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宁知道他是想静静,并没有怎么出声,深夜不免有些寒冷,他站了好一会,还是上前提醒道。 “皇上,夜露深重,小心风寒,咱们还是回去吧。” 李霄宇摇了摇头,他让沐宁弄点酒过来,看样子是要在御花园呆会了,沐宁没办法,吩咐人去拿酒和膳食,又让人拿了披风。 “皇上……” 沐宁原本应该劝导李霄宇别再喝酒了,可又等李霄宇看向他的眼底满是落寞后,他还是闭上了嘴,默默倒酒。 “沐宁,你跟在朕身边多久了。” 喝了酒后的李霄宇并没有放下帝王的架子,他古铜色的面容上在宫灯照耀下,也被酒熏得有些微红,有些刺烈的酒味从他口腔处散开,让他原本就思绪繁多的脑子里又是一团乱麻。 “老奴从小就跟在皇上身边,已有二十多年了……”沐宁是凌王五岁的时候,先皇派来伺候的,他一直呆在李霄宇身边,看着李霄宇从幼童长成至今,时光过迁,他的头发也斑白起来。 “原来都过了这么久了,朕还小的时候,就喜欢跟在宣王身后,这么久了啊。” 这是李霄宇回宫后第一次开口说朝堂等外的事,沐宁不敢再回复,他知道李霄宇嘴里的宣王是谁,人死不能复生,李霄宇所想之人,已经不在人世间。 见沐宁不再回复他,李霄宇也不恼,他站起身,看着御花园里正在绽放的菊花,眼色沉了一下,御花园里基本都是人工栽培的花卉,现在秋季,菊花开放之际,倒也有些赏心悦目,他弯下身去摘下一朵菊花。 “母妃也很喜欢菊花。” 沐宁此刻大气也不敢出了,他连忙跪在地上冷汗直流,不敢去看李霄宇的脸色。 李霄宇的母妃是周仁帝的宸妃,宸妃貌美年轻,周仁帝在位时就极其受宠,宸妃一生孕育二子,一个是凌王,一个便是至今还在世的安王,周仁帝去世时,凌安王两人还小,太皇太后慈喻周仁帝在世宠爱的妃嫔陪葬,宸妃首当其中,而当时的宸妃,也不过三十不到。 他的母妃死之前还抱着他说,好好活下去,可他永远都忘记不了母妃温柔抚摸他头发安慰中不停咳出的血,那血沾了他一身。 先帝登位后,他不过才是个五岁的小娃娃,便已封为凌亲王,赐凌王府,先帝念他岁数太小,将他与宣王留与宫中。 先帝的皇子们不是幼年夭折,便是体弱多病,剩下的只有太子李晟,当时他与李晟,年纪相仿,便安排同吃同住,一起长大的情谊十分深厚。 所有人都说他会在太子继位后,成为最为享福的王爷。 可他叛了,在太子即将上位时,他与宣王,联合着那些朝廷不服先帝管制的官员,带着王军,叛了。 “起来吧。” 李霄宇看着手上的菊花,刚摘下来的菊花还有着活力,花瓣绽放着芬芳,他将花丢进御花池中,负手看向空中残缺的明月,瞥了一眼身旁一直站着的沐宁,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传召户部尚书冯宜。” “皇上,这个时辰去传召吗?”沐宁看着深重的夜色,多嘴问了一句,现在宫门关闭,传召未免让外人觉得宫中发生大事,怕是引起恐慌。 “去吧。”李霄宇转过身挥了挥手。 京城有宵禁制度,此刻大街上除了青楼伶馆大部分的地方都已经熄灯就寝,户部尚书冯府门前也只挂了两盏灯笼,并无人看管,一个禁卫军穿着的侍卫骑着高俊大马在街道上驰行,等到冯府门前,他翻身下马,急促跑到府门前敲起了大门。 不一会儿门房来开了门,见敲门之人身着禁卫军服饰,不敢怠慢,连忙询问有何要事。 “陛下有旨,宣冯尚书进宫觐见。”侍卫的话让门房有些摸不着头脑,又继续开口询问。“现下吗?” “是,请冯尚书尽快进宫。” 侍卫并未离开,他得随着冯宜一起回宫,冯府临时受到觐见旨意,忙的热火朝天,侍卫也并未等候多久,冯宜便穿好了官服,上了备好的马车,在微亮的天色中,向皇宫方向行进。
