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里空无一人,全无昨晚那股奢靡、销金的气息,跑堂的瘦小活计胸前搭了块白布用手肘撑着,一点点的点着头。 刘喜来到后厨烧了点热水,准备提上去。 那小伙计见到刘喜模样,连忙凑上来说道:“哎哟,这可怎么能行。” 这可把胆小的刘喜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拒绝。 等刘喜回到厢房的时候,李念早醒了。 李念散着发,素净着一张脸,坐在窗前。 刘喜说:“公子——” 李念只是懒洋洋的哼了一声,并不作答。 刘喜看着李念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分明,指甲圆润。 一点都不像是昨晚梦中那幅鲜血淋漓的可怖模样。 刘喜还在发着呆。 李念不耐烦的声音就从刘喜脑袋顶上响了起来。 “想什么呢?水都要冷了。” 刘喜这才回过魂,把白净的帕子浸透在热水里,仔仔细细的给李念擦拭起了双手和脸蛋。 这楼设计精巧、雕梁画栋,刘喜进了只觉像是身在天宫,旁边的李念确实一副见怪不怪的气定神闲。 到了晚上,济世楼又变成了一副歌舞升平、醉生梦死的模样。 刘喜不适应这种热闹,坐在楼梯上看着楼下的达官贵人在馥郁的脂粉气中来回穿梭、和柔媚娇羞的女子纵声调笑。 这个楼里的人刘喜一个也不认识,他只想照顾公子。 但是他也不知道李念在这个楼里是做什么的。 他们还会像以前一样受欺负吗? 待在济世楼里,心里却比待在十二巷口还没底。 刘喜稚嫩的双眼,无声的倒映出楼下的纵情享乐。 有人来了,是上次来接刘喜去赌坊的人。 刘喜这才发觉他的相貌平平,身材普通,丢在人堆里一准就找不到了。 但是这种普通,却又让刘喜心下有些亲切。 “周家大哥——” 刘喜出生喊道。 那人晃晃悠悠的,脚步虚浮,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刘喜是在叫自己。 “小喜子,你是在叫我吗?” “当然,”刘喜点点头。 那人慢慢的走了过来,比刘喜大一倍的身躯就这么坐在刘喜的身边,显得有些拘谨。 “玩儿的好吗?” 刘喜张了张口,他想说自己见到了公子,但是他又怕吓到眼前人。 于是只好点了点头。 那人不说话了。 诡异的是,那人居然一点点的把自己的耳朵贴到了刘喜的心口上。 刘喜瘦小的胸膛,有一颗心正在炙热的跳动着。 那人微微的笑了起来,诡异发青的脸色带着一丝欣慰。 转而却又问道, “你内心似有苦闷。” 刘喜讶然,不由得发问道。 “你怎么知道?” 那人微笑,“我听出来了。” 刘喜咬了咬下唇,说道, “我昨晚做梦,梦见了——我的朋友,他受到了很重伤。但是我却无能为力。” “哦对了,”刘喜又想起了什么,“你这里有什么活计是我能干的吗。” 刘喜有些难为情,“我想赚点钱。” 那人没有多问,而是领着刘喜去了后厨。 刘喜没想到后厨还有这么一番天地,后厨大而敞亮,中间一方长桌,上面摆满了各色食材蔬果,高矮胖瘦的人影在其中穿梭,锅中开水咕噜噜的冒出连绵不绝的白雾。 于是十二巷口的小喜子,变成了济世楼的小喜子。 唯一不变的,是他仍然跟着公子。 刘喜在济世楼是没有自己房间的,因为他之前是和李念一间房的,所以自然而然的以为自是李念住在哪儿,刘喜就住在哪儿。 但是等刘喜忙完了活计,想要上楼的时候,却被人拦住了。 来着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子,年龄和刘喜差不多,穿着一身青衫,头上扎着双丫髻,吊梢眼、柳叶眉。 有些为难的不让他进去。 “刘公子,你的房间并不在这儿。” 刘喜从没听过有人叫他什么公子,心下被人这么一叫只觉得怪异万分。 刘喜连连摇头,口中还不断说着, “姑娘,你认错人了。” 就当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房间内有人淡然开口道, “阿青,你让他进来罢。” 阿青这才如释重负的让道。 刘喜推开了门,屋内并未点烛火,只能看见一个绰约的人影。 躺在软榻上的李念讥讽道, “好一个刘公子,怎么连做奴才的本分都忘记了吗。” 刘喜自知理亏,连忙想要上前解释,刚一碰到李念冰凉的手,李念就毫不留情面的甩开了。 刘喜心里委屈,却还是好声好气的说。 “公子,济世楼不比十二巷口,咱们日常花销更是要开源节流。” 刘喜叨叨絮絮的说着, “奴才在这楼内找了份活计,一个月给奴才两吊钱。这可比十二巷口多一倍呢。” “济世楼虽好,但奴才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刘喜越说越起劲儿,全然不顾李念有些怪异的脸色。 “到时候几个月下来就能存一两银子,过几年就能有好几两银子。” 