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了,半天没有回应,狸珠这才抬眸,抬眼便和怜对上目光,怜盯着他看,一双漠然之目似已看穿他。 背后冒出冷汗,兴许是修为压制所致,他指尖稍稍绷紧了。 他仔细地回想着,确认只有马车那一处安置了玉柱……可是看出来了他在撒谎,他何时露出的破绽? 狸珠脑海里翻天覆地,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引得他大脑一片眩晕,直到对方开口,才将他从无边的黑暗思绪之中拉了回来。 “先前是我思虑不周,是要教你一些防身之法,从今日起,你便留在神殿。” 怜眼中倒映着他的身影,温和道,“修身之前先要修心,殿前经文……你可有好好看过?” 那些洗脑的东西,他看过一次便扔了。闻言额头不由得冒出一层冷汗,面对怜的逼视,他身体紧绷着,一动也不敢动。 面前人皮囊下藏着审视他的异兽,如果他暴露,随时都能把他拆吃入腹,这场虚妄的棋局博弈,他会全盘皆输。 “我先前看过,只是记得并不牢,望仙君恕罪。” “那你应当好好看看,既是选上的神君,花费一个时辰把这些全部背下来,应当不成问题。” 印有殿前经三个字的书册随即落至他面前。 狸珠骑虎难下,他在怜的注视下,只得依言翻开了经文,文字汇聚在一起,形成了沉闷的枷锁。 “一切皆依照仙君所言,严守戒律,不可撒谎,不可拙态,不可妄言。言己戒律,凡是虚言,皆为罪责。不可忤逆,不可僭越。拙态丑仪,身姿不端,心神祸乱。妄言加罪,心神入狱。” “不可忤逆,不可僭越,不可撒谎,不可欺瞒……” 狸珠念得磕磕绊绊,他心下排斥这些经文,念起来费力,记起来更加费力。 诸神若在世,还他自由心性,不以邪经空人心神。 他又忍不住在想,可是看出来了他在撒谎?故意以此经文来暗指他? 转眼几炷香的时间过去了,狸珠一直盼望着怜离开,怜仿佛能察觉他的心思,当真在旁等着他背下经文。 狸珠声音渐低,直至那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冷淡的嗓音随之传来。 “念了百遍仍旧记不住……是你心中无道义,还是当真蠢笨粗心?”
第一百三十四章 “弟子愚昧, 只铭记于心,难以口述。”狸珠低声道,他眼角扫到一截清白长袍, 对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平静之下暗藏危机。 “言授于心, 古人言唯有皮肉之苦,方可牢记。”怜缓缓道。 狸珠闻言不由得身体绷紧, 回忆起那日所受的鞭刑,他指尖悄然弯曲, 眉目垂落一层阴影。 “弟子知错,会谨记仙君教导。”狸珠道。 这会倒是聪明了, 以此推脱惩处。 “你不必担心, 不会因此施以鞭刑,那日是因为你险些踏入不可入之地。” 怜似知道他在想什么, 眸中笼罩着他的神色,对他道:“既犯错, 亦不可不罚。” “………来人。” 狸珠便见门外的神使呈上来一把戒尺,戒尺上镀了一层金色, 上有佛陀经文,边缘一层密密的钢齿, 似一块轻盈又沉重的铁片。 眼见着神使到他面前,他身形紧紧地绷着,拳头悄然握紧了,身旁的白衣仙君温和平静, 好似披了皮的魔头在低语。 “道义已疏……如今可是不愿听令?”低沉的嗓音传来。 狸珠微微低着头, 浓密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绪,笔直的身形稍稍前倾底下, 在面前人弯曲脊背。 “弟子不敢,弟子知错,理应受罚。” 他说着,伸出了手,跪在地上摆出受罚的身姿。 大殿之中,神使拿了那把戒尺,青年伸出的手掌温润白净,笔直的摊开。 如此罚他,和羞辱他有什么不同。 “啪”地一声,戒尺在半空之中落下,落在狸珠掌心,掌心瞬间被抽红了一片。 狸珠未曾眨眼,疼痛从手心传来,如此疼痛与鞭刑来说稍有不及,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啪”地一声,又是一下,在他手指侧面抽出来了一道红印,掌心的皮肤变得火辣辣的,红肿一片,四根手指也随之发肿。 殿中只回荡着戒尺落下的声音,狸珠摸摸地数着,他虽能忍疼,脸色却稍稍白了些,抬眼缝隙间看向身侧之人。 只见怜在一旁垂目看他,似在观察他的神态。 那目光莫名引他心口一窒,狸珠下意识地蜷缩手指,指腹被抽中,掌心多了几处青紫,他复而低头收回目光,只看着自己掌侧。 他一声疼未喊,直至那把戒尺被丢至一边,神使一并退下。 狸珠收回手,整个右手发麻触及地板钻心的疼痛传来,他低头叩首。 “仙君……弟子可还用留在此处?” 跪地之人如此绵软模样,似被轻轻抽去蚕丝的空壳,任人揉搓捏圆,在一旁毫无怨言。 “………不必。” “弟子告退。” 狸珠手掌按在地上,他随之起身,低着头往后退去,不去看前人模样,随之离开神殿。 踏出神殿之时疼痛后知后觉,他手指蜷缩,扫到自己掌侧,犹如僵尸残肢,青紫交融之间,右手比左手肿胀了一倍不止。 最好的猜测,兴许对方只是纯粹的找他麻烦,不过是些许疼痛,对他来说不足挂齿。 只要不是对他起了疑心。 神殿之中。 “………敬方,你如何看?”怜开了口。 一旁的神使收了戒尺,闻言道:“属下前去查了他先前行事,在坊间风评很好,只是行事笨拙了些,常常神锣与神锤分不清。” “这般,若说笨拙也不错。”