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舅妈却说,外婆临走前还在想他。所以她是后悔了吗,临死前终于记得有他这个外孙了? 她的死亡,带给程小寒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积压了那么久的恨意好像突然消失掉了一块。最重要的是,这么多年里他有贺琛,其实其他人不疼他不要他都没关系了,他只要贺琛。 他亲生父亲死的时候他基本没什么概念,人太小了,又连自己的温饱都顾不来,这次外婆的去世直接刺激了他的生死观。他更清楚地笃定,全世界里,他只想跟着贺琛一起死。 “那就送送她吧。”大概是冲了凉,心情也变得舒爽了。程小寒学着贺琛的话,“死者为大,是不是爸爸!” 贺琛笑着摸他湿淋淋的脑袋,给他冲干净身上的泡沫。程小寒有时候总是钻牛角尖,但有时候也是一点就透。这次老太太的死,真是把他吓着了。 等洗完给他穿上衣服了,程小寒还是抱着他不松手:“爸爸,你答应我,我要跟你一起死。” 说惯了爱,又说起死,生死之事都被他当成了情话。贺琛听得心里一阵动荡,又低下头亲了他两口:“爸带你吃早饭。” 程小寒抓着他的手:“爸,我说真的。”他在贺琛胸前贴了贴,遥想他们一起老去的情景,“爸,我好爱你。” 贺琛整个人都快被热意给塞满了,程小寒从来都不厌其烦的说爱他。这一句句里有真爱,但他清楚,更多的还是占有欲。如今,程小寒说的是,愿意和他一起死。 他的儿子,也是爱人,无论生死都要在一起。 他也一次又一次的回复他:“爸爸也爱你。” 他把程小寒的头发擦干净,外边的哀乐又起。洗得一身舒爽,困意又去了不少,程小寒这会儿才觉得那声音没那么闹人了。他整理好自己,被贺琛牵着走出去,外面的棚子里摆着早饭,里面早坐满了人,而方心慈正坐在长凳上,一看到他,眼睛也是一亮。 程小寒却当没看到似的,他也真是饿了,走过去就去吃自己的早餐。还隔着两条长凳,坐一张桌,但就故意不跟方心慈坐在一起。 方心慈惴惴的,小声地喊了他一句:“小寒。” 程小寒就抬头看了她一眼,嘴皮都没动一下。 “小寒,我是妈妈。” 她那句“妈妈”说得格外的重,可程小寒还是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舅妈忙过来打圆场:“先让孩子吃饭。” 倒是贺琛在他背上抚了两下:“宝宝,爸爸是怎么跟你说的,嗯?” 程小寒放下筷子,冷冷淡淡也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舅妈。”随后转向方心慈,眼睛一动就转了个弯,“Mother。” 贺琛被他给逗笑了。 方心慈心里实在的不是滋味,简直如倒了一坛酸醋。程小寒把她排斥成这样,却意外的听贺琛的话。 来了这么久,如今在阳光下,她也终于能好好打量一下程小寒。 她走的那年程小寒完全就是个小不点,连牙都没换全。这么多年过去了,程小寒已经长成了一个半大少年,夏天穿得不多,看程小寒露出的手脚干净,皮肤白皙,鼻子秀挺,身姿俊秀,唇红齿白的模样分外精致,简直是说不出的清秀。从相貌上来说,程小寒像她,他们流着一样的血,证明了他们之间割不断的血脉。 昨天只大致地扫了一眼,现在更认出程小寒身上穿得也确实不俗,从头到脚都是名牌,更显得精神。他吃完饭就退到一边玩游戏,还拿了贺琛的手机乱看,贺琛也都由着他。 方心慈想起她嫂子昨天说的:贺老板待小寒极好,你根本就不用操心。 可终究,她才是他的亲生母亲啊! 她目光炽炽地看着程小寒,贺琛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当年她丢下程小寒跟着一个艺术家去了国外,一去就毫无音讯,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她这次就一个人回来? 他想了想,脑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难道方心慈出国后一直没要孩子,她这次回来,除了因为她母亲的去世,难道,是想要跟他抢儿子! 贺琛的眼光本来就毒,他这念头刚下没多久,第二天就得到了证实。 老太太上午被拉去了火葬场,回来之后就吹吹打打的入土下葬了。最先松了口气的就是舅妈,她一个女人忙上忙下了这么些天,今天总算是到头了。同时轻松的还有程小寒,他这几天被那些个脸都不熟的亲戚问来问去,也是烦得不行了。他连假装都懒得摆,只等着明天回家。 给老太太立了碑,各人身上戴的白布都可以拆下。从下午三点开始忙晚饭,只为这最后一天了。 今天难得没那么热,程小寒一回来就没影,也不知道跑哪玩去了。大概是为着明天就要走了,现在看这偏僻地方也没那么讨厌了,就想趁机走一走。贺琛一时竟找不到他,方心慈就是在这时候提出要跟他谈一谈。 方心慈的长发适度地挽起,身上是一套的黑白长裙,露出精美的锁骨和细瘦的脚踝。不细说,真的看不出她已经是个近四十的女人。不过观察到她眼下的青黑,和脸上浮着的淡淡脂粉,看来她这两天也是吃不好睡不好,为了什么在忧心。 老太太的丧事一办完,大堂中央马上就空出来了,桌子椅子又摆得整齐。舅妈在外面招呼客人,吃完这最后一顿,老太太的事就算了了。 舅妈有意无意的都把客人领到了外面的帐篷里,房子里的都是自家亲戚,就算在的,也都躲到屋里看电视去了。除了几个小孩在不停的乱跑,桌边坐着地就只有方心慈和贺琛两个人。 方心慈端坐的姿态不可谓不优雅,她容貌出众,身上更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想亲近。可就是这么一个优雅的女人,当初可以狠心的抛夫弃子,跟着错过的初恋去了国外十数年。 贺琛握拳坐着,他和方心慈彼此心照不宣,到底想谈什么。
