没什么情绪地说,“各位大人还有事吗?没事我先去睡一觉。” 刘俊这几天的确没怎么合眼,重秋以为他是真的想去休息便没拦着,却不知道刘俊直接走出皇城,向竹川馆去了。 竹川馆还没开门,门口的护院想拦着刘俊,可阻拦的手还没伸直人就被刘俊摔在了地上。另外一个护院吓得赶紧跑,大声叫喊着找帮手。刘俊照常向大堂里走,果然在挂牌子的地方看见了时节的名字,但上面贴了个‘病’字,也就是说时节挂了牌子,但是没接客。 是个好消息,但刘俊还是觉得不爽快——他觉得时节在逼他,明明不挂牌子也可以,可偏偏要挂上牌子恐吓他,明明不逼他他也会尽快来的,可就是要逼他再快些来。一直觉得时节是个听话省心的,可如今竟连他也这般咄咄逼人,和那群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官员王爷一个样,烦死了。 那个护院叫的帮手来了,一群人冲上来想把刘俊赶出去,刘俊把时节的牌子扯下来揣进怀里,然后一个一个地把那些护院放倒在地上。 “别打了!”李晗昱冲出来喊,“那是康盛侯!都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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