怜没了下文。 一般人也想不到自刎之法。 当夜,狸珠又被传唤去神殿之中整理书册。 整理书册平日里是轻松的活,如今他手受了伤,对他来说有些吃力。 狸珠稍微包扎了下来到了神殿,此时天幕近黑,神使为他开了门,他踏入神殿里,发现殿中空荡一片。 没有怜的身影。 书架边放了一部分散落的书籍,便是他的任务了。狸珠走至书架前,他往内殿扫了一眼,门闫上了什么都看不见。 不知那人在不在。 殿中安安静静,他开始整理书册,随意的看一眼,邪祟的字他自不认得,先前倒是跟江雪岐学过一些。 磕磕绊绊的能认出来几个,认出来转世、鬼身,残念,几个零散的词语。 剩下的认不出来,狸珠努力地记下来,说不定能够成为线索。对方为什么要看这些书。 他更惦记着里面的阵法,想要再去看一眼。 约摸过了两个时辰,狸珠整理的差不多了,他故意留了一部分,走到神殿大门处,两边的神使拦住了他。 “仙君有过吩咐,今日你需留在殿中整理书册。” 狸珠:“如今已经到了休息的时辰,书册我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剩余的可以明日整理完毕。” 神使分毫不动,意思便是除非他整理完书册才能走。 狸珠见状,脚步调转了方向,重新回到殿中,他拿了一本书册,看一眼门口处的神使,随即来到书架后面,在内殿门口停驻。 他悄无声息地推开了门,在夜色之中未曾发出任何动静。 上次已经来过了,这次………狸珠方抬眼,便见到了床榻边的人,白衣男子闭目打坐,艳丽面容垂落,气息稍稍有些不稳。 一人撑起整个阵法,纵修为齐天,也会有心力不足之时。 狸珠在此刻心提了起来,他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人,一双杏眼黑白分明,袖中紧紧地攥着匕首。 砰。砰。砰。 他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为何他进来没有察觉?莫非是神游去了。 狸珠一边猜测一边靠近,他走到怜面前,随即察觉到对方没有呼吸,肉身还在活着,想必是神识在外。 此是最好的时机。 只要在这里杀了他……阵法自然会解开,此地虚妄之境也会散去,他会回到九州。 狸珠袖中匕首翻出,正在即将翻涌而出的时刻,他眼眸倏然一扫,扫到了屋檐角落。 那里有一处凸出来的玉柱,上面镶嵌了灵球一样的东西,会缓慢地转动,似在巡视整座内殿。 狸珠身形停滞住,握着匕首的手指随之僵直,在灵球朝着他缓缓地转过来时,他不由得握紧拳头,身形向后退了一步。 他垂目看向自己怀中的书册,缓步退至殿外,在内殿外停下来,复转眸看一眼殿内。 那一截凸出的玉柱折射出冰冷的光。 狸珠额角冒出一片冷汗,这么好的机会近在眼前,他背靠着书架坐下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指甲掐进肿胀的掌心里,疼痛令他稍稍回神。 “——”某处无形的威压朝着此处蔓延,狸珠感受到了不同,他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再朝着内殿看去,与殿中人对上目光。 漆黑如墨一般的净潭深目,似蕴藏了千山万水。 “仙君……弟子想请教问题。”狸珠主动叩首,他仍旧抱着书册,应当感谢自己的警惕之心,令他逃过一劫。 “……进来。” 狸珠抱着书册进去,他犹疑地看了对方两眼,引得怜转眸,他随之跪下来,书册在面前摊开。 “方才……弟子不该偷看,仙君方才似乎与现在不同。” “此为离魂。” 狸珠:“魂魄离身,竟还能回来,弟子从未听闻过。” 对方没有回他。 狸珠抬头,发现怜双目深漆,一清二楚地倒映着他跪地的模样,犹如两面镜子。 “凡世之中,诸恶可渡,唯一样不可渡……你可知哪一样?”怜问他道。 白日方看过的经文,狸珠闻言回道:“唯有欺瞒不可渡。” “有些长进……除此之外,还需有一颗赤诚之心。身为神使,理应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 “砰”地一声,狸珠袖中的匕首掉落,赤–裸地摔在地上,折射出一道冷光。 狸珠在此时怔住。 “你可做好了为本君赴死的准备?” 狸珠不去看那把匕首,闻言掌心不由得攥紧,他背后冒出一层汗。 脑海里飞快地掠过,今日贸然行事,想必对方已经起了疑心,他低声道:“仙君救世才有此人间,我生于此间,信仰仙君,仙君若要我死,我便前往地狱。” 此话一出,他胃中翻涌一片,耳边嗡嗡作响,犹如吞食了什么厌弃之物,堵在他身体里,从五脏六腑深处散发出腐烂的难闻气息。 “唯信仰不可辜负。” 怜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此匕首可是用来斩除邪祟?还是要用来害人。” “那是……弟子用来防身的匕首,”狸珠低下脖颈道,“弟子从未有谋害人的心思……前些日子被邪祟劫走,弟子不想那种事情再发生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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