第十五章 谈判 方心慈态度温和,前几天她一直没来得及跟贺琛说话,这会终于得了片刻安静,她先是好生的谢了贺琛一番,说得眼角都有点湿。毕竟她当年走的时候儿子还那么小,如今一见,已经长成了这么好看的清秀少年。看他穿的用的,贺琛真的半点都没亏待他。她又旁敲侧击地问了程小寒的成绩,也绝对不差。无疑的,这样优秀的儿子足以满足她作为一个母亲的骄傲与期盼。尽管,这还是别人为她培养的。 “只是……”她说着话里就绕了一圈,“小寒说是十七岁了,可看着感觉还是很小,是不是营养没跟上?而且我看他总懒懒得不想动,太缺乏男孩子的活力了。” 话刚说完,程小寒就从外面跑了进来,举着手机递给贺琛:“爸爸,陈伯伯的电话。” 贺琛点头接过了手机,先在他头上抚了一抚:“跑哪疯去了?” 他接电话,程小寒就乖巧地站在一边,头靠在贺琛的肩膀上。贺琛往旁边一移,让程小寒坐在他腿上。 方心慈眼见他这样腻歪贺琛,不止不快,更觉得这场面怪异得很。小寒虽然看着小,但年龄已经到了,同龄的小孩正是在叛逆期,恨不得远远躲着家长,他却完全相反。这么黏糊,黏糊的却是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养父。 等贺琛说完了,程小寒才问:“是不是公司有事了?” “没有,记不记得爸爸之前提过,等你放了暑假,陈伯伯请我们去农庄钓虾。” 程小寒原本不想去的,这会也立刻改变了主意:“我想去,里面的菜好吃。” 贺琛笑着应过,这次没把手机递给程小寒,而是顺手放在了桌上,屏幕上的亮光未熄,两人亲密的合照就在方心慈的眼前一闪。 “我想喝汽水。”程小寒脖子上又出了汗,只想喝点冰的来消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小店,可是没带钱。” “就会贪凉,只准喝一瓶。”贺琛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打开取了张纸钞递给程小寒,钱包的最里层还贴着俩人的照片。 “知道了。”程小寒伸手就去拿手机,刚准备往外冲,就被贺琛揽住了腰,贺琛伸出两指在他脸上一捏,“还看爸爸手机。” 程小寒在他脖子上抱了一下,兔子一样地溜了。 贺琛还在喊:“不准乱跑。” 他来了又跑了,话里眼里只有贺琛,根本就没有多看方心慈一眼。 等再次安静了,贺琛的眼神才慢慢恢复平静。他叠着腿,一只手放在膝盖上,松懈中又不失威肃,有点像他平时跟客户聊天的样子,说出的话却是冰冷的:“小寒底子不好,那几年没吃没喝,营养的确是没跟上。” 方心慈一怔,显然是说不上话了。 “后来我带他去医院检查,已经是严重贫血,外加伤口感染。就算后来慢慢调理过来,底子的漏洞也补不上了。” 方心慈尤为尴尬,当年的状况她也是后来才了解到一些。刚知道的时候整个人根本反应不过来,她不断地联系她大嫂,可对方也根本不愿意多说,只是一遍遍地告诉她:贺老板非常大方,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疼,小寒现在过的很好。 “当年我……”她开口就想解释,可顿了顿,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三岁定八十,何况你还是他亲妹妹。”贺琛一接口,表情更加阴冷,坚硬的眉骨散发森森寒气,“嫂子,你哥他烂赌你总不会不知道,赌鬼都是什么德行不用我多说,你放心把小寒交给他?” “我以为他结了婚,有嫂子看着,他会好些。”方心慈温婉的脸现出一丝惊慌,极力为自己辩解着,“我每个月都有寄生活费回来,没想到他……” 贺琛的眼睛一抬,那眼神已经是冷到不能再冷,逼人的戾气吓得方心慈不安地瑟缩,他极具讽刺地笑说:“嫂子,给一个赌鬼寄钱,你觉得他会花在哪里?” 方心慈挣扎:“我一个女人在国外,刚开始真的不容易,我只能寄钱给他,请他帮我照顾。” “所以就是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走小寒。”贺琛直接替她下了定论,“幸好小寒熬到了六岁,虽然现在没有其他的孩子健康,好歹是活下来了。” 方心慈没想到,自己提出的漏洞,不止被贺琛撕成了一个大口子,还把自己给栽了进去。的确,在小寒成长的过程中,她实在没办法去钻空子,只因她一无所知。 “当年,我真的是力不从心,我不是一个好母亲,这些年,幸亏有你照顾他。”她眼神移动,打量起贺琛的手指,没有戒指,也没有戴过戒指留下的痕迹。 出于习惯,她没有直接打听,但也算是间接的引出了自己的目的:“总算,我的努力也有点成果。我现在的丈夫在意大利有一间酒店,算是有些规模,我也有自己的美容生意,足够给小寒优渥的生活条件。这几年实在麻烦你照顾他,我真的很感激你。我到底他的妈妈,而且贺先生你也会有自己的家庭,到时候怕小寒又给你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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