李念眯着眼睛,问道:“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刘喜想也不想的回答:“当然是赎身了公子——” 李念不禁问道:“赎谁的身?” 刘喜说:“赎公子的身。” 李念定定的瞧了他一会儿,突然忍俊不禁的捂着肚子在榻上打起了滚。 “哎呀,我的好喜子,你可知我的赎身费是多少。” 刘喜呆呆傻傻的问:“多少啊公子?” 李念渐渐的停了笑,慵懒的支起手靠在软榻上,竖起一根手指。 “要一百两呢。” 刘喜瞪大了眼睛。 李念漠然地说, “一百两,哪怕你刘喜一个月十几吊钱,也得不吃不休的干上几十年。” 李念冷声说道, “但也用不了那么久,因为等到那时,我不是年老色衰逐出巷口,就是得了花柳病早死了。” 刘喜愣愣的,跪在地上也不知在想什么。 李念见状,干脆也省的理他,一个踱步去了床榻上,便是要歇息了。 李念躺在床上,那小喜子还没会过魂似的,呆呆地跪在原地。 李念刚想要出声,就觉背后有人紧紧的抱住了自己。 刘喜在他身后,瓮声瓮气的说:“公子,若是真的要过上几十年,那我也愿意。” 李念心神一怔,却仍是不理他。 “公子,我虽说年纪尚小,但是我懂得一件事,活一年也是活,活一天也是活。” “还不如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快活几天是几天。” 李念却猛的转过了头,深黑的眸子一错不错的盯着他。 他看见刘喜脸上泪痕交错,却仍是固执的看着他。 李念冷言问道, “若我得了花柳病呢?” “那喜子就带着公子去找大夫。” “那若是治不好呢?” “那喜子就陪着公子。” “若我死了呢?” “那我就守着公子的坟茔。” 事实上,刘喜也是这么做的。 “若我年老色衰,七老八十?” 刘喜轻笑了一声, “若公子七老八十了,我——” 刘喜卡住壳了,他原想说,等公子七老八十,自己恐怕也衰老了,还得公子不嫌弃他才是。 李念见刘喜不回答,面上有些着急,双手死死得掐着刘喜的臂膀,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说啊,你怎么样?” 刘喜却答不出来了。 哑着嗓子说, “公子,阎王说我至多只能活五十——” 两人都不说话了。 在黑夜中,一个带着潮湿的吻轻轻的覆盖在了刘喜的嘴唇上。 刘喜伸手摸去,手上却是温热的触感。 真是怪哉,人是死的,泪却是热的。 作者有话说: 搞得就是纯爱(微笑
第12章 罪(一) 楼妈妈死了,是前些夜里活活烧死的。 刘喜记得是在三日前,那时候他刚准备去十二巷口。 刘喜在济世楼住了许多日子,却没有什么事儿可做,懒浑身上下的骨头都酥了。 趁着一时得闲,刘喜想回十二巷口看看,看看金枝,还有小桂子。 自从上次雨夜杀人,刘喜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小桂子了,他一心扑到了公子身上,哪还有多余的心思分给别人。 刘喜踏着崎岖不平的漆黑石砖走着,十二巷口还是老样子,轻悄悄的,唯一能听见的动静,就是老鼠成群结对的跑过屋檐。 面容干瘦苍白的人,像是行走的一具骷髅,迷醉的吸着大烟。 现在是青天白日,自然没有禁忌的夜晚那般喧嚣繁华。 巷口比以前冷清了很多。 想是生意没从前好了。 那些人见到活生生的刘喜,目中透露出惊奇之色。 毕竟十二巷口,只要几天没见了人影,人们就是默认他已经死了。 刘喜进了巷子。 金枝姑娘消瘦了很多,问起来,却只回一句,最近生意不景气。 刘喜纳闷,问道为何。 金枝的面上的神色忧虑,似乎是百思不得其解。 金枝说, 自己原以为,那些客人少了,是因为上面下了禁令,不许人们做这档子事儿了。 因为以前,也不是没有过。通常个把个月余,也就能缓过来气儿了,自己也乐得清闲。 金枝的语气中透露出一股子悚然。 就好像,不是不让人逛花楼、下窟了。 反而像是—— 没有逛花楼的人了。 刘喜不解。 金枝扑哧一笑,冲淡了些眉间的愁绪。 她点了点刘喜的脑袋,让他别想这么多,总归是饿不死就行了。 她又问道,刘喜现在在哪儿呢? 刘喜刚想回答,金枝便急吼吼的翻身下炕,提了一个小竹篮上来,竹篮上面盖着蓝白花色的碎布和针线,不知道的,以为是女子做刺绣的活计。 “小喜子,你看。” 金枝高兴的说。 “喵呜”一声,一只小猫幼崽懵懂的爬了出来,大大的打了个哈欠。 而后又舔了舔爪子,给自己头顶梳毛。 是一只小三花。 刘喜“啊”了一声,呆呆的模样把金枝给逗笑了。 “这是我在屋后檐捡的,说的也真是巧,天寒地冻的,怎么就没冻死这小畜生,反而让我给找着了。” 刘喜出了院门。 金枝对面就是原李念的厢房。 刘喜痴痴的望了一会儿。 半晌,跑到房子后边,天昏地暗的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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