第五十章 宫道上,冯宜在太监的引导下缓缓走着,他年纪有些大,又是半夜惊醒,此刻呼吸有些急促,太监见他脚步缓慢,也没有急着催促,一直恭敬的在前方提着灯笼等候着。 “公公,可否请问皇上此刻召请下官,可是有要事。”冯宜喘着气问道,他可从来没在宫门下锁后还被请进皇宫的经历,此刻内心也有些惶惶不安。 “大人,奴婢并不知有什么事,您随奴婢走就是了。”太监只是个引路人,在宫里多余的话都不要说,很多东西就是不知道才能保住性命,何况皇上的事,岂是他们这些人能随意打听的。 “多谢公公。”冯宜见太监不清楚也就没有再询问,随着太监继续赶路。 等冯宜到养神殿的时候,李霄宇已经换了一身朝服,正坐在御案后拿着奏折,冯宜见李霄宇没有吩咐,他只得老实站在案前不开口。 “冯卿,过段日子便是中秋了。”李霄宇翻着奏折,语气有些平淡的说道,没有听到冯宜的回话,他抬起头看了一眼。 “是的皇上,中秋将至,礼部正在准备中秋宴席,不知皇上诏臣前来……”冯宜眼神不敢直视,只是低着头恭谨回答。 “冯卿许久没有阖家团团了吧。”李霄宇放下奏折,端起茶说道。 冯宜浑身一震,他低头看着养神殿的地板,手指微微颤抖,冯宜有二子,长子冯若八年前在大越国战争中箭身亡,次子冯林天资愚笨,并未踏入朝堂,冯家是商贾之家,上一代努力脱商籍后才开始迈入朝堂,如今家族当中,也就冯宜位居高座,其他的人天资平平,没有能担大任的。 “听说冯卿的次子已经生下长子,不久前满月。” 李霄宇的话像是在敲打冯宜的心房,李霄宇至今还未有嫡长子诞生,宫妃所生的孩子不是夭折便是公主,冯宜又天天在朝堂上奏请李霄宇过继安王之子作为皇太弟,冯宜很难从李霄宇平静的话语中找出目的,他想的脸上都涨红起来,一直不敢开口。 “多谢皇上关怀,臣惶恐不安。” 冯宜跪在地上,脸上煞白,他怕李霄宇拿他刚出生不久的孙子做什么文章,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并非有巨大野心,但现在百口莫辩,他只希望李霄宇降罪下来,不要牵连到家人。 “今日诏你进宫,并非问罪于你,冯卿对朕忠心耿耿,朕还是知道的。” 李霄宇放下茶杯,看着茶杯上的雾气散去,他才开口。“冯若效忠于朕多年,又助朕登上皇位,这其中事由,朕想冯卿应该知道。” 风千邪当年诈死,归来后便隐入幕后,改名风千邪,在江湖命门中为他效力,竟已有九年之久,他垂下眼眸,看着案前跪着的白发苍苍老人,冯宜或许不够聪明,但他还需要冯宜对谢呈的制衡。 “臣惶恐,为皇上效力,乃是冯家之幸,若儿已死八年还能得到君上挂怀,臣深感隆恩。”冯宜听到李霄宇的话后,跪拜了大礼,身形都有些颤抖。 他的长子从小便送进宫中,成为太子伴读,李霄宇登基后,冯宜不是没有惊恐不安过,李霄宇是凌王,登基乃谋逆,他知道冯若在里面为凌王办了不少事,冯若死讯是在皇上登基前传回京的,他不敢难过,冯若为凌王做的事若是有朝一日公告天下,岂是诛九族就能平息的,怕是死了也要拉出来鞭尸,这么多年来,他不敢去把冯若的尸首接回祖坟,甚至都没有光明正大的祭祀过。 只是不知道此时,李霄宇再提起冯若,是为了什么,他也不敢问。 “冯卿,朕准备给冯若赐侯位,以示奖赏,你看如何。” “这,皇上三思,若儿是死在大越国战场,他的战功还不够封侯,而且如今若儿已死多年,此时再进行封赏,是否有些招人耳目……”其实冯宜想说的是不是有点晚,可他不敢责问李霄宇。 “传朕旨意,封户部尚书冯宜之子冯若,为淮阴侯。” 李霄宇摇了摇头,这个侯位,就当是他对风千邪这么多年的辛苦奖励吧,毕竟风千邪战战兢兢在暗地里给他办了不少事,只瞒了他一件事,就是清陵还活在世间,如今风千邪死了,尸首也没有找到,李霄宇还是有了一丝帝王不该有的愧疚,再说人死了,他封侯又有何用。 “既然冯若没有子嗣,便让冯林的儿子承接爵位吧。” “谢主隆恩。” 冯宜此刻只能被迫接下旨意,走出宫的时候,他望着大亮的天色,神色还是有些恍惚,下阶梯时差点一脚迈空,还好身旁的太监眼尖,及时扶住他才没让他摔掉下去。 “冯尚书可得小心脚下。”太监轻声提醒道。 “多谢提醒。” 冯宜被李霄宇恩准了假,他不需要再去上朝,出宫后直接回了府,府门正大开着,他的次子冯林携着新妇正在大堂上焦急的等候,见他平安归来,脸上焦急才下去一半,急忙问他。“父亲,圣上半夜诏您进宫,是不是有大事,父亲,您脸色怎么这般不好,快请大夫来。” “把孩子抱来给我看看。”冯宜抓住冯林的手,他才回过神,连忙让新妇去抱刚满月的孙儿。 等新妇急匆匆让奶娘抱着孩子过来,冯宜脸色才缓过来,他接过奶娘手里还在襁褓之中的孩子,眼泪盈眶。 李霄宇封冯若为淮阴侯,可是冯若没有子嗣,如今让冯林的孩子承接侯位,这是多么大的荣耀恩赏,他实在被砸的有些头晕目眩。 “皇上,冯若当年战死沙场,如今封赏是否有些高了。” 早朝时,李霄宇让沐宁宣布封冯若为淮阴侯之后,便有朝臣觉得功绩不够封赏过高开始争吵起来,而冯宜告假并未上朝,让这群朝臣想找人吵都没有发泄的人。 李霄宇眯眼看着一直一言不发的谢呈,嘴角挂着冷冷的笑,冯宜在朝堂上和谢呈一直不对付,谢呈家族庞大,盘根复杂,不少官员都是谢家子弟,如今冯家出了一个侯爷,还是个能传承的爵位,谢呈如今还没有开口,老狐狸的城府还是太深了。 谢呈其实并不想与李霄宇争论冯若是否封侯之事,现在李霄宇已经有些敲打之意了,若再为此事争辩,他们家生死不过只是李霄宇的一句话,他们谢家如今已经国公级别,再不把羹分给下面点,怕是谢家功高盖主,届时就是火炉上的蚂蚱,逃无可逃。 “丞相,皇上这个时候给冯若侯位,还没与大人商议,这是在忽略大人啊!” 回到家的谢呈听着门客们的争论,喝了一口茶才开始训斥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天子之令已下,冯家有了侯爵之位也已经是事实,何须再去争。” “皇上前些日子带回宫的那个男子,可